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楼大门,钮美莲拨通了慕容夏菡的电话,约她见面。慕容夏菡要把见面的地点定在溪湖边外文书店旁边的咖啡馆。钮美莲说她的肚子有些饿了,还是在东坡街找一家有包间的餐馆,有要事详谈。
钮美莲和哥哥见面的酒楼由于离东坡街近,先行到达。她点了几样可口的菜肴,要了一杯清茶,边喝边想。她没想到覃雪茹能够这样干脆利索地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看来她和哥哥的关系修补得差不多了,今后的生活应当能维持下去,说不定还会很幸福呢,经过地狱的煎熬,必定会珍惜当下的生活。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钮美莲曾幻想着某一天李延祚能跨越障碍,突然出在她面前,因为她知道李延祚深深地爱着她,同时,他也是一个不会轻易改变感情的人,基于这两点,她把日子数着过,从凌晨数到黄昏,从初一数到十五。之所以期盼于凌晨,从上海到普陀不是有一班凌晨到达的轮船吗?她相信李延祚的智商,只要他逾越了障碍,即便她藏匿在天涯海角,他也能寻觅得到。现在真相大白了,这才知道自己把困难估计得太轻了,横梗在李延祚面前的不是一般的障碍,而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现在,这座高山自行坍塌了,这使得他们有了开启新生活的基础。但是,能否使这好日子尽快来临,取决于她传递信息的速度。自己亲自前行通知?还是打电话?打电话显然有些平淡了,和曾经的波澜壮阔不对称。得想个法子让这信息的传递变得浪漫,变得陡然,传递的过程应当跌宕起伏,像一级方程式锦标赛那样惊心动魄。唯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他们如火如荼的感情,才能对得起即将来临的幸福生活。
钮美莲正在遐想,慕容夏菡推门而入,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各自的眼睛都湿润起来。之后,慕容夏菡把钮美莲端详一番,惊讶不已。在她意料中,钮美莲现在即便不是骨瘦如柴,也应当是弱不禁风,那成想会是现在这样体态丰满,特别招人注目的是那对硕大的乳房,简直就是一个处于哺乳期的青年妇女,她开玩笑地说:“怎么,你结婚生孩子了?搞得五大三粗,柔道运动员似的。”钮美莲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隐痛,“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吃还是吃,再不发胖,身体还真有病呢。”慕容说:“这样不行,你总不能在家闷一辈子,别毁了自己,还是控制点饮食为好。别把自己当妇女,你早晚还是要出来的,职业女性,不讲骨感吧,起码也得条干均匀,让人见了心头生热。”钮美莲说:“你看你,白领当长了,心态也与时俱进,张嘴就是骨感不骨感的,难道女人生来就是给男人看的?”她翻眼瞅瞅慕容,只见她脸色红润,精神饱满,两眼炯炯有光,连猜带蒙地说:“看来你日子过得风调雨顺。莫不是找到了如意郎君?”慕容掩饰不住得意的神色,“猜得很准。告诉你,我再过九天就要成为人妇。”钮美莲闻听此言,喜上眉梢,心思这个老大难总算把自己推销出去了,连忙询问郎君是谁?慕容夏菡说:“猜猜看,用心一点。”钮美莲的脑子迅速翻转,几经折腾,很快地就把目标锁定在薛红岩身上,她狡黠地问:“老实交代,别人筐里的桃子是怎样得手的,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慕容带着稍有不满的口吻说:“别把人看扁了。不是我抢的,是她自己送来的。我还借机演了一出侠女好戏。”接着她简单扼要地把经过说了一遍。惹得钮美莲连连称奇,“这是缘分所致。看来你们是一对棒打不散的鸳鸯。”慕容说完了自己的事,觉得有失偏颇,分别两年初次见面,连一句关心体贴的话都没说,太不近清理了,“说说你吧,把李延祚忘了吗?”钮美莲摇头说:“忘不了的。”慕容说:“我可是听说李延祚和端木小姐马上就要结婚了。”钮美莲像遭了一记棒喝,眼睛睁得老大,“端木!那个漂亮的女人姓端木?怎么这么巧合啊!邀请函上的召集人也姓端木。他们莫不是一家人吧?”慕容不以为然,“天南海北的,姓端木的人多着呢,你的联想也太夸张了吧!”钮美莲笑笑,但还是满脸的狐疑。
“如果李延祚结婚了,你怎么办呢?”
“我等他!他是我的,谁也抢不去。”
“不要太痴情,天下好男人多得是,不是就李延祚一个。还有,那个端木可是个天仙,让男人魂不守舍的那种人,更别说她有万贯家产了,比钮伯丢给你们的要多得多。恕我直言,你和她叫阵,怕不是对手。”慕容说这话有她的依据,她见过端木,是在一次酒会上,她永远忘不了初见这美女的瞬间,内心顿然涌现的惊叹:不可思议,吴道子也画不出这么美丽的尤物!当时,她头脑里闪现的第一个判断就是:钮美莲完了,等待她的将是一场不醒的春梦。
钮美莲虽没回答,但脸上露出十分的自信,像磐石一样的坚定。
“你想赌一把?这可是不对称的较量。”
“已经赌过了,自己和自己赌。”
“赌注是什么?”
“终生幸福。”
慕容露出惊疑的神色,“人都不见,你是怎么赌的?再说这赌注也太大了,一旦输了,终生遗憾。”
“到时你自然知道真相。”钮美莲摆摆手,“我们现在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不用了。红岩他们单位为给他解决了一套复式房。真没想到这辈子能住上那么好的房子。”
“你开始转运了。意中人、好房子一起来。记得吗?我还曾为你的婚事发愁呢,看来你是属菊花的,百花杀后我花发。祝你了,喜酒你也不用邀我了。”
“为什么?”
“薛红岩的婚礼能少了李延祚?能少了赵翼燕?我才不想在婚礼上当个尴尬人呢!”
慕容把钮美莲细细瞅了一遍,瞅得钮美莲有些不自然,“怎么啦!陌生人?”
“是有些陌生。看来灾难是人生的催熟剂。你越发精明,我倒是变得傻呼呼的。”
“得意人都是这样。”
“你在说我得意忘形。”
“开个玩笑而已。说说邀请函的事吧。妈妈和我说了她的身世,看来我还真的要喊你小姨呢。”
“别小姨不小姨的,当心一嗓子把我喊老了。你去还是不去?要考虑好了。”显然她也为好友的脸面发愁。
“原本是不去的,见了你,我决定去了。也希望你这个小姨能和我做伴。”
“说话不是射箭,不可以收回的。”
“你就当我那么在意小老婆养的身份?”
慕容的眼睛明亮起来,欣喜于钮美莲的大度,觉得钮美莲经过磨练有了底气,而有底气的人是不在意自己的出身和社会地位的。但慕容夏菡万万没有想到,钮美莲改变初衷与脸面无关,她是去赌场翻牌,看看自己的运气如何?在钮美莲看来,天下尽管很大,但姓端木的人却不多,居住在美国的更是寥寥无几,端木小姐和端木昌应当是一家人,不知道这个精明的慕容为什么想不起来,大概是让喜事绕身,失去了往日的敏锐。
“等从美国回来,我就搬回来住,隐居生活也该结束了。”
“退隐使你获得了新生。也祝贺你早日找到新郎君。”
钮美莲听出了慕容的弦外之音,那意思是在说,她和李延祚的爱情已经成为历史,她没有理会好友的短视,还笑着说:“等我找到了新郎君,一定请你做伴娘。”慕容伸出右手要和钮美莲击掌,钮美莲接应了。双方几乎同时脱口说出:“一言为定!”
慕容夏菡送走了钮美莲,转身走向湖滨,在离音乐喷泉不远的地方,她找了个木椅坐下来,取出手机,拨叫薛红岩的电话,语音提示薛红岩正在和别人通话,她只得耐心等待。恰在此时,喷泉开始喷水了,随着曲声高昂地响起,中心水柱射向高空,犹如一根冰晶体带着丝丝水雾直插云霄,水柱在空中停留瞬间,随着曲声减弱而跌落下来,水面被溅得湿气腾腾。这时,喷泉周边的小喷口开始喷水,无数个小水柱左右闪动,时而交叉,时而倾斜,宛若吉普赛女郎扭动性感的身躯,吸引了无数双贪婪的眼球。柔弱之音持续片刻,音箱陡然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喷头一起喷发,无数条白龙一齐飞舞,展现出一个美仑美奂的画面。萨拉萨蒂用强弱交叉的华美旋律,凸显了吉普赛人的彪悍狂野和纤弱柔情,也震撼着溪子湖畔游人的仁和心绪。
慕容夏菡听得看得出神,手机响了,薛红岩打来的。慕容问和谁通话啊,说了这么长的时间。薛红岩的声音变得细小,说是那边打来的催我赶快去上班。慕容说你答应了吗?薛红岩说怎能呢?这边还没辞呢。慕容问李延祚在不在公司,我现在可以到你那儿去吗?薛红岩让她快来。
慕容夏菡离开湖滨的时候,音乐喷泉还在继续,乐曲变了,声与水交相辉映,继续演奏着格里格著名的抒情乐章,乐曲把挪威卑尔根森林的清新之气传送到熙熙攘攘的湖滨大道,也把索尔维格的忧伤情愫注入每个行人的胸间,使游人悠闲的心儿渗出些许惆怅。慕容夏菡更是如此,此时,她心旌摇曳,目光迷离,体态轻盈,身心仿佛被满湖的秋色和纤细滑腻的音乐抚慰过、浸泡过。她默默地叨念:日月无常、人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