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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力量(1)

(2011-11-09 21:06:08) 下一个

长篇小说《香涧湖》节选之二

 

                                         

                                                温柔的力量

   

       终南信从苏北救灾回到学校,秘书告诉他驻宁部队有一个师长来找他。他知道张瑜亮也在南京,心里一阵惊喜。

       张瑜亮是父执,父亲生前曾和他一道为新四军组织药品,也是他亲自去肖家湾把自己和妹妹接送到新四军部队。后来,他离开部队到中央大学做地下工作,和张瑜亮失去联系,一别就是几年。

张瑜亮是皖南歙县人,他的遭遇很惨,早年,他抱着抗日救国的愿望参加了新四军,皖南事变后,还乡团杀了他一家六口男丁,父亲、弟弟和三个孩子;妻子疯了,不知所终;妹妹被奸污后投河;只有母亲一人存活下来。张瑜亮曾和终南信说过:此仇不共戴天,不报誓不为人!

第二天上午,终南信和学校打了个招呼,骑上自行车直奔驻军驻地而来。

见到阔别已久的领导,终南信说不出有多么高兴,他握着张瑜亮的手久久不松。张瑜亮说:“一下子没了你的消息,打听也打听不到,问傅前程司令员和何壁辉政委,他们都推说不知,把我心里急得像猫抓的。直到郭鹏程说到你,才知道你在工学院。(郭鹏程是书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当过土匪,后被改造成为革命军人。)为什么不来看我,是不是把我忘了?”终南信说:“哪能呢,去乡下救灾了,要不我早都来了。”到了办公室,张瑜亮沏好茶,询问了他的近况,终南信说他现在是学院办公室主任,张瑜亮听完后说:“怎能改行呢?建设新中国最需要专家,我现在都想干我教书的老本行。”终南信说:“那有什么办法,组织上这么安排,我反映了,领导就是不采纳。”张瑜亮又问:“你在党内有职务吗?”终南信说:“有,学院党委委员。办公室也是党政合一的。”张瑜亮说:“这很重要,别小看这委员,比副校长还重要。今后无论到哪儿,只要在党内有职务,就说明组织相信你。一旦失去党内职务,你就得小心了。”

终南信说:“谢谢老领导的关心。鲁长河还跟着你吗?”鲁长河是支前运输队的队长,带着一帮人包括他的小儿子鲁承荫和儿媳赵春华从渤海之滨追随部队而来,他的另外二个儿子都牺牲在山东战场,一个在孟良崮,一个在南麻,还有一个儿子也在部队。

张瑜亮说:“还在,不过不烧饭了,我让他管理军马,大小也是个头儿,再过一段时间我让他转业到地方。”他嗓音增高,“你这个小终哪,积了大德喽,你办的那个扫盲班管用了,他们都成了有文化的人,转业到地方,大小都是个领导。要是大字不识两眼一抹黑,只能复员回家种地。马上我派人喊他来,中午一道吃个便饭。”

终南信想起了那次在山东战场因为吃鸡蛋炒辣椒被司令员在大会上指名道姓责骂一通的事,当时,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从敌人手中抢来急需的药品,医院院长为了感谢,主动用鸡蛋炒辣椒犒劳他们,说来也可怜,八个人总共才用了四枚鸡蛋,可司令员却说张瑜亮在喝伤员的血。他有意说道:“请我吃什么?鸡蛋炒辣椒?”张瑜亮放声大笑,“你这小终,不说水淹七军专说华容道。我把我一个月的津贴都拿出来,南京的馆子随你挑。司令员即便知道也不会说我喝人民的血。”终南信说:“噢,中午吃饭为什么不到你家去呀,上馆子做什么?”张瑜亮说:“我还是单身一人。”终南信说:“张师长,革命胜利了,也应当安家了。组织上没有为你考虑?”张瑜亮说:“考虑过,介绍了几个,我没接受。”终南信说:“条件满高嘛,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张瑜亮说:“找老婆总不能也靠组织呀,靠组织安排老婆,那不就是烧饭的和传种的吗?算啦,现在不谈这个。”他说完又朝着门口喊了声:“通讯员,去把鲁站长喊来。”

他们的话题不由得转入眼下的抗美援朝,终南信说:“我们刚解放,屋子还没打扫好,强盗就来了。我们能打过美国人吗?”张瑜亮说:“我打了十几年的仗,明白打仗是怎么回事。打仗跟小孩子打架一样,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仗能打赢。不过,也只有毛主席有这胆,换了二旁人都不敢,恐怕听说和美国人打仗都会吓得尿裤子。”

终南信听了此话,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来踱去。末了说:“中国有希望了。老子说治国若烹小鲜,那是软弱和退让。治国就应当有大气魄,要有横刀立马的气势,有强人才能有强国,你命都不要了哪个还敢惹你?千疮百痍的中国需要这样的领袖。”张瑜亮说:“对啊,人活着是一股气,国家也是这样,龚定庵说得好:九州风气持风雷。中国就是要有迅雷不及掩耳的气势。”

终南信说:“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头脑明白的领袖。看看几百年的世界历史,就是明火执仗抢劫的历史,这些明火执仗的强盗不是个人行为,而是一个个国家,他们仰仗着船坚炮利在世界到处烧杀抢掠,先是印度,后是中国,专拣肥的来。他们一边拿刀杀人,一边还念念有词说什么平等博爱自由。看看八国联军所犯的罪行,什么都会明白,可我们身边却有一些人看不清他们的强盗本质,一心向往着西方所谓的民主,做梦都想把西方的那一套搬来。学人家,要学本质,不要学那些花架子。我琢磨了,对这些强盗,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牙还牙,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

张瑜亮看着滔滔不绝的终南信,心中颇有感触,一个文弱书生,看事情怎能这样犀利,他接过来说:“是啊,我们挨打,是因为我们地大物博,是一只肥羊,强盗看了垂涎,如果老是一只肥羊,那就老是被宰。一定得变成一只龇牙咧嘴的猛虎,这样才不会有人欺辱你。”终南信笑了,“你说得很对,我们就得变成一只呲牙咧嘴的老虎,让人看了害怕。我们应当把最优秀的人派到朝鲜去,狠狠地打击美国鬼子,让他知道疼。”

 

他们正聊着,鲁长河匆匆从外面走进来,见到终南信,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终秘书还记得俺,好人哪!”张瑜亮接过话头:“早都忘了,我不去找他,他还不来呢。”终南信笑而不语,鲁长河说:“冤枉了,终秘书不是那样人。”终南信这才说:“大叔,一切都好吧?”鲁长河连忙说:“托共产党的福,托张师长的福,也托你终秘书的福,都好。”张瑜亮说:“你们先聊着,我去安排一下,马上去吃饭。”说完他走出办公室。

终南信问:“大叔,承荫和春华现在怎样?”鲁长河说:“他们现在都在太仓县,大军路过那个地方,地方向部队要人,张师长和我说这儿是中国最富庶的地方,就把他俩推荐给地方了。两个都在县政府工作,承荫在民政局,春华在妇联。运输队的人大都分配在苏南这一片,大小都是个官。这可都亏了你呀!”终南信说:“大叔,别说得我脸红。你还有个在部队的儿子呢?”鲁长河说:“抗美援朝去了。据说是九月份走的。”终南信说:“你不担心吧?”鲁长河说:“枪林弹雨过来的人,担心什么?听说那个地方怪冷的,手指头都能冻掉,尿尿都竖起个冰柱,要担心就担心这个。”终南信说:“不要担心,部队自然有对付冷的办法。大叔,祝福你啊,幸福的日子等你呢,赶明个把大婶也接来,一起过好日子吧。”鲁长河说:“部队哪兴带家眷呢?到时候还是回去,老伴也苦够了,回去搭把手,陪陪她过上几年好日子。”他说话的时候,喜悦在眉梢晃动。

终南信笑眯眯地看着鲁长河,心里也漾起一阵幸福的感觉。他很尊敬这个大智若愚的山东汉子,感到鲁长河的经历就是根据地人民的缩影。他们眼光远大、步履坚定。为寻求光明,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获得了沉甸甸的果实。他感慨:机遇,如同生命这根长线上的一个个小点,抓住了这个小点,就能彻底改变命运。如果不追随大军,他现在肯定还是渤海边上一个打鱼的。

 

午饭是在著名的秦淮酒家吃的,饭桌上一共五个人,张瑜亮、终南信、鲁长河、驾驶员和一个陌生的青年女子。终南信打量过去:此人二十四五岁,穿着得体,米灰色的裤子,上衣是鱼白色的列宁装;她皮肤白皙,鼻梁高高,眼睛清澈明辉,平耳根的头发被发卡固定着,根根青丝流淌着女性的妩媚,传统和时代精神在她的身上实现了完美结合。终南信纳闷,这是什么人呢?他瞅瞅张瑜亮,又瞅瞅这陌生的女子。

张瑜亮站起来指着年轻的女子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汪毓娴老师,第十中学的教师。”接着又把终南信、鲁长河向汪毓娴作了介绍。终南信听说她是第十中学的教师,忙问认不认识肖道琼。汪毓娴点头说:“那是个老夫子,肚子里丰富着呢,我时常请教于他。” 又问是他什么人。终南信说是他岳父。汪毓娴拿敬重的目光打量他一下,“你们翁婿定是冰清玉润。”终南信说:“老师过誉了。岳父应是冰清,我可不是玉润,混浊着呐!”

百废待兴时期,宴请不奢侈,几道富有江南特色的菜肴,量足而味美。畅饮是为了开怀,张瑜亮频频举杯,为相聚、为庆幸、也为祝福,他说:“我初次和南信结识,是在山东的齐长城下,那是孟姜女哭长城的地方。接连半个月的大雨,下得人心烦意躁,再加上战事残酷激烈,都害怕熬不过那一关,哪能想到我们会在这秦淮河畔相聚呢?就凭这一点,我们得把这杯干了。”说罢他仰首一饮而尽。

鲁长河看着终南信噗噗笑,终南信知道他笑什么,转过头对汪毓娴说:“你知道大叔笑什么吗?”汪毓娴摇摇头。终南信把自己想逞英雄结果力不从心累倒在烂泥窝里不能动弹的经过诉说一遍,惹得几个人大笑不止。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诉说着难忘的战斗岁月,诉说着在黑暗中盼望曙光的心理,诉说着对美好前程的期盼。终南信说:“张师长,你猜猜肖家湾的百姓怎么描述共产主义?”张瑜亮让他不要绕弯子。终南信说:“那是一个顺口溜,是这样说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吃的是鲜鸡活肉,穿的是绫罗绸缎。”张瑜亮说:“说得好。人生一世,吃喝二字,老百姓讲究的是实惠,你看,他们的共产主义离不开吃穿。”

终南信搞不清楚张瑜亮为什么请这个年轻女子一道吃饭的用意,心里揣摩:是对象?不可能,他们相差至少二十岁,如果他们成亲,南京城肯定会增加一条茶后饭余的笑料;是老乡?听口音是,但眼前的年轻女子应是高成分出身,他们不是一个阶级的,不是一路人;是亲戚?不像,如果是的,张师长肯定会介绍。有一点可以肯定,能在这个桌子上吃饭,关系肯定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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