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那个黑色的日子,就这样悄悄地、却不可阻挡地到来了。我反复琢磨这四个排队立正的1,如果对我有什么深意的话,就那是——离别。我们一家四口风风雨雨数十年,其间交织着无数的欢喜与悲苦。终于,老烟要在这一天离队了。
那天下班又遭遇堵车,到家已经挺晚。吸了一个半小时的尾气,我感到胸闷腹胀,饭也不想吃,便一个人到外边的操场跑步。8点钟,我大汗淋漓地回来,正准备洗澡,姥姥从小屋出来告诉我:“你妈让你给她回电话。”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拨号。妈妈在电话那头说:“你爸爸下午感到肚子痛,好像又是肠痉挛。你知道,他肚子里没东西,容易肠痉挛。可护士打完针后,他还是喊肚子痛。我也没办法,只能在旁边陪着他。后来他呼吸又变得困难,每一口气都浅浅的,眼珠还往上翻。我害怕起来,赶紧给你弟弟打电话。现在小羊已经到了,你爸爸又好点。我觉得你还是回来吧,你说呢?”
今年我已经回家好几次,每次都报病危,每次都平安度过。为此妈妈很伤脑筋,不知道什么时候叫我回来合适。上周五她就告诉我情况不妙,我刚订完票,小羊又打来电话,让我先别回来了,大夫说没那么严重,害得我又赶紧去退票。老烟知道后挺生气,叫妈妈不要一惊一乍,一趟趟遛我,影响我的工作。妈妈在这事上老踩不对点,搞得跟当年炒股似的,战战兢兢,六神无主。
我来不及多想,马上订票,明早9点半起飞。之后又驱车到单位拿笔记本电脑,回来时妻子刚到家,她今晚加班。我对她说:“爸爸可能快不行了。我先飞西安,你明天再来。上次你坐飞机晕得一塌糊涂,这次改坐火车吧。”她点点头。这时然然跑过来,叫我给他念书。我要收拾行李,便让妻子带他去大屋念。
我没有多少东西可带,半小时就把箱子装好了。忽然想起要给然然录像,便拿着摄像机进大屋。然然正靠在沙发上,听妈妈讲书,见我给他录像,便嚷道:“干什么呀?为什么要拍我?”这孩子最近很不爱拍照,一看到镜头就扮鬼脸。我对他说:“臭宝,老老实实呆着,别做怪相。我给你录完后,要带到西安去,爷爷想你了。”然然问我:“你为什么要去西安?你上回不是刚去过吗?”我想了想,便照直告诉他:“爷爷可能见不到你了。爷爷要走了。”然然问:“爷爷要去哪儿?”我说:“爷爷要去天上。”然然怔了会儿,忽地对我说:“你逗我玩吧?我都大班了,你骗不了我的。爷爷是要死了吧?”我叹了口气,收起摄像机,坐到沙发上搂住他说:“爷爷是要死了,你快没有爷爷了。你永远不要忘记爷爷,他很爱你的,像爸爸妈妈一样爱你!”
11点半刚躺下,手机就响,居然是弟妹打来的:“哥哥,爸爸已经走了。”我惊得脊背发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弟妹接着说:“小羊还在医院,我陪妈妈先回家。你别太难过了,爸爸是躺在小羊怀里走的,走的很安详。你不用太急往回赶,我们会处理好的。”
老烟就这样走了,像一阵风似地走了,让我都来不及念想。
我第一次意识到,一个生命的离开,是可以这样随意的。
(记于2010年12月11日父亲逝世一整月)
2010-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