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2月3日。车间办公室的文书到整烫工序通知我,说范永毅主任要找我谈话。我听了,心儿噗通乱跳,心思难道又犯了事?到了办公室,见范主任一脸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感觉情况不太妙,紧张得手脚都没处放。范主任让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也没敢坐,就想尽快知道为什么。范主任见我拘谨,就不再坚持让我坐下,而是开门见山地说:徐凯,今天找你来就是通知你,组织上决定派你去上海学习台车保全,学习时间有待确定,初步计划为二到三年。希望你不辜负组织的信任,认真地把上海师傅的精湛技术学到手,回来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为六安地区棉纺针织厂服务。他接着又说了一些要求,主要是要向宋元三同志学习,他的立场比较坚强,他是你们这次上海学习的四人小组的组长,要服从他的领导;今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和组织交心,服从组织的领导和安排。这消息如同喜从天降,我异常激动,但又强行抑制不使外露,生怕留给范主任不好的印象。在范主任训示完毕后,我做了简单的表态:决不辜负组织的信任,一定要把上海的先进技术学到手。之后,范主任就让我回家准备,5号出发。
车间为什么要派四名青年去上海学技术?这是因为尽管在1958年建厂的时候上海派来了四名师傅,他们分别是烫衣的师傅史福海;成衣保全朱士林;棉毛保全朱志芳和台车保全孙祚昌。针织车间自4月份复工后,进行了试生产,试生产的实践反映出这几位师傅的技术不过硬,无法应对生产中出现的问题,且他们还以老师傅自居,有时弄得车间领导难堪。车间范主任是一个老革命,原来在地区食品厂担任书记兼厂长(区级单位),可能因为出了绯闻,调到针织车间(同是区级单位)当主任。老革命虽然不懂技术,但他知道怎么解决问题,既然老师傅技术不过硬而且还不谦虚,那只能另起炉灶,培养自己的人。好在那时候中央发展工业的策略是全国一盘棋,先进地区有义务支援和帮组落后地区,往上海派人员学习,上海都会无条件的接受并认真安排培训,这也是内地工业能够得到发展的先天条件。针织车间这次派往上海的四个人,分别是两名台车保全(宋元三、徐凯),一名成衣保全(牟启培),一名裁剪工序的样板工(程业立)。
从办公室出来,我一溜烟往城关跑,路过鼓楼大街五金厂门市部,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三姐,三姐也是喜出望外,说你这下可好了,想当保全工的愿望实现了。我回到天主堂家里,把消息告诉父亲,父亲也很高兴。中午大哥下班回来,父亲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他说他已经知道了,是王原苓书记告诉他的。这么说大哥和王原苓书记的关系是很铁的,记得一年前我要去参军,街道在政审这道关就把我拒之门外,这次应当是王原苓书记力挺派我去上海学习。
12月5日,我们一行四人早早从六安出发,先坐了三个多小时的汽车到达合肥火车站,在那儿乘火车前往上海。途中,在浦口亲自经历了火车分段乘轮船渡长江,这在当时称之为轮渡。这是我第一次过长江,心情颇为激动,因为长江是祖国第一条长河,同样是中华文明发育的摇篮,我见到了,而且还漂在它上面渡过了。在这之前,我曾读过淮河,渡过黄河,渡过海河,渡过松花江、黑龙江和乌苏里江。喜爱地理的我,在渡过这些大江大河时都喜不待言,渡过长江自然更是这样。
当日华灯初上时,我们到达上海。文革前夕的上海,繁华如旧,看不出动荡的样子。走出老北站,只见一片灯火辉煌。我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喊道:大上海,我来了。通过询问,我们先乘坐13路汽车到达大连路,然后转22路到达国针厂的所在地长阳路1080号。门卫听说我们从安徽来,就指点我们去了不远处的齐齐哈尔路针织工业中学。原来,厂劳资科已安排好我们的住宿,从此我们就在这所已经停课的工业中学住了二年多的时间。我们住在一间教室里,里面摆了五六张铁质高低床。我们每人一张,下面睡觉上面放行李和杂件。
上海,是我国第一大城市,当时有600多万人口,记得小学地理课老师说上海是世界第四大城市,仅次于纽约、伦敦、东京。上海同时也是中国南方的的工业中心和商业中心。当时,中国有两个商业中心,北方的是天津,南方的是上海。上海生产的产品被誉为上海货,是优质名牌的代名词。在物资比较贫乏的二十世纪五十、六十、七十年代,平民家庭以拥有手表、自行车、缝纫机、自行车等四大件为自豪。而上海提供给全国的上海牌手表、永久、凤凰牌自行车、飞人、蜜蜂、蝴蝶牌缝纫机、以及红灯、美多牌收音机,是人民心目中的名牌。更令人目羡慕的是上海是东方不夜城,城区高楼林立,夜晚的大街上闪烁着霓虹灯,外滩、国际饭店、和平饭店、南京路、淮海路等景点的照片贴满了全国的公共场所,成为百姓耳熟能详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