滿清統治者雖起於莾野,不想對華夏之文化卻習之甚速,龍椅尚未坐熱,旣詔令督修地方志,這是否與完全接納漢人以爲統治華夏之用,亦或想表示滿清入主中原也是正統?但其目的帶有承自前代,開新朝之氣象,確是非常明顯的。關東的地方志最先開始修撰的是《鐵嶺縣志》,资料記載為“康熙十六年奉旨修志,當年成書”。現今通常的文章都是照搬此語,實際上這部有上下兩卷,九個分志和二十九個細目及兩張地圖的方志總計是經過五年才最終完成的。主持修志者為鐵嶺知縣賈弘文,直隸延慶州(今屬北京市)人。纂辑董国祥,搜采孙楩、罗继谟,校正邢为枢、左暐生、左昕生。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除去知縣賈弘文外都是流人。董國祥上文已作過介紹,是順治十七年才到尙陽堡的;左暐生、左昕生是左懋泰之子,顺治六年随父流放至此;其它幾人也都是流人,惜生卒年月及事跡缺如。此後接續完成的地方志還有《盛京通志》、《海城縣志》、《開源縣志》、《蓋平縣志》、《承德縣志》等十餘部奉天地方志,而這些地方志的編纂與流放到此地的文人們的參與和貢獻是不可分割的。由于地方志的撰成,關東以前鮮為人知的歷史沿革、山川地理、民風習俗方被較完整地整理成文字記錄、爲後人之所珍貴的遺産。
作爲滿清最主要流放地之一的寧古塔歷來是很多人的研究對象,但研究的重點不是地方志,而是關於那裏的各種詩歌、雜記。這一現象很正常,因爲那裏的流人有很多文人,且是當時的名士。他們在寧古塔期間留下了相當多的文字,給後人的學習和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資料。寧古塔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以“南闈科場案”獲罪被流放的方拱乾在《絶域紀略》中所載:“寧古塔,不知何方輿,歷代不知何所屬。數千里内外,無寸碣可稽,無故老可問。”因“丁酉科場案”流放寧古塔的吳兆騫在家信中寫道“寧古寒苦天下所無,自春初到四月中旬,大風如雷鳴電激咫尺皆迷,五月至七月陰雨接連,八月中旬即下大雪,九月初河水盡凍。雪才到地即成堅冰,一望千里皆茫茫白雪。”寥寥數語可見其當時人煙罕至、自然氣候惡劣之荒凉景象。
顧炎武的弟子潘耒曾言:“白山黑水之間,在古爲荒服,不隸版圖”。此説明在滿清以前寧古塔是不受任何國家政府所管轄,也正是這些滿清朝廷發派的流人們才爲寧古塔第一次書寫下詳細的地理景觀、歷史槪括、人文風俗及土特物産,當地現今的很多著名的地方都是當時的流人所命名,歷史遺迹也是他們所發現和考正的。東北的三寶俗語,最早就是在寧古塔流人的文字中出現的,吳兆騫的兒子吴桭臣在《寧古塔紀略》中寫道:“土諺云:‘寧古三樣寶’,指人參、貂皮、烏臘也。”
三寶之一的人參始終貫穿在明清交際的歷史之中。明代中期至晚期,中原與女眞人及朝鮮因野生人參聲價甚高都想多采多佔,從而産生了多起採掘權的糾紛。明廷曾令遼東都司深入太子河上流和蘇子河合流處採掘人參進貢朝廷和皇室,由此與建洲女眞發生過激烈的武力衝突,那時女眞尚未成爲強大的勢力,因此多處下風。在朝鮮的記載中,女眞與朝鮮雖然曾經訂立了江都會盟條約,互不侵犯,但因沒有劃定明確的國界,以致雙方也常因越境採盜人參而起爭端。
寧古塔産人參出現在文字記録和交易中是在滿清派兵駐防及把該處定爲流放地之後。而人參的採取和貿易在關東是很早以前就存在的。最早聞名於世的人參産地是遼東,《柳邊紀略》中載“遼東人蓡,四月發芽,五月開花,花白色,如韭花叢,大者若椀,小者若鍾,六月結子,若小豆而連環,色正紅、久之則黄而扁,遼東所産多黄潤甘實”。明代時中原與女眞人的貿易有相當大的部分是人參,當中原與女眞的關係緊張之時,明朝廷封禁了遼東的馬市,致使女眞人採掘的數萬斤人參腐爛,可見貿易戰是自古就有的,而且後果也是相當地嚴重。由此女眞人研究了保存人參的方法,“凡掘參之人,一日所得,至晚便蒸,次早曬於日中。曬乾後,有大、有小、有紅、有白。土人貴紅而賤白”。同時也改良了人參的採取方法,旣“移山參”,當上山採挖人參時發現的不足齡人參,保土挖出,移植於某處集中养殖看護,等長大足齡後再挖出。今天國人不惧高科技封禁,力圖自強,或許就産生於此亦未可知。但何時關東人開始眞正養殖人參,不知何因筆者卻遍查無着,旣使是韓國也稱其何時開始養高麗參尙無定論。
人參在今天从科學實驗上看仍然沒有確切的數據顯示它在防病、治病及抗衰老上有著特别顯著的功效,但在傳説中它卻是神乎其神的,特别是“人形品絶貴,聞説可長生。”旣然如此珍貴,那滿清權貴們自然要壟斷之。《大清會典事例》載,“八旗分山採蓡,彼此不得越境”,也就是把山都分劃給自己人,除此以外還對採參和分配進行了細緻地劃界,“王以下,公以上,許遣壯丁於烏喇地方採蓡。效力勤勞大臣,亦許遣壯丁採蓡。”宗室人參過山海關,親王人參七十斤、世子六十斤、郡王五十斤、長子四十五斤、貝勒四十斤、貝子三十斤,等而下之。宗室人參過山海關,皆有定額,定額之外的人參照例每斤納税六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