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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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涧湖 第五章 第六节 难产

(2012-01-18 18:03:07) 下一个

在汇水县城关的一所小医院里,即将临产的肖鹇躺在洁白的床上。朱秀兰愁眉苦脸地坐在旁边,见丈夫进来,她起身走出去,躲在一个旮旯里哭泣。肖道琼见小女儿疲惫的样子,也不由得阵阵焦急。

入院已经三天了,分娩还没有一点动静。据医生说,肖鹇的胎位不正,脚朝下,如果转不过来很危险。医生是北平协和医学院毕业的,据说当过林巧稚的实习生,她不时来病房和肖鹇聊天,甚至说笑打趣,想以此来减轻肖鹇的精神压力,但收效甚微,说笑解除不了疼痛,除非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旧时的中国,人们对分娩深怀恐惧,视为头等危险事,犹过鬼门关。因此,还没到真正的分娩时间,肖鹇的精力和体能几乎已消耗殆尽,医生希望胎位能够移正的愿望落空了,知道这个分娩十分棘手。

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肖鹇被抬上产床,她凄厉地嚎叫,无法按照医生的吩咐去做。医生急得团团转,这种情况若在大医院不是问题,可以作破腹产,但这是一个条件简陋的小妇产医院,不可以做大手术,万一出现意外,丢失的不仅是性命,医院也名声扫地。

朱秀兰见情势危急,索性站在床头啼哭,医生烦躁地制止,她用褂襟擦去泪水,往旁边站站,呆痴痴的不知如何是好。站在稍远一点地方的肖道琼,也是长吁短叹。医生走过去,小声说:“肖先生,情况不太好,我会尽力。”肖道琼知道医生的意思,就说:“拜托你了,实在不行就保大人。”医生点点头。

羊水破了一段时间后,阴道口露出一只小脚,医生轻轻地用手抓住它,慢慢地往外拽,拽了一会又放下,接着用双手阔宫口,然后又轻轻地往外拽。产妇惨烈地尖叫,朱秀兰上前紧紧地抓住肖鹇的手,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儿,一定要挺住。”

黄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医生的脸庞落下,她仍然耐心细致地做完每一个动作,肖道琼也顾不得面子了,走过来观看这紧张的场面。不一会,另一只腿的膝盖露出,医生不由得惊叫:“太好了!”她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钩住小腿弯,另一只手抓住已经露出半截的小腿,轻轻地往外拽,当觉得差不多了,就用力一拽,整个婴儿顺势而下。“哇”的一声啼哭,驱散了室内的惶恐与不安。心病落地,肖道琼连忙回到自己原来站立的地方。朱秀兰喜悦地呼喊:“道琼,是个男孩!”他点头,其实他早都见到了,在婴儿出世的刹那,他就瞥见了孩子大腿根鼓鼓的东西。

医生迅速地把婴儿放在台子上,包扎好后递给朱秀兰,然后处理产妇。肖鹇浑身被汗水浸透,软绵地躺在产床上。医生做完应做的一切,吩咐朱秀兰说:“赶快把产妇抱回床上,换上干衣服,如果有热水袋就用上,注意不要烫了。”

朱秀兰向丈夫招招手,肖道琼又走过来,他解开棉袄门襟,接过婴儿搂在怀里,让体温温暖婴儿。朱秀兰把一切事做好后,又把婴儿抱过去,放在肖鹇身边的被窝里,肖鹇尽管很虚弱,做母亲的喜悦还是洋溢在脸上。朱秀兰关照肖道琼注意肖鹇不要碰到孩子,就去煮鸡蛋。鸡蛋煮好后,肖鹇合着糖水吃了八个,这才安静下来。

 

这天晚上,肖道琼夫妇没回家,夫妻二人守着一盆炭火坐了一夜。他们喃喃细语,感叹流逝的岁月,姊妹俩幼时的辰光历历在目,昨天他们不还是娃娃吗?倏然间就做了母亲,光阴似箭,人何以堪。原来头上的白发是被孩子们的成长催白的,眼角的鱼尾纹,是被忧虑的泪水冲刷出来的。享受成熟带来的喜悦,也品尝了衰老的苦涩。

“道琼,你说我们怎么啦,原指望孩子出嫁就清闲了,谁曾想这些事还是落在我们身上……”她突然不说了,头肯得低低的,半天也没出声。

肖道琼没理会妻子,他站起来,说了句我回家去一趟。他出了屋,九心天的寒风迎面而来,噎得他鼻子剧烈地酸疼,像被灌了辣椒水一样。酸疼过去之后,他定了定神,把头上的线帽往下面拽拽,急促地走回家。

到了书房,他取出一张纸,用钢笔在上面写了:思平兄、若英妹:你们抱孙子了!然后走出门外,合掌向苍天默念一会,点燃了纸张。说来也怪,庭院内顿时卷起一股小旋风,把那些纸灰扬起来,送到天空。

 

在做完祭奠去世老人入土三天的“拦火”的仪式后,肖鸾才得以离开肖家湾去县城看望坐月子的妹妹。不知是饮食调理得好的原因,还是做妈妈的欣喜心情滋润的,抑或是头胎生了个儿子高兴的,肖鹇丰腴健美,令姐姐好生羡慕。

    肖鸾抱起婴儿,左看右看,对妹妹说:“你看这眉毛像终南信,嘴巴像你。这小东西怎么老闭着眼?连看都不看我一下,不是不喜欢我这大姨吧!”肖鹇说:“看你说的,这么大的毛孩懂事了?姐,你怎么没怀上呀?不是你和施芳觉太粘糊了吧。”肖鸾嗔道:“死丫头,有这么讲姐姐的吗?”肖鹇自知说漏了嘴,连忙赔礼:“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肖鸾向妹妹递去了一个微笑,接着问:“起名字了吗?”肖鹇说:“起了,大起的,叫毛毛,大说,大号等终南信回来再起。”

    肖鸾听了这话,不由得一头恼火,顺势把毛毛递给妹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你看我们姊妹俩怎么修行的,都在守活寡,跟当年妈妈一样。”姐姐发火,肖鹇心里还真有点发怵,一言不语地看着姐姐。她俩虽然是一般大,可是肖鹇始终把姐姐当成依靠,事事顺着姐姐,小时候和伙伴们一起玩,有人欺负她,也是靠姐姐为她出气。现在姐姐发火,她觉得都怪自己不好,已经嫁出去了却又返回了娘家,平地里给父母添了许多麻烦。她小心地试探说:“姐,等满月了,我还回保和堂,好吗?”

肖鸾鼻子一酸,含泪说:“想到哪去了,我是在怨恨芳觉和南信,他们是大男人,说走就走,撇下我们担心受怕。说一句不该说的话,终叔叔他们走了,好了俺大和俺妈,你和南信就能名正言顺的在家过,二老也就不孤单了,就凭南信那个温顺劲,怕是儿子也比不过。这下可好!”她话没说完就停下来,依然愤恨不已。肖鹇听到姐姐这么说,心里安分下来,她性格温善,愁苦大都隐蔽在心田,对丈夫的离去,她也怨恨,但表达的方式却和姐姐迥然不同,她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笔把自己的心绪书写在纸上,书写的时候,常常泪眼丝丝,暗淡的灯光忽然变得五光十色,遐想中的原本受到怨恨的人儿也变得可爱起来,泪水有时溅落在纸上,把笔迹湮散开,成为模糊不清的蝌蚪文字,每当此时,她也无意重新书写,她想把此时的情态以泪笺的形式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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