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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记事(419) 械斗

(2024-04-02 17:42:36) 下一个

【工程大队是捍总的铁杆盟友,因此被严进学所忌恨。在867农场的二级单位中,工程大队率先完成全面夺权,建立了“革命委员会”,但严进学不予承认,并亲手策划了一个“工程大队生产指挥部”,宣称“一线指挥部”只同它打交道。这个影子政府没有群众基础,不能指挥工程大队干什么,严进学就搞经济封锁,指示计财部不接受“革命委员会”的欠条,只向“生产委员会”拨付所需款项。工程大队的职工要领工资,必须签字承认由他扶起来的“阿斗”。结果竟没有一个人过去签字。

于是严进学跟工程大队较起劲来,两个多月都不发工资,同时严禁磨面厂为其加工粮食,看有谁能像朱自清一样挺到最后。工程大队联系邻近的866农场帮它磨面,严进学得知消息后,打电话给二分场红联站,在出场境的必经之路设卡拦截,把运粮车扣下,拉到本场的粮站没收入库。工程大队的革命群众宁折不弯,与“一线指挥部”顽强抗争。捍总发动全体成员为他们捐款捐物,我也捐出了20块钱和40斤口粮。

进入6月份,全场要开始夏锄了。“一线指挥部”是为了组织春耕而建立的,但它觉得自己可以接着指挥下去,就发布了支援夏锄的通告。“临管会”却不认为它还拥有“周总理指示”和“人民日报社论”两把尚方宝剑,于是也发布了自己的通告,并派出人员支援夏锄。其实发不发通告,各分场都会搞夏锄。文化大革命虽然弄得帮派林立,但各派对生产都还是重视的。在相当程度上,革命不革命,要看你是不是促生产,哪怕做样子,也得有几分像——这也就是总场两大派都比着要支援夏锄的缘故。

在基层单位,光闹事不干活更没法混了。从总体上说,农场还是多数派当政,这些人在文革前属于既得利益者,现在把当权派打倒了,却萧规曹随,照样搞“评工记分”、“班组核算”、“两结合”。少数派就算不满,也没法抗拒执行,否则不光分不着钱,还会落个“破坏生产”的罪名。何况上边也没有说要废了这些制度。毛泽东鼓动造反的一堆最高指示,基本上都是针对城市去的。农村可以搞运动,但是不能乱,否则打不着粮食,喝西北风能闹革命吗?事实上,那个时候他已经叫外地红卫兵离开农村。这里的革命不需要他们,下回再过来就是插队落户了。

但是派性斗争的潘多拉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合上。6月13日,张杰忠带着捍总的一拨人,到五分场去支援夏锄。本来意气风发、干劲冲天,可是到了中午开饭时间,人家只招呼红联的人,而不搭理“临管会工作组”的这些位。张杰忠们觍着脸过去蹭饭,人家冷冷地说:“我们只接受一线指挥部的指令,不负责接待你们,也没有准备多余的饭菜。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吧。”张杰忠怒火中烧:干这种“生孩子没屁眼”的事,非严进学莫属,再不给他点教训,下回都敢爬到自己头上来拉屎了!

那几年867的通讯能力大为改善,电话班装了一台100门磁石交换机,总场至各分场的通讯线路已经架通。大部分生产队的队部也都装了电话,可以跟分场直接联系。严进学当时在三分场四队支援夏锄,手里拿着馒头就着饭菜吃得正香,不防从邻近的三队地号过来一帮扛着锄头和钉耙的农工,宣称他们要开田间批斗会,请他过去当批斗对象。严进学刚表示出对此缺乏兴趣,两个彪形大汉立刻上前,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他反翦双臂,摁住后脖颈,以90度的腰身押到那边地头去了。严进学近旁本有几名武装部的随从,但见对方穷凶极恶,也不敢上前抢人,只能过后跑到队部打电话,讨叫救兵。至于四队的农工,更没法指望在这个时候为“拿总”两肋插刀了。

在三分场的六个生产队中,只有三队持“捍总观点”,而且相当坚定,因此被张杰忠当成堡垒户,派了不少人过去搞夏锄,其中就有七八名工程大队的职工。他们对严进学恨之入骨,如今领了大头目饿着肚皮打来的电话指示,马上深揭狠批起严进学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不时施以老拳,揍得他鼻青脸肿。

如此揪斗了一个小时,三辆尤特开到,跳下来近一百名红联的救兵,开始大打出手。由于双方手里都有家伙,这一场牧野之战打得惊天动地,受伤者甚众。好在只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军分区的一卡车解放军就赶到了,马上朝天鸣枪示警,抓捕了十几名继续械斗的家伙。经过严进学指认,最后只带走了捍总的两名小头目。

“6.13事件”成为867农场文革开始以来最惨烈的一场武斗,共有7人受重伤,其中一人被锄掉半拉膝盖,终身残废。事后垦局派出工作组,进行调解,还专门去了一趟军分区。军分区不是公安局,不能长久拘留谁,便以配合调查为名,把人交给工作组带回。

其实军分区此次行动,已经涉嫌违反“军委十条”——里面要求军队“不准随意捕人”。既然是群殴,并且红联挑事在先,为什么单单抓走捍总的人?分明是拉偏架嘛!捍总趁机向工作组告状,说军分区不是“支左”,而是“支右”,并说武装部不能代表解放军,严进学是当前867农场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垦局也是刚完成夺权,建立了革委会,所以才有工夫来过问本系统的运动开展情况。工作组还是比较同情捍总的,虽然最后出的报告四平八稳,要求两派捐弃前嫌、实现大联合,但与捍总交换意见时,却带有颇强的倾向性:“红联是明显的保皇派。捍总虽然大方向对,但成分不纯,也不能称为左派,如果成立新的组织我们就支持。”

受这番话挑动,捍总内部出现了分裂。以二头目徐文标为首的一帮人,一直不赞成张杰忠“重武轻文”的搞法,认为这与运动大方向背道而驰,必不长久;应该积极响应“大联合”的号召,加入一线指挥部,谋求合法席位。现在有了垦局工作组的意见,他们就提出来自立门户。张杰忠本不擅长委曲求全,更不认为自己“以暴制暴”有什么错,但他也不愿同室操戈,于是接受和平分手。徐文标带走了大约一半人马,自称“捍卫毛泽东思想工农造反指挥部”(捍指),张杰忠则把剩下的队伍改名为“捍卫毛泽东思想工农造反司令部”(捍司)。

捍总从此一分为二。临管会的大旗由捍司接着扛,捍指积极与一线指挥部接触,却也不造临管会的反。在外人看来,两个“捍”字头的组织仍是盟兄弟关系,但一个坚持武装斗争,一个走议会道路。这与爱尔兰共和军的分裂颇为相近,里面的动机说穿了,大概也差不到哪儿去。】

2023-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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