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运鸿接到李延祚的电话,抑制不住喜悦,慌忙起床,他把女儿也喊起来,要钮美莲陪他去化工厂。
钮美莲见到李延祚的刹那,惊愕于他的消瘦和邋遢:颧骨突兀,双颊洼陷,胡子拉碴。要不是两只眼睛流放异彩,肯定会把他当成是一个食不果腹的流浪汉。钮美莲顾不得父亲在场,扑上前去抚摸他的脸膛,心疼地说:“怎能劳累成这样,心疼死我了。”钮运鸿见女儿一番柔情,本能地扭过头去,心里在想:女儿今天怎么变了人似的?知道心疼人了。这时,他又听到女儿说:“你到哲大讲课也是这副模样?”李延祚说:“哪能呢,这星期没有课。一门心思就在实验上,所以没刮胡子。”钮美莲说:“嫂子和你说了吧,我来过几趟,不想打扰你,隔着玻璃看看就走了。看到的都是背影,哪曾想你会累成这样。”李延祚深感意外,他从没听覃雪茹说起钮美莲来过的话,他看到钮运鸿背对着他们站在走廊上,就赶紧走到钮运鸿的身边,“老师,我们看样品去吧!”钮美莲也跟了去。
三人看完样品之后,一道走进办公室。钮运鸿又询问了一些情况,李延祚一一做了回答,钮运鸿高兴地说我们这下子有了拳头产品,起码可以保持三四年不落后。李延祚说在定价上,他有个想法,想把原有的当家产品降价,让它用价格优势和光彩去拼杀,估计开发商和散客还会使用我们的产品,而新产品的价位要定得高高的,垄断高档写字楼和高档住宅的涂料市场,这样我们就可以从容不迫的面对今后的市场。钮运鸿拍手叫好。覃雪茹这时不失时机地把一瓶高档葡萄酒拿来放在李延祚的面前。
钮运鸿关切地问李延祚还能喝酒吗?李延祚笑着把酒拿过来,倒了两个满杯和两个半杯,他把其中的一个满杯递给钮运鸿,另一个满杯则留给了自己。两个女性也各自取了自己的酒。
四人干杯之后,钮运鸿催促李延祚赶快回去休息。覃雪茹对钮美莲说我的任务完成了,现在完璧归赵。钮美莲说了声谢谢,后面又跟了一句:“还是嫂子可靠,要是外人我还不放心呢。”覃雪茹的脸马上飞起一片红晕。看到钮美莲挽着李延祚的胳膊往外走的亲呢的样子,心中艳羡不已,她看到钮运鸿和善慈祥的面容隐含有些许不解,就说:“爸,我看美莲最近像变了个人似的。”钮运鸿点头,嘴里却什么也没说。
钮美莲挽着李延祚出屋没走几步,手机突然响起来,钮美莲叨咕什么人这么早来骚扰?她掀开手机盖子,看到是哥哥在呼唤。按下绿键,立刻听到哥哥的哀求,“美莲,快来救我!”她忙问是怎么回事,随着电话里的叙述,钮美莲的脸色顿时凝上了寒气,高跟鞋把楼板踩得咔咔响。李延祚问是怎么回事?钮美莲没回答,走得更快了,几乎是小跑。
上了甲壳虫,钮美莲对李延祚说她有急事要去办,只能把他送到前面的路口,让他自己打车回去。李延祚又问是怎么回事?钮美莲说你不要问了,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等回去再和你说。
李延祚回到宿舍,先刮了胡子,然后洗了个热水澡,看看时间还不到八点钟,心思下午三点钟的一节课怎么也耽误不了,就把手机关了,安心的躺在床上,不一会就进入梦乡。
哪知道躺下没多久,李延祚就被一阵嘈杂声弄醒,惺忪中,眼前有两个人影在晃动,只听到钮美莲怨声怨气地说:“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丢人不?这恶习哪天才能改掉?”李延祚慌忙起身,看到钮天成颓丧地坐在椅子上,那猥琐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一个囚徒。
李延祚没追问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情况已经告诉他,这肯定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丑事。他看了钮美莲一眼,正好和她的目光不期而遇,钮美莲目光黯然颓丧,一脸的无奈和恼怒。
“你说你这是第几次了?光我去局子带你就四次了。丢人不?我的脸都让你丢光了,你知道我进局子时的心态吗?钻地裂的心都有,恨不得买个面具罩上,大把大把地掏钱,还得陪着笑脸。我一堂堂正正的女子,干什么要低三下四地求人?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哥哥。”钮美莲说到这时已是眼泪汪汪,“老爸老妈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如果知道了,还不会被气死。把他们气死了,你就老实了,我看你上哪去要钱?老爸没了,说不定覃雪茹会把你这花花公子一脚踹了。”
李延祚明白了,肯定是钮天成嫖娼被抓,钮美莲花钱把他从局子里领出来。过去只知道这位舅兄不好,喜欢粘花问柳,身边总有女人围着转,没想到他还嫖娼,而且被钮美莲领了四次,那么钮美莲不知道的被抓次数肯定还有,因为金钱确是万能的,花了钱还真能把丑事掩盖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李延祚的脑子里却涌现出覃雪茹楚楚动人的形象来,特别是明亮又略带哀怨的目光,像一张特写的大头照引人注目。此时,李延祚的同情之心飘然而至,觉得覃雪茹那样的一个又漂亮又精明的人,不该有这样不忠的男人,她即便找野食吃也情有可原。
李延祚找了一套自己的内衣裤递给钮天成,让他去浴间洗澡。钮天成立刻接过衣服,慌忙钻进浴间。钮美莲责备地瞅了一下李延祚,说你在护着他。李延祚说该说的你都说了,他都那么大的人了,自然能区别出善恶来。钮美莲叹息说他要是能够区分善恶就好了,怕他是改不好了,你说说,覃雪茹是个美人坯子,也算是有心计的人,怎么就管不了他呢?李延祚听到钮美莲说起覃雪茹,自然心慌意乱,生怕被钮美莲看出破绽来,连忙引开话头,说天成洗好澡就让他在这儿休息,怕是被折腾了一夜,要好好睡觉。钮美莲说他在这睡你怎么办?你更需要休息。李延祚说你就不要管这些了,你去上班吧,这一切都由我来处理。
钮美莲班上有事不得不走,临走时,她深情地在李延祚的脸上吻了一口,悄声说晚上来接他出去吃饭。
钮天成沐浴后出来,见妹妹已经走了,神情松弛了许多。在家里,钮天成只忌惮妹妹,不是妹妹有什么特殊的威严之处,而是妹妹掌握了他的许多不光彩的隐私,同时他还经常变换借口向妹妹要零钱。吃喝嫖赌是吞噬金钱的漩涡,他偏偏沾染上这些坏毛病,伸手向别人要钱是自然而然的事。
尽管李延祚心底里不喜欢钮天成,但碍在钮运鸿和钮美莲的面子上,他还是以礼相待,问他需要什么。万万没想到的是,钮天成问他有酒吗?李延祚问他吃早饭了吗?钮天成说没有,但他不想吃,只想喝点酒,这样他可以入睡。李延祚把柜子里半瓶百龄坛威士忌拿出来,倒出半杯递给钮天成。钮天成接过来二话没说猛喝了一大口,脸上露出舒坦的神色,“唉,坏毛病,没有它,掉魂似的,一天也熬不过去。”
“天成,你这习惯不好。早饭不吃就喝酒,身体会被弄坏的。”
“知道,就是控制不住,恶习难改啊!”
“知道是恶习,就应当改掉。再说句不中听的话,覃雪茹也是一个大美人,难道就留不住你的心?”李延祚犹豫半天,终于说出憋在胸中的话。
钮天成沉默片刻,之后慢慢地说:“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吧。我就是看覃雪茹漂亮才娶她的,婚后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直到有一天我竟不住引诱,偷吃了野食,把我和她的甜蜜生活毁坏无遗。”说到这,他长叹一声,“玩女人,玩女人。这话千真万确,女人原来是供男人玩的!”
“延祚,让我来告诉你,男人对女色的贪求是天生的,关键是你能不能把握住自己。我觉得你挺好,没走火入魔,你千万不能走火入魔,不是因为你是我妹婿我才讲这话。我现在是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李延祚听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不能控制的感情,但看到钮天成那诚恳的样子,也深信他说得都是实话。
“自打那次偷吃了野食后,我和覃雪茹的两性接触顿时变成一碗白开水。不是我不想和她做那事,而是她的那一套满足不了我的需求。那女人不知从哪学来的本事,就像拱到了我的心里,我想要什么服务,她就提供什么,弄得我神魂颠倒飘飘欲仙,整天想的都是和那女人再来一次。”
“后来,她又带来一个伙伴,相貌平平,可工夫了得,和她一沾身,我立刻就像腾云驾雾一般,浑身的精力被掏泄一空,剩下的尽是迷幻似的享受。这使我知道了一个女人一个味,从而产生了尝遍各种女人风味的愿望。我马上把我的愿望付诸实践,可一旦尝试下来,便不可收拾,占有、占有、再占有,就像上了过山车一样风驰电掣,不可驾驭自己,时间长了,便弄成了今天这个样:周边的女人都尝试完了,眼睛又膘上卖淫女。”
“我看你现在还是把睡觉摆在第一位。睡个透觉,头脑兴许能清醒些。”李延祚觉得钮天成现在完全是一色鬼,不想再听他唠叨这些“光辉业绩”。再说他也不知道钮天成究竟是在显摆,还是鬼迷心窍,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钮天成在说实话,说出了他目前真实的生活状态
钮天成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干,说了句:“不听也罢。这也是美莲的福分。我睡了。”
钮天成上床不一会儿便鼾声雷动。
原本在沙发上继续休息的打算被钮天成一席荤话冲散了。想想钮天成嫖娼被抓,又在局子里折腾一夜,肚子里本已空空如也,又灌了几两威士忌,即便是铁人,又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放荡生活的销蚀吗?他仿佛看见了曹雪芹笔下风月宝鉴中的贾瑞的影子在他眼前晃荡。他不由得想起年逾花甲的钮运鸿,那么慈祥的一个老人,却摊上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心底顿时涌现出丝丝悲哀的情怀。
伤感的思绪在他心中持续了片刻,一个新的想法出现:他曾经发誓用真心来报答钮运鸿的恩惠,觉得现在正当其时。钮运鸿既不需要钱财也不需要照顾,他需要一个中规中矩的儿子继承他的家业,而他的儿子现在却是个浪子,如果能让钮天成这个浪子回头,那就是对钮运鸿的最好报答。
李延祚决意按照这个思路进行下去,知道这样做必须得到钮美莲的配合。
五点多钟,当李延祚和一群学生从阶梯教室出来,看到钮美莲在远处等候,他走过去,听到钮美莲说快上车,我们去吃饭,完了你还要好好休息。李延祚说现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得和你商量。钮美莲说什么事也可以边走边说,说不完到饭店还可以继续说。李延祚说不行,必须现在就说,说完了还得去宿舍把天成喊出来一道去吃饭。钮美莲听说天成还在宿舍睡觉,吃了一惊,忙说这么说你是没睡一点觉,我本以为他休息一会儿就走的。李延祚说事情比你知道的要严重且复杂得多。
他们找了一个石阶坐下来。李延祚把钮天成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倒了一边,接着又说出了他的担心,“老师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天成毁了,对老师的打击可想而知。我们得想个周全的方法,挽救天成,以此来报答老师对你的养育之恩和对我的知遇之恩。”
钮美莲只啧嘴,自言自语地说:“只知道他好色,哪成想会堕落到如此地步。”她觉得李延祚既然和她谈这些,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就说:“你拿主意吧,我听你的。”
李延祚说:“我想了好几个方法,结果一一否决。最后想了个放倒树捉老鸹的办法。这就是迫使天成辞职,把他送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看管起来,阻断他和那些暗娼来往,强迫他戒酒,养好他的身体。之后再把他接回来,压着他去化工厂上班。”
钮美莲说:“费那些事做什么?把他关在家里就是喽,我和爸妈说清楚。”李延祚说:“这我想过,师母那么要脸的人,知道儿子是这样,不知道会整出什么样的事来,岂不影响天成养息?覃雪茹如果看到丈夫辞职在家,肯定要刨根问底,她只要细心打听,丑事就都暴露出来,家里也别想安生了。我们是要让天成安心休息,戒除色根,养好身体,在家怕达不到目的。”钮美莲见李延祚说的在理,就答应下来,接着两个人又合计了一会儿,觉得这么做的前提是必须得到钮天成的诚心配合,管人首先要管住心。钮美莲让李延祚主谈,她说自己见了哥哥那个样子,心里都酸溜溜的,说话肯定娘娘腔,不会有好效果。
他们回到宿舍。钮美莲见哥哥在床上蜷缩一团,如同一条畏缩的流浪狗,不禁伤心落泪。李延祚喊醒钮天成,睡意朦胧的他以为是公安又来抓他,惊恐万状,马上翻身跪在床上,双手合十不停地作揖。钮美莲凄然地说:“哥,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爸妈如果见了你这样,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钮天成这才清醒过来,见妹妹伤心,反倒安慰美莲说:“你不要担心,我天天就靠晚上一顿饭,吃饱喝足劲头就来了。”钮美莲说:“你过得是什么日子,难道离开女人就不能活下去,难道你想把爸妈气死……”她见李延祚使眼色,马上住嘴。李延祚就催促钮天成赶快洗漱,完了出去吃饭。
三人在黄龙附近的一处餐馆坐下来,李延祚把菜谱递给钮天成,声明说三人只能喝一瓶葡萄酒。侍者被呼唤来,钮天成一一说出菜名。李延祚听去,不见山珍海味,都是一些常见的菜肴,觉得钮天成不是那么铺张浪费,还有药可救,就在菜单上添了一样枸杞黄芪鸡汤,又吩咐侍者尽快送一分奶油蛋糕来。
接下来,钮天成饕餮之口大开,算是让钮美莲和李延祚开了眼界,惊叹于世界上还有这等吃相。他风卷残云般地将一个六吋蛋糕收入皮囊,之后又合着半杯葡萄酒像没咽喉似的吞下几个凉盘里的肉食,又稀里呼噜地把一碗红烧肉吃光。当李延祚盛上一碗枸杞黄芪鸡汤放在他面前,他伸颈打嗝,连声说歇歇再喝。看到钮天成这样的食欲,李延祚原来的担心与恐惧减轻了许多,年轻人尽管生活放荡不羁,只要营养跟得上,不至于很快地一命呜呼,但他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初衷,他决心要帮钮天成改变恶习,让钮天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