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
-- 8/31
月又央,走狗公园,全家。
-- 8/30
妹妹回家,只一个周末,下周一又远行。她提议晚饭后全家一起出去遛狗狗,也就是说,陪狗狗徒步。晚八时出的门,饭桌都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猪催促,再不出门天就晚了。一家四口在林下行,路上没有人,妹妹就把狗绳松掉了,说有她负责。狗狗钻过木栏杆,进了草丛,下到草坡下去。妹妹道,它有自己的trail。
月亮在夜空,半轮。天凉我们都穿了夹克。猪不善走路,喜欢在水里扑腾。妹妹牵着我的手,和小时候反过来了,猪跟在后面,狗狗在侧。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李白诗,我的童子功。月意不淡不浓,在空气中流淌,无声。想起当年父亲远行前一家人最后那顿午餐,匆匆就别过,自此一家人再没有聚合,永远不能了。我就那么看着月亮,看着月亮。狗狗从坡底下跑上来,及时加入我们。一些年后,我会想起今晚的月亮,一定。
走过黑莓丛,没有我向妹妹讲说的果香气,真奇怪。也许气温太低了?低,失落是一种降低的方式不是。
-- 8/29
月亮今晚是一把木梳子,上弦月。像月饼那样黄,,怎么想到月饼的?因为今年没有买。
我不愿去想那个地方,教给我吃月饼的地方。抄一段经在这里,以西结书 25:15 -- “因非利士人向犹大人报仇,就是以恨恶的心报仇雪恨,永怀仇恨, , , 所以主耶和华如此说:我必伸手攻击非利士人, , ,” 神不喜人永怀仇恨!
一对少男少女同骑一辆电动单车,现在我每天都遇见他俩在街上飞驰。十四、五岁的年纪吧,女孩紧紧搂着男孩的后腰,十四、五岁的情愫。
“我观看你指头所造的天,并你所陈设的月亮星宿,,,耶和华--我们的主啊,你的名在全地何其美!”让我骑上骆驼吧,站在撒哈拉沙漠中。让我观看你造的夜空,你陈设的月亮星宿。那全地,无边无际的大沙漠啊,教人懂得全地。耶和华--你的名!
走回家了,坐在厨房的桌子前,敲键。洗洗睡了,大漠、夜空、月亮星宿,梦中见。
-- 8/28
在Youtube上看电影看迟了,八点半才出门。顺着惯性走去了林边,想都没有想。走不久我便意识到太晚了一点,太偏僻了一点,只有我一个人走在黑寂里。许久,迎面一个黑幢幢的人影急速地靠近、放大,是一个跑步的人。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白影子不紧不慢走过来,是一个穿白T恤的人。第三个人是一个西裔男孩,我看清他脚上青蛇似发着荧光的跑鞋。第四个人戴了个头灯,也是在跑,灯光一下一上颠簸着。他们都是男性,我意识到,很奇怪他们都和我逆向。
我又变成一个人在小路上了,天空传来引擎声,有飞机飞过,两架,相向飞行,闪烁着航空灯,一个是淡绿的,一个黄白。有人从机舱的小窗口朝下看吗,如果我呼救,他们听不见吧。一定有人在朝下看,我知道,他们在等着飞机去湖对岸的上空调转机头朝向机场的跑道,那个时刻,机身将微微倾斜,旅客可以看到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引擎的声音渐远、渐弱,最后完全消失了。要保持镇定,我竟然想到,空气里的凉意安慰着我。
走回村里的人行道,道上仍有走路的人,这下见着了女孩子们,感觉天并不是太晚。走过我的黑莓灌丛,站下来好好享受一番夏天夜晚的气息。又转回夏天了,已经接到下周四的高温警报。
站在那里,看见天上的眉月。亮亮的,静静的,挂在村屋上空。弯弯的,像一个蚊帐钩。哎呀,它是美国的月亮,一定不懂我在说什么。
也静静的,看着它,它好像特别黄。丰子恺有一张很有名的画,画窗前一方桌,桌上搁着茶壶、茶杯。画题是“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应该画的也是夏夜,有疏竹帘卷起。他画得比谢无逸的词意还好,只是,窗外的一弯月亮画反了,明明是残月不是新月。从窗里望出去,望见传统教育的缺陷了。
-- 8/27
天凉快了下来,恍如一夜涉过了夏秋的界河。摩西的话犹在耳旁(诗篇90:4) ,“千年如已过的昨日,又如夜间的一更。”我们的一夜乃至一生,不及那一更里的烛光一闪。
村里的人,老少都在走步,快的慢的,有力的,支撑的。一位老翁用到了登山手杖,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活着。注意到摩西讲,“我们一生的年月是七十岁,若是强壮可到八十岁”。无意中为今天的我们道出古以色列人真实的life span。今天和远古好像差别不大?神是要人归于尘土的,说,你们世人要归回。没说你们要升天。亚伯拉罕是寄居的,坚持在希伯伦买下一块田地葬撒拉。日后他也葬在那里,他的子孙更都归葬在那里。一对印度老夫妇每天傍晚都出来走路,身上穿了他们本民的衣衫,脚上穿的却是西人的旅游鞋。体胖的老太太步履蹒跚,一摇一晃走得艰难。她的老伴耐心地放慢脚步,背着双手,并不扶持她。她梳了一条如同枯草的麻花辫子,坠在后腰间。我就是一个预感,她将是撒拉,死在前面。她将在寄居的地方归到土里。
我坐在长条凳上,在手机里查看今天走了多少步。那个老先生走了过来,要我挪一挪,给他的太太挪出个位置。他并没有征询我可不可以挪一下,而是指令我挪到一边去。我就站起来了,让出整条长凳给他们。他却又赶紧地说,No,No,你可以坐。我还是走开了。我们都是来寄居的,各自有本民,也有寄居的共同伦理。
待我走远,回头去望他俩并肩坐在暮色里,有一种莫名的触动。
-- 8/26
似乎出门是为了黑莓弥散在空气中的果香。听着自己的脚步踩在碎石小径上轧轧作响,我是多么希望有天使从黑莓灌丛后闪出,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什么呢,告诉我命数。也像祂告诉马利亚那样,告诉我别害怕。我是被造物,我只有顺从底接受。
绕过灌丛去,我看见枯草地的边沿有一簇深绿色的基生莲座褶叶,莲座中央开小黄花。哦,八月野黄花的第四种。这一种我认识,是Tansy Ragwort,菊科千里光属。它是从欧洲传过来的,毒草,对人和动物都有害,种子能在土壤里存活十年。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它来了,入侵性的,细小的种子通过风传播。风,第二句我勉强记得,“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吹来死亡的气息。第二段第一句是,“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我相信他那时已经读过圣经了。郡政府要求居民发现它们要报告, 我想明天该打个电话过去。
-- 8/25
高温警报明晨5时结束。游泳池年度维修,猪下不了水池子晚饭吃的早,我7时10分就出了门,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走去了后街,前后相对而论。我称后街,对别的人家或许正好相反。
显然出门早了,街上不见行人。夕阳斜照,选了有房屋和树木阴影的一边走,它们像结盟者,对日头起小小的抵抗。有日光的箭矢穿过树冠的抵挡射过来,中箭了,快逃。
一个华裔少女在家门前摆摊,卖她自制的手镯。她坐一张靠椅,把手镯陈列在小桌上。桌上有一纸质的钱盒。没有人,她百无聊奈地双手抱一只屈起的单膝。经过她,我笑笑地看向她的小摊,却被她防范的眼神射中了。她嘴唇紧闭,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顺滑的黑发搭在肩膀上。我很熟悉那种眼神,赶紧逃开。
走到后街尽头,汗水湿了后颈的头发,T恤的腋窝处也湿掉了,额头全是汗。折去网球场,球场静悄悄。我熬炼你,却不像熬炼银子。小小的坩埚,小小的火苗,细观的一个情景。苦痛,有很多的宏观,也可以细观。上帝保佑我家顺遂无忧,那不是信仰。
朋友打电话来,这两天就要开始北欧三国游,挪威、冰岛、瑞典。人鱼有不朽的灵魂吗?我也有不朽的灵魂吗?
再一次走近那个摆摊的女孩子时,我特意走到马路对面去了。她仍旧坐在那里,坚决地不高兴。看得出那也是一个简中圈孩子,虽然在美国长。她的父母教她竞争、教她目标明确,没有教她好好与人相处。街上很多出来遛弯的人,走路的、骑车的、踩滑板的,人们路过她,并不放慢脚步,更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为她遗憾。
我走去斜坡下,要以一个爬坡完成徒步。这是宇和先生教我的。天晚了,又嗅到黑莓散发出的果味,当作宵夜。
--8/24
仍然90°F,仍然走路。
今天读到,耶路撒冷那个城虽说是三大宗教汇集地,基督教徒只占不到2%的居民人口,穆斯林占38%,两者相加是40%。多么可笑的一个错觉啊,以为那里有很多信耶稣的人。2%是什么概念?非裔居民占山上人口的2%, 日常几乎看不到他们。
2%,经历两千年犹太人不信耶稣的仍旧不信,信的是极少数。细分这个2%,大多是阿拉伯人基督徒,还有一些从美国等其它国家迁去的,为了住在圣城。犹太人有,最少数。耶路撒冷满眼的圣地,客西马尼园、圣墓、传统的最后晚餐楼,为什么他们不皈依?读希伯来经的人反而成了最难被说动的人。
-- 8/23
气息,干草地吸收了湿气散发出的气息;黑莓果实散发出的气息;松下看见一颗青绿的脂松果,捡起放在主人家门前的岩石上。手指沾了粘稠的液体,一路都嗅到松香的气息。想到它们的命也都是神给的,似乎感应到它们在呼吸,也和我们人一样。一大家子一起散步的白人从对面走过来,立即闻到好闻的洗浴液的味道,令人愉快。
路上又遇见那两个Sister Missionaries女孩,她们双双穿了过膝的蓝色连衣裙,素净保守的像Hallmark movies里面的女主角。显然她俩有意让裙子的颜色相配,一条裙子染成牛仔布颜色,另一条裙子是白底碎蓝花。我们相互问候了晚安。
回家的路上去查了信箱,我在等待一本“亵渎神明”的诗集 -- 想看一看犹太教徒如何看待新约。
-- 8/22
90°F高温,很晚才出门。狗狗黏在身后,不忍心还是带上它了。昨天没有带它,它撵兔子拉伤了我的左臂,已经疼了好几天。昨天和它说stay--,拉长声音使它听清楚。它失望地瞧着我走出门,全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我坐下来穿鞋子的时候,它没有上前来,站在两三步远的地方,眼睛看着什么地方。它怕被拒绝。我突然意识到它的智商,大概高过了两岁孩子。下一秒就想到了外婆对站在学步车里的我的拒绝,她吩咐佣人们都不要理睬我。我那个时候的眼神,我从狗狗的眼睛里看到。默默捡起放在门旁的狗绳,狗狗见状立即上前来,贴着我的腿。
天晚了兔子四处出没,不适宜遛对追逐乐此不疲的狗。起初狗狗很乖,似乎还记得差一点要被留在家里。过了一会儿它就忘记了,表现它的意志,在三岔路口叉开腿站下,四爪钉在地上似的,要我走它想要去的方向。我跟随它,走进矮树篱围着的一小片绿园,草地盈绿,HOA用我们交的年费浇水浇出来的。深红月季满开,昏暗中像是在流血,流了一地。草地边上有张长椅,我坐了下来,松开狗绳让狗狗挨个嗅那些灌木。我坐在那里,像大战结束后士兵回到家乡。如果没有痛苦,大概就不会有信仰。我想。
-- 8/21
两个白人少女拦住了我,她们自我介绍是Sister Missionaries,拦住我做一个有关宗教的问卷。站在傍晚习习凉风的杨树底下,看着她们年轻的脸庞和单纯的眼睛,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于是我同意了。什么样的生活让我感到快乐?健康、安详,平静的生活。一个女孩子梳麻花辫,穿黑底白细格子的套装裙,很正式。另一个女孩子穿白连衣裙,金头发。她们胸前都别有Sister Missionaries的姓名牌,黑底白字。很认真,很正式。是的,她们是摩门教。如今只有摩门教的年青人出门宣教,我见过男孩子们,女孩子是第一次见。就像遇见女童子军推销饼干,我不忍心拒绝她们,认认真真地回答了问卷上的所有问题。以至于她们觉得我会是潜在的宣教对象,提出一对一的学习圣经,我拒绝了。临别前她们掏出手机让我看了她们教堂的照片,我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一个摩门教堂藏在我们附近。什么时候有的?她们邀请我去参加一次礼拜天的崇拜活动,那个穿白连衣裙的女孩子从小包里掏出一张卡片写下地址和电话。祝你散步愉快,她们说。
在我们山上,我徒步能及的地方,有一间路德教堂,一间天主堂,一间浸信会的社区教堂,和一间长老会的教堂。未曾想还有一间摩门教的教堂。印度人齐心合力盖起一间他们的神庙,浅桔色的庙宇镶嵌白线条,笔直的,弯曲的,大概有什么意思。走在诸神的黄昏中,有被注视着,就会平安吧。
回到家中我才翻过卡片的另一面发现是一张油画,画中白衣的耶稣站在北美森林间的湍流旁,脚踩涧中岩石怀抱着一个婴儿,他将另一只手伸向一个站在水中试图攀上岩石靠近他的男孩,画的左下方写“Be Not Afraid”。Somehow,我却有点怕了。查教堂的网,看到一则退出教堂必须走的程序。我觉得自己应该压制住该死的好奇心。
-- 8/20
以为夏天过去了,结果气象预报又发高温警告。晚七时有76°F。好像八月里开的野花都是金黄颜色,像阳光给剪碎了,撒在枯干的草地上。是不是别的颜色都被春季和初夏用尽了呢?留意了一下有三种,唇形瓣的雀足花,比蒲公英瘦小一号的苦苣,还有一种是五瓣的花,有点像圣约翰草 Common St. John's-Wort ,应该是。如果是的话中文叫贯叶连翘。
在德州的时候不种黄花,因为日头太大了,已经亮的晃眼。若再有丝瓜的花、苦瓜的花,冬瓜的花,像园子中多了许多个小太阳,要恳求后羿来射。这习惯带到了北方来。过了几年,看见经上说“光本是佳美的,眼见日光也是可悦的”,就有感了,到冬天尤其有感。山下的本土超市在新闻上宣布即将关门,表示因为无法承受偷盗的损失。日头底下无新事。超市都连锁,唯一这家是本土生长,和城市一起胼手胝足地生长,有几个分店而已。每年春天我都去它家买花苗,明年不会有了。当时只道是寻常。德州的阳光好似照了过来,又被时间剪碎了,落在枯黄一片的草地。是见证吗,见证什么呢。见证过一种坚韧的生活,微小却有光,如花在野。
走了11k+步。意识到远比贝多芬走的少,他真很能走。
-- 8/18
几天不见,野地里的那一片蓟花都结果了,远望去像是棉花田。蓟花廋小的果带有白色冠毛,聚在一起有些像蒲公英的种子球,却比蒲公英的大,没有蒲公英的白,掺有一点点土色的调子。它们生养了,子孙多如沙数。黑莓成熟,也是在生养。
感觉到了秋意。夏天已经过去,白昼变短了一点点,人类还没有察觉,他们太匆忙。禾草的穗有些已经空瘪,种子落在土里,还是落在了砾石径上,它们哪里介意呢。梅兰妮亚写信给普京,“每个孩子心中都抱有同样安稳的梦想,不论是出生在偏远的乡村,还是繁华的城市。他们都渴望爱与希望,以及免于危险的安全感。”那些出生在偏远乡村的,难道是被撒旦的风吹的?即便如此吧。
“你们可以从无花果树学个比方,当树枝发嫩长叶的时候,你们就知道夏天近了。”夏天的时候在学院园艺系的plant shop见到有卖无花果树苗。虽然被推销本地耐寒的品种,虽然有新约里的比喻,我还是拒绝了,因为想到阿婆的花匠老杨。那个无花果树的故事我已经写过。“你们要饶恕人,就必蒙饶恕。”那我就不蒙饶恕吧。......“诚觉世事尽可原谅,不知原谅什么。”木心大概也不在意被不被饶恕。
当杨树落下黄叶时,虽然还在八月里,就知道秋天来了。
看见一个少年手拎两个哑铃在走路,曾以为我是村里的绝无仅有,现在遇见另一人,不孤。他的哑铃一定比我的重。
-- 8/17
走一条河谷地带的自行车步道,在参天的树林里。河在深渊中,站在大桥上往下面看,看见的是层层密密的树枝树叶,听见水流声而不见有河。猪指给我朝两根树枝间的缝隙看下去,看见一涌湍急的流水。只看到一个涌,水是那种皮筏漂流的white water的颜色, 感到它饱满的生命力量,生命是那样的疾速。步道口插着警告牌,当心熊和猞猁!不由生一分忐忑。两三年前本地新闻报道,有猞猁跳到骑行者的肩膀上,咬死了他。
很多人骑车,装备都很不错。跑步的只见到一穿小背心的年轻女子, 走路的就只有我们,还有牧羊犬。在两次越过河流之后我要求往回走,不想天晚还待在林子里。我就是胆小,或者说谨慎。猪说有你老公和牧羊犬还怕什么?猞猁看见一只狼不敢上前的。我说胖狗狗不是狼,他讲猞猁分不清楚,不懂人会驯化动物,以为是一只大肥狼。我不置可否。猪又说,猞猁一看我们两个,trop mince,不感兴趣。我立即笑了。《巴黎圣母院》里诗人冈果瓦误入乞丐王国,按规矩如果有人愿意嫁他可免一死。女人们凑上前来估量他,捏捏他的胳膊说,trop mince(太廋了)。和洋人相比猪君徒具猪名,我取笑了他一辈子,trop mince。这一辈子快要过去了。我坚持要往回走,不想英雄救美的戏码上演。现实是没有英雄也没有美人。何况任何的时候我都想着靠自己,已经成为习惯。
-- 8/13
盼天下雨真没什么道理,只是明晚我有客来访,后天一早要road trip, 气象预报说有55%下雨的几率,我一天都在盼下雨,好让气温下降。待客晚餐的食材我已经买好,傍晚忽然意识到忘记了买葱,立生懊恼不迭。我是照单采购,问题出在没把葱列在单子里。打算做一道“雪中送炭”--皮蛋拌豆腐,非要有新鲜的葱不可。懊悔也来不及了,只有行动起来。我决定走到超市去,变补过为修身。
出门就遇上Liz,她问我牧羊犬呢?我告诉她自己是去Market。Liz立即表示赞佩,因为我们都知道,走过去要半个小时。我想了下她家乡的那首歌,把歌里的香草在心里数了一遍,并没有green onion。天空堆积起乌云,但没有要落雨的意思,一路非常非常闷热。想着明天到来的人,想起一些过去的事,心里也闷闷的。我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事。如今我很少想那些事了,定居在西北的林边海岸,隔着森林、隔着大洋,看似孤单,其实是逃脱。
在林边,在岸边,在苍穹下,把自己放在经里面。“云若满了雨,就必倾倒在地上。”云已经变铅灰,那都是雨吧,还没有满。若有阵风来,便吹散了去。云若满了雨,就哭出来。我好像不会哭,总有一阵风来吹散了眼泪,去了什么地方,悄悄地重新聚积。
把自己放在经里面,忘记想要忘记的。“风从何道来,骨头在怀孕妇人的胎中如何长成,你尚且不得知道。”骨头在胎中如何长成,科学已经让现在的人知道。我相信,神并不乐见人捧着一本经在那里食古不化地硬拗。宗教是人对世界的解释,世界在与时俱进,宗教也应当有新的解释。
-- 8/12
中午有96°F。六小时之后,傍晚,还有89°F。
高温天有一招,读可爱的约拿。他坐下尼尼微城外,神安排一棵蓖麻,让蓖麻叶的影子遮盖他的头。约拿大大喜乐。次日黎明神却安排一条虫子咬那棵蓖麻,蓖麻被咬断了吸水的维管束干死掉了。日头出来曝晒约拿的头,热风又吹他,约拿发昏又发怒。神就出来了,教育他。
中午十二点钟的大太阳,我在加油站给车加油。加油站的棚子有遮一点点的荫,当它是一片蓖麻叶子。这样一想,就像站在了童话里面。
晚八时先浇园后走路,带上狗狗。它那一身长毛,我真怕它也热得发昏。
天晚了,云不再发亮,天空有一些很淡的玫红,和很浅的灰。松杉树的剪影变深发黑。感到湿气在从天而降,感到神的运作,野地里蓟花开得一片。
走回cue-de-sac, 和正给草坪浇水的邻人相互挥了挥手。他一边浇水一边听《魔笛》。
-- 8/11
高温天气,晚8时仍有80°F,明天将要90°F。晚饭以后鼓励自己走了出去,黑莓香甜的果味晚间愈发浓郁,是徒步的奖励。
干草地点缀了三两棵松树的千岁绿,要是有人画下来,会发现很像亨利·利维耶的勃艮第风景。没有风,有风也是热的。耶路撒冷那边的山野大概也这样子,枯干的山坡上有几丛橄榄树的绿。那里是埃波月了,也正处在一年的旱季里。他们的旱季也在夏天。埃波月的第九天是圣殿被毁日,犹太日历中最悲伤的一天,人们禁食、念《耶利米悲歌》。圣殿被毁日是一个反省的日子,不似中国宣扬仇恨。走着走着我就走到远方去了,我发现。
走过黑莓丛的村民三两停下脚步来摘几粒莓子吃,莓丛有一人多高,应该是梭罗说的high bush的品种。high bush、low bush可以理解,high sea就有点难以想象了,水手何以用high来形容海域。美术馆里那些high sea的画多半画的波涛汹涌,可那并不是high sea一词的本意,high sea也有风平浪静的时刻。
作画是线条的徒步,中文写作更是一字一个脚印。印象派的那些乡村风景画之所以教人久久地凝视,是那些笔触展示了画者的内心。朴素的风景,开阔而宁静的内心。好的写作也应该是。
-- 8/10
拿撒勒人,,昨晚想到,耶路撒冷城中也有一条朝圣路的,那条有十四个停处的苦路。现在考古证据揭示耶稣走的是另一条路,并没有在老城的小巷穿行。苦路,十七-八世纪才开始的天主教传统,未来将如何与考古并行?
下午去城里听音乐会,停车停的老远,来回走了5600+步。
-- 8/9
听说了以色列的耶稣步道 Jesus Trail,沿可能的、耶稣传教的路线。从拿撒勒走到迦百农,六十五公里长,让人分四天走完。耶稣受洗过后,在犹大旷野待了四十天。和步道的四天路程并没有关联,两地相距甚远。
这两年跟随三步两桥在她的博文里走朝圣路,想她有一天也会来走这一条短途。距离短、时间短、历史也短,2007年才开发。也可以说它长,走回到基督教形成之前,比圣雅各之路,比罗马圣路都古远。
这条路,让我在经里走吧。这一回我先行。
-- 8/8
我特意走去了前两天看见水洼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果然,水已经蒸发了,水洼无影无踪。只剩下沥青的路面在那里虬然隆起与下陷, 显示地底下有生命力耐久而强悍。看着,有一些怅然若失,轻轻走开。
想起来那只叫kipper的红毛(犬旁一个更)犬,kipper the dog。它和好朋友tiger最喜欢踩puddle玩。tiger是一只灰色苏格兰(犬旁一个更, 英文是 terrior)犬。它们生活在英国,是我和孩子最喜爱的动画character。为什么要去看呢,明明知道水会蒸发掉的呀,就像知道孩子会长大、离开。
经过两天雨水,后院的草坪竟有些返青了。路过别人家的草坪,那些和我们一样夏天不浇水的,也这样。从英国移民来的邻居马克先生说,草休眠,为什么要浇水?英国人擅长园艺,我都是听他的。小说《A River RUns Through It》里独自守在山巅看护森林的诺曼将冰雪的消融看成复活,我曾想过,雨季到来干草地返青返绿,是不是也复活? 听了马克的休眠说之后,觉得马克的看法准确,就草坪而言。
草地在休眠,只是受雨水的打扰翻了一个身。它要一直睡到九月。
-- 8/6 - 7
下小雨,连续两天。在本地住下已经不止二十年,八月有雨水好像是第一回。六号的雨是夜晚来的,早晨起来patio已经全湿。雨断续落到下午三时方止住,天依旧阴。在雨的尾杪,细若游丝的雨拂过脸颊,体会到入微的意思,非常美好。我原想写”雨的尾声”,可那雨明明的无声的,便造了一个词。雨轻轻划过的感觉的确也像草木的杪轻轻扫过。
晚饭后出门,路上有一处的地面被强劲有力的树根拱的凸凹不平,见有水积在凹处形成小小的水洼,数数有四、五个,惊讶雨曾经下得能积水,好像不觉得哎。七号早晨起来patio又是湿的,气温只有59°F。晚饭后有心走了和前一天同样的路,又看见水洼,这一回少了,只有两个。
Brenda Veland写过一本《If you want to write...》, 她说A long five-or six miles walk helps. And one must must go alone and everyday. 我只走了2.6-7英里,但是alone。
-- 8/5
一个白人母亲手扶一辆婴儿车,牵一条狗,站在路旁。金发小男孩坐在婴儿推车里大喊大叫,蹬着两条小胖腿。年轻的母亲站着不动,和声细语地和车里的孩子讲话,Yelling won't make stroller moving faster, wouldn't 。When your voice returns normal, it will go。小家伙仍在叫,母亲重复地说同样的话,她在等孩子听进去。我从她身边走过。
我这是看见了一场家教。
牧羊犬挣脱我的控制去追一只棉尾兔,它连续地跳跃过矮绿篱,跳上跳下轻快的像一只鹿。赞美一句正在减肥中的它,轻盈的像一只鹿。那一个moment它非常快乐,虽然它没能追上兔子。我真是弱了,连一条狗都控制不住。好在它还算听话,等追逐告一段落后我命令它Stay,它就stay在那里。它听英语,不懂中文。
走了8317步。
-- 8/1
我决定一个人出门,把牧羊犬留在身后,所有的责任卸去。沿着村道,我走的漫无目的。穿过树林,经过水洼,走到山顶的边沿。一条小路就在脚下,顺陡坡向山下去,通达公路边。但是我从来没有走下去过,因为村里人说有人在下山的路上遇见熊。我胆小怯懦,做不了梭罗说的十字军战士。散步也是要有一点勇气的,如果你想实践梭罗所说的散步。
我站在山顶上,俯看下面的林子,像一个君王从城堡俯看他的领地。对面的山,当它是邻国吧,山下的公路便是疆界。我又像是一个不曾走出大山的村妇,站在那里安心地望着山的苍绿。我看向山谷的纯粹和一只母鹿看向山谷一样,天上悠悠的云。
我折回头,像一个村妇回农舍去做饭一样自然。回到家,牧羊正趴在它的圆垫子上,给了我一个dirty look。
-- 7/31
我听见心里的声音,在念:“在愚人看來,他們算是死了,认为他們去世是受了惩罚,离我們而去,彷彿是归于泯灭;其实,他們是处于安宁中。”
耶稣告诉众人,所罗门最荣华时的穿戴不如一朵野地里的百合。这话本身没什么错,可是招致众人引经据典地鄙视所罗门就错了。读一读所罗门的智慧篇吧,虽然马丁·路德将它从正典里删除了。
加利利的山野有百合花吗?说是有的,圣母百合(Lilium candidum)。英文是Madonna Lily。
雀足花正开在枯黄一片的草地上,一小簇墨绿的叶子贴着地面,像旷野的一个绿洲,洲上有小小的黄花。我7k+的徒步如同古犹太人旷野四十年的缩影,看见绿洲,便知道有水了,雀足跳跃着喜乐。
七月已央。
-- 7/30
听见自己踩在碎石子小径上的脚步声,听见同样沙沙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行军队伍的节奏和坚定。让在道旁,看是一对手拉手的白人男女,男的穿军人T恤,女的穿黑色的,下穿军色长裤。两人同款的挺拔,默契地走。
听见山地单车宽宽的轮胎从碎石径上压过去的声音,天空里航班飞机引擎的声音。坚守在水洼里的牛蛙沉闷地鸣了紧连着的两声,像是在试吹一只低音号。小学校的游戏场那边一个女童在大声哭叫,断续传过来几个中文字。持平而言,白人小孩不在公共场合大肆哭闹,无论人多人少。
晚霞火一般的燃烧。
-- 7/29
在日落的时分,林下草间,野生野长的白菊在夕阳余晖中喃呢,白花瓣上蒙了金粉似的光。“你的性命却在耶和华,你的神那里蒙保护,如包裹宝器一样” ,撒母耳上25:29。
枯水季绽开的菊,也想要有充沛的水分的,没有,还是开花了。人落在哪一个时代自己不能挑选,也不是想要的就都能够得到。再是缺水,也要开花呀。
耶稣的时代,罗马人统治的至暗时代。我出生长大的年月,中国数千年历史当中最为至暗的时期。从一个视频里看到加利利的山间,全然一个缺水的自然景观。那里的人一代代生存下来,像白菊一年又一年的绽放。
-- 7/28
日落以后,空气中弥漫了黑莓的果香气味。路边,摘了三粒黑莓喂牧羊犬,我不知道它有没有感受到被宠爱,而我将记住宠爱它的日子,和它在一起的日子。遇见一只小狗狗,长长的白毛,背上一块黑斑,有一只波斯猫的样子。牵狗的老太太告诉我小狗狗十七岁了,我告诉她牧羊犬八岁。小只的狗活得长一些,老太太说。伤感一击。命数在神的手里,狗狗也一样,没有公平与不公平。
牧羊犬坚持要走侧巷,穿过去是后街。一个男孩骑单车从街上一闪而过,后座上插一面水绿色的旗子,快乐的像一尾鱼。另一个男孩追了上来,他将车的前轮翘起,骑成独轮车。第三个男孩也追上来,他瘦小些,人站着蹬车。看他们骑远,我在他们那个年纪,好似不曾这么快活,一丝怅惘隐隐, 微微的风凉意可人。
-- 7/26-27
去城里,周六逛Food Fair, 周日坐在公园草地上听了场铜管乐。逛Food Fair走走停停两个小时 -- 刚好达到停车的时限。做了一回flaneur。摆摊的除了卖street food的,还有卖手工品的、卖各种小玩意儿的,还有一家专卖室内植物。很多人,很多很多人,裹挟在拥挤的人流中实践flaneur“和人的疏离”,浏览各式各样的摊子,漫无目的。像巴黎人那样。
看了落花医生和她的教练的一个视频。她教练说,日走一万步只是(保持)人的基本能力,不能算锻炼。很有些沮丧。
-- 7/25
农历的月朔。
所罗门王差人去希尔,在今天的黎巴嫩国,求那地的王卖木材给他修建圣殿。所罗门的差人解释:殿宇要建造的甚大,使用频繁,“每早晚、安息日、月朔”都要奉献燔祭。他们要求的木材为香柏木、松木、和檀香木。
七月落在枯水季,禾草都枯黄了。高的草有一人高,都结了穗。禾穗都完好地挺着,有时随着微风轻轻摇摆,不知道种子有没有脱落下去,看样子没有。目光穿过繁密的草丛望出去,远处有一盏路灯,像一只萤火虫藏在草丛中。
日落时分在晚上九点钟,日落后才出门。空气变得湿润,吸收了湿气的林边草丛和平旷草地散发出干草在傍晚特有的气味,一种阳光又从枯干的草茎里面渗透出来挥发开去的气味。每年到了七月中市府就派人来将大片的草地用推草机推一遍,预防可能发生的野火蔓延。推剪下的草他们并不收拾掉,散落在地里。厚厚的一层干草秸踩上去不是如同地毯、是如同踩在床垫上。
走过cedar和juniper, 但我们这里没有檀香木树。檀香木远在印度。那木是怎样抵达耶路撒冷的?虽然还没有丝绸之路,与远方的贸易已经有了的。从一个叫Ophir的地方转口,传统说。
短短的徒步,走进很远的古代,走在传统的步道上。现实淡出的一段行走,孤独而美好。
天上有淡谈的新月。
走了12k步。
-- 7/24
多年以前,Grandma Gatewood从《国家地理杂志》上看到 Appalachain Trail,就一个人上路了。她已经六十七岁,穿一双Keds牌的帆布鞋。
Keds鞋我好像有两双,得把它们找出来。
今天在文学城看到一条新闻,一个名为“回归土地”(Return to the Land)的组织准备在阿帕拉契山脉(Appalachain Mountains )建立仅限有传统观念和欧洲血统的社区。传统观念,指的是基督教信仰。
我今天走了7000+步。
谢谢你记录这些稍纵即逝的moments,也助我理清心绪。
因为我继续在写,这一篇就不再回复留言了,一回就走神。见谅。
谢谢你们读,有想法请无保留地告诉我。夏安。
我没有把这一篇放在博客页面,想它是我的琐碎日常一件,无人感兴趣。谢谢进来读和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