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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国七十年 —— 记亦泣亦歌的人生旅途(24)

(2024-08-04 14:43:29) 下一个

              第二章 牧业队

 

第一节 从猪倌起始(1)

    1962年7月1日,我手持场部介绍信到一队报到。

    一队在场部的南面,和场部隔着一座山坡,沿着绕弯的山麓大道走,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它是纯牧业生产队,所以也叫牧业一队。说来也怪,退学后在家住几天,没吃任何药,没针灸,遗尿症奇迹般地痊愈了。因此,到牧业一队报到,我是带着行李去的。自1958年故乡撤乡并校导致我患遗尿症以来,我再次尝到了暖被窝的幸福感觉,这感觉真好,像幼时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的感觉。

    牧业一队的规模不大,也就百余头三河奶牛、几十匹马和几十头猪。但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有两头硕大无比的三河种公牛,一头叫塔拉,一头叫三号,体重都在七百公斤以上,而且都是红色,油光油光的皮毛中隐含着梅花斑点,细细看去,高贵神秘的感觉油然而生,不愧是牛中的皇帝,全场几百头奶牛都靠这两头种公牛配种。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两头牛始终敬畏,不敢靠近它们,连它们的屁股都不敢摸一下。

    是尹队长接待的我。他看了我的介绍信,随即分配我去放猪,这使我非常意外。据父亲说,事先说好了的,去挤牛奶,可却首先当了猪倌。我只能接受这安排,拿起了一根树棍,吆呼二十几头猪,漫山遍野地跑。其实我看得很开,放猪和放羊、放牛、放马没区别,都是牧人,不会因为你放马就高人一截,也不会因为你放猪就矮人三分。我之所以希望能挤牛奶,是饥饿的心理反应。原来,二姐家隔壁一度住着几个挤奶工,他们的待遇可高了,牛奶整桶的往宿舍拎,每半个月上级会无偿给他们一只羊,饱尝一次手扒肉,在那饥饿的年代这可是最高享受待遇,每每飘出来的手扒肉香味让人流涎。那几年全国都在过粮食关,饥饿差不多是每个中国人都要遭受的折磨。因此母亲时常对我说:“家恕,你要是能当上挤奶工就好了。”母亲的话像火种,点燃了我心中要当挤奶工的欲火。

    牧业一队食堂的伙食最能反映牧业队的特点和优势。早晨三分钱一碗牛奶。中午五分钱一碗牛奶煮土豆大白菜。晚上下面条也是用牛奶当水,简直掉到牛奶缸里了。牧业队的人吃得津津有味,没人说不好。说实话,起初我并不喜欢牛奶的味道,总觉得有些膻腥,第一碗牛奶我是捏着鼻子喝下的。有一个牧人见我喝奶的样子,就对我说,小徐崽子(东北人对少年的称呼),到牧业队就这么一个好处,天天吃牛奶,顿顿吃牛奶,牛奶是个好东西,在老家只听说过却没吃过,再瘦弱的人,在这儿吃几个月,保准身强体壮。我记下了他中肯的劝告,因为我有自知,长期的遗尿症把我的身体拖垮了,15岁仅1·54米的个头,体重80来斤,在别人眼里哪还有一点男人气。从此,我坚持每天早晨喝一大碗牛奶,再配上两个标准粉做的二两五一个的大馒头,吃得肚子圆鼓鼓的,中午和晚上的牛奶烧土豆大白菜我也不拒绝,照样是两个大馒头,有时撑得打嗝。有吃有喝,农牧场职工就有这样的先天优势,而在其他单位,每月的定量供应根本填不饱肚子,一天到晚饥肠辘辘,除了想吃一顿饱饭,其他什么也不愿想。渐渐的,我喜欢上了牛奶,再也闻不见里面的膻腥。我渴望牛奶能壮实我的身体,在别人眼里是一个男子汉。

    我一共当了四十几天的猪倌。在这三个月里,我每天按时在上午九、十点钟把猪赶出猪圈,把它们赶到河套边上去,因为那儿水草丰盛,猪儿喜欢在浅水湾洗澡,我呢,就找棵红柳树阴坐下,有时看河水北流,有时看蓝天白云,但最受看的还是河谷两边的群山。大兴安岭的山势缓和、形态各异。闲心看山,山也报以闲趣,视线里,有的端庄如老翁,有的如依附于老妪的稚童。大山谷里的小山沟里生长着片片树林,有杨树林、桦树林,但更多的是杂树林,树林的颜色不尽相同,但它和青葱的山体相得益彰,尽显原始之美。到了太阳当顶的时候,我便走向公猪,扬起树棍吆喝着它往回走。公猪一走,其他的猪便相续跟上来。这方法是牧人老王头教我的。他说畜生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它们有它们的规矩。每群畜生都有一个头儿,其他畜生都听头儿的,这是靠武力征服来的威信,羝架羝不过只能服输。不听它的,他会用武力驱赶。到了下午一两点钟,我再次把猪赶出畜栏,接着把它们往山坡上赶,一个山坡一个山坡地轮流放。猪的习性大不相同,有的爱吃草,有的喜欢啃树根,还有的专门拱野芍药根吃。下午放猪一般只放二个小时左右,太阳高高的时候就让猪归圏了。因为队长有吩咐,三点半一准要让猪归圏,他害怕归圏晚了,万一有的猪丢了,还能组织人去找。养猪是场部的重要部署,为的是保证职工逢年过节能吃上猪肉。那年月,牛羊肉不算一道菜,也便宜得很,猪肉五毛八分一斤,牛肉只二毛九分一斤,羊肉只不过三毛一斤。所以队长很关心养猪,养不好猪,挨职工骂不说,甚至会掉乌纱帽。

在放猪期间,有一件意外发现不得不说,就是有一天下午,我把猪赶到山坡上后,让它们自己寻食,我钻进了一片杂树林,想看看里面又没有野果,找了一会儿一无所获,就在我准备回撤时,我看见了一棵白杨树下有一只死去的狍子。原来它被猎人下的套子套住了,而猎人很长时间没来检查,所以狍子已开始腐烂。我很惋惜,认为如果早一个星期到这片树林来,这只狍子就归我了。据牧工们说,这儿的漫山遍野都有人下套子,有的人下了套子后连地方都忘了,遑论收获。所以我的长篇小说《静静的白桦林》的开篇,就取材于这样的社会背景:农牧场机修车间的木工冉老檊业余时间下套子,偏偏套住一只国家保护动物罕达罕,引起了一连串的故事。

八月下旬,队长把我找去,郑重地对我说:明天你去挤牛奶吧!程桂云是你的师傅,要认真学,挤牛奶是计件工资,多劳多得,能挣多少就看你的手快还是手慢了。我一听队长这么说,甭说有多高兴了,说了几句表示感谢的话后。我高兴地蹦着跳着走出队长办公室,马上去了程桂云的宿舍,告诉她队长让我跟她学。程桂云早就知道了,说挤牛奶全凭手劲,说你小嘎子不知有没有手劲,如果没手劲,有你哭鼻子的时候。我说你放心吧,我就落个手快。

挤牛奶,我只学了一个多星期就学会了。程师傅见我挤牛奶的速度和力道,马上对挤奶组邢组长说小徐崽子挤牛奶学会了,分给他牛吧!邢组长立刻将一个请假回家的人的牛如数交给我。一共是21头牛,其中15头产奶,剩余6头牛处于怀孕期,不产奶。原来,每个奶工都有自己承包的奶牛,从18头到22头不等,一般产奶的牛占70——80%,能否在80分钟左右的时间内把所有的牛奶挤完,就看你的速度快慢了。挤奶的时间过长,影响牛的吃草时间,超过时间,牧工也不愿意,牛吃不饱,队长要找他麻烦,所以,时间一到,牧工就把牛赶向草场。由于这个原因,那个请假回家的人所承包的牛,即便分散给每个人,也没人愿意挤。所以程桂云一旦认可我挤奶速度,组长马上把这些牛分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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