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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国七十年 —— 记亦泣亦歌的人生旅途(16)

(2024-07-26 09:58:17) 下一个

第六节逃离死亡漩涡(3)

初夜时分,轮船停靠在饶河县东安镇,我和母亲下船。在轮船码头候船厅,我去打听去859农场四分场七队怎么走?人家告诉我,天黑了,已经没有车了,找个地方住下,明天自己去找车,只要是开往四分场的都可以上,没有开往四分场的有开往胜利屯的也可以上,只不过多走八里路。我说不认识人家给上吗?那人说只要你说去什么地方,而那个车到那个地方,人家肯定让你上,不要担心,问准了汽车要去的地方就行。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我疑疑惑惑回来和母亲说。母亲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在这儿找个地方坐下,等天亮了再说。谁知道,我们找了个条椅刚坐下,一个中年人来到我们面前说:“大娘,你是不是徐云的母亲?”(二姐徐家好在工作后就改名徐云)母亲迟疑地说是的。那人说我叫车良平,是徐云的同事,徐云嘱咐我将你们带回家。母亲和我喜出望外,跟着车良平来到一辆卡车前,他让我们上了车。

黑夜里,汽车颠簸行驶。感觉这儿是山路,车儿一会儿爬坡,一会儿下坡,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把我喊醒,我揉揉眼睛,跟着母亲下车。环顾四周,什么也看不清。这时听到车良平说:“大妈,这是四分场场部,七队离这儿还有15里。你如果累了,我就送你去招待所住一夜,你放心,住宿不要钱。如果不累,就跟我一道去七队。”母亲说:“我们跟你一起走。”

四分场场部挺大的。我们到的时候,能看到路灯,等我们没走几分钟,路灯灭了。车良平说现在十点钟了,只要电灯不亮了,说明发电厂拉闸了。感觉上我们是继续向西走,只见两边都是黑黝黝的树林,翻过一个不陡的山坡不久,在一个丁字路口,我们转向南走。车良平说这儿离场部五里路,还剩下十里路。一路上,车良平和母亲聊天,问家乡的情况。母亲没敢说实际情况,只往好处说。车良平说我是六安人,家里来信说没饭吃,弄不好要饿死人。我一听说他是六安人,心儿咯噔一下,差点说我大哥也在六安。母亲又问了二姐和张喜山的情况。车良平说徐云添了个儿子,怎么都带不好。孩子瘦得像猴精。没办法才把你老人家接过来。母亲说她才19岁,弄两个孩子,怎么也不会弄好的。车良平又问这是你的儿子吧?母亲说是的,太小了,才12岁,就把他带来了。车良平又问大伯怎么不一起来?母亲说老头子倔,不喜欢和女儿住在一起。车良平格格地笑了,说老年人都是这样,有儿子就不跟丫头过。

在过了一个木板桥不久,隐约看见一个村庄,一排排平房,挺整齐的。车良平说你们看,马上就到了。他带着我们在村庄里转了几个圈,来到一栋平房的东边,敲了敲窗子,喊徐云。片刻,房门打开了,二姐忙不迭地向车良平致谢,要他进屋坐。车良平说我完成任务,告辞!二姐连声致谢后,转身对母亲说家恕也来了?张喜山站在门口说:我算准妈妈一定会把家恕带来。母亲说家恕不来,你大爷和他肯定被饿死。徐云马上嘘了一声,小声说可不能这样说。

进了屋,母亲首先看看孩子。莉莉躺在炕上,国际睡在摇窝里,昏暗的灯光下,可见他们的脸上都有红斑。母亲问是怎么回事?二姐说是蚊子叮的,这儿的蚊子小咬可厉害了。母亲问这屋里也有蚊子吗?二姐说屋里没有,怪呢!晚上蚊子不进屋,她又问我们饿不饿?母亲说赶着下船上车,没顾上吃饭,还有半块碎面包,吃一点也就行了。张喜山突然问,你们的行李呢?不是落在车上了吧?母亲苦笑着说,一人一套换洗衣服,就这么个小包,你大爷说关里的棉衣棉被到这里也没用,所以没带。二姐说农村穷,有换洗衣服就算不错了。母亲把碎面包拿出来,问他们吃不吃。二姐说你和家恕吃吧!

第二天清晨,张喜山早早地到食堂买来馒头稀饭和几块咸菜疙瘩。吃早饭的时候,二姐对母亲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自己烧饭吃,米面都买好了,蔬菜每天由她从食堂买后带回来。这时候,莉莉醒了,醒了就大声叫喊妈妈,把国际也吵醒了。二姐给莉莉穿衣服时,对母亲说莉莉今天也不上幼儿园了,放在家,他还说幼儿园的孩子多,老师管不过来。母亲说在家好。二姐指着母亲对莉莉说,这是姥姥,从今天开始你不上幼儿园了,跟姥姥在家,要听话啊!莉莉怯生生地看着姥姥点头。母亲走到摇窝前,弯下腰要把国际抱起来,哪知道眼前所见将母亲惊呆了:只见国际屁股的皮粘在尿布上,皱皱巴巴的被拽得老长。母亲责备二姐说怎能把孩子带成这样?这就是皮包骨啊!二姐说没办法啊!我天天上班,把他托给小尹(代称)带,小尹就把孩子带成这样。母亲问这孩子天天吃什么?二姐说奶粉和米粉。要是奶粉买不到就喂米粉。母亲问马上喂什么呢?二姐说奶粉。母亲说我不知道奶粉怎么冲,你得和我讲。二姐说等莉莉穿好了,我给你讲怎么冲。母亲抱着国际把尿,不一会儿就尿了一泡。母亲说这孩子好带,把尿一点都不费事。张喜山吃好饭,向母亲打个招呼就匆匆地上班去了。二姐说他们队长是个二百五,只要你迟到,眉毛都是竖着的。母亲问他上班干什么?二姐说都在干农活,播种,收割,盖房子,冬天还上山伐木,哪样需要干哪样。母亲有些奇怪,说他不是军官吗?怎么出劳动力啦!二姐说他一个小小少尉在这儿算是小的了,比他军衔高的多去了,中尉、上尉都得干活,859农场的场长是少将,分场场长是上校,他这样的小少尉不干活,什么人干活?母亲又问当了农民那他还有工资吗?二姐说工资一个也不少,只是转(zhuai第三声)不了架子啦!

二姐拿来奶粉,教母亲怎么冲之后也上班去了。母亲一边喂国际,一边和我说:“怪不得又是电报又是电汇让我来呢!再晚来几天,这孩子肯定活不成。”我说把他喂胖了得多长时间?母亲说不知道啊!如果不生灾害病的,三四个月就行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照看两个孩子加烧饭洗衣成为母亲的专职。二姐天生的懒,什么事都不帮把手,和小时候在园宅集一样。好在莉莉自己单睡,夜里把屎把尿无需母亲烦神。国际这孩子好像天生和姥姥有缘,母亲只要到他的摇窝旁他就笑,夜里也就把一遍尿。这样,母亲在白天劳累一天后,夜里能得到休息。加之能吃饱饭。母亲羸弱的身体很快也就恢复了。

 

    九月初,二姐带我到分场子弟小学上学。校长刘义民(音)很年轻,二姐说他和车良平一样,都是从六安兵役局转业的,刚来时也在七队,后来调到学校当校长。有了这层关系,刘校长对我很热情。记得学校的教务主任叫张耀南,是从芜湖转业来的,因为腿有些跛,出劳力困难,因此调到学校当教务主任。

    学校原来是分场场部,领导把场部最好的房子让给了学校。学校一共有六个班,六年级是1959年刚建立的,一共有9个学生,其中八个是五年级升上来的,我是转学来的;五年级好像八个学生;四年级以下我记不得了。四五六年级在一个大教室里,语文和算术的授课老师是两个,教务主任张耀南兼教算术课,语文老师叫卜一平,好像他们也互相代课,有时候张老师也教语文,卜老师也教算术。记得卜一平在自我介绍时说她的名字是他父亲起的,特点是好记好写,三个字加起来只有八划。我的拼音字母知识是卜一平老师教的,她教得很特别,四声分别发声,很实用。我在园宅集小学没有学到汉字拼音课,这说明当时汉字拼音尚未普及。

    三个年级在一个教室里上课,怎么教、又怎么学呢?上午四堂课,其中两堂给六年级上,因为是毕业班,四五年级各上一堂,其余时间学生自修。这样的情况很难保证学生的学习质量。因为学生年龄小,自控能力差,自修课差不多都玩掉了。所以在那个年代,边远地区学校的学生能考上中学的寥若晨星。尽管这样,但也不能否认它起码起到了扫盲的作用。这是场部领导重视教育的结果,1958年建场,当年就办了职工子弟小学,这反映了领导重视教育。领导重视教育不仅体现在当年就使职工子弟获得正规教育,也还体现在物质上的关心。当时,由于农场初建,物质奇缺,连蔬菜都吃不到,上级经常从外面调拨一些食品帮助职工改善生活,每当这些食品运到场部,首先就拨给职工子弟小学。我是农村孩子,几乎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可是在四分场小学读书期间,我吃到了许多没吃过的东西,诸如,大马哈鱼、野猪肉,和一些从没见过的糕点。印象最深刻的是大马哈鱼籽,那日,学生每人都分得了一小勺圆圆的几近透明的东西,吃到嘴里有些柔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先一年上学的学生告诉我这是大马哈鱼籽。我听了很惊讶,方知世界上还有这么大的鱼籽,比家乡香涧湖里的鱼的籽大多了。

在859农场四分场小学上学期间,有两件事终身难忘。一是当时我的身体状况很差,下课不想动,经常靠坐在墙根咳嗽,吐得都是清水白痰,地上被吐一小片。一天,刘校长走过来,见我吐出的白痰,批评我说:“徐家恕,你需要运动,需要锻炼,像你这样懒,成绩再好也没用,将来到社会上需要一副好身体。”他见我没吱声,又接着说:“你要跑步,要和其他学生一道玩耍。听到了吗?”我说听到了。他说从今以后我就监督你。从此,我每逢下课就和同学们一道玩耍,每天下午都和同学一道爬上山,冬季一道放爬犁。1966年,我在六安参加厂里组织的体检,胸透显示我曾经得过肺结核。医生问我得过肺结核吗?我断然否认。医生很严肃地对我说,你肯定得过肺结核,不过你很幸运,它自动痊愈了。对这位医生的话,我似信非信,观念里这种病是治不好的。2015年,我因感冒拖延专为肺炎,医生又说我曾得过肺结核,这才认识到1959年我染上了肺结核,后来到了北大荒,心情好,营养跟上了,加之锻炼,不治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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