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在这场对话进行的时候,我正在重复那个日复一日的梦境,不同的是这次的梦里,我终于看到了罗伊的脸,我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那个蝴蝶纹身所在的地方,告诉她:“等着我,我会来找你!”
第二天一早,我半年以来第一次快乐的从床上跳了出来,匆匆忙忙的冲出房间,小K见我这样兴奋,睁大眼睛看着我:“你交桃花运了?”
“是的。几个世纪的桃花运!”这句我真没骗他。
我走进斯蒂芬的诊所,大声的说:“早上好!”
奇怪的是接待我的并不是那个露易丝,而是一个年轻的实习生,她戴着一副大大的黑边眼镜,看见我诚惶诚恐,一抬手打翻了桌上的一杯水,赶紧一边用纸巾去擦,一边说:“斯蒂芬医生有事可能会晚一点,他交待了让您在他的办公室稍等一下。”
“好吧!”我想这个斯蒂芬还真是莫名其妙,露易丝那么能干的助手不用,要用这么个愣头愣脑的实习生。
我打开斯蒂芬的办公室门,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实习生紧跟着进来:“您喝点什么?”
“黑咖啡!”我抓起茶几上一本心理学杂志,头也不抬的说。她出去了,一会儿端进来一杯浓浓的黑咖啡,至少这一点,她做得还可以。
我托着咖啡杯,打量这个简洁的办公室,阳光透过一排落地窗洒落进来,斜斜的照在墙边的一排书架上,窗前的书桌上井井有条,除了一个笔架,几本书,还有斯蒂芬的平板电脑。他将平板电脑忘在办公桌上了,这是他用于记录每天工作的工具,我从没有见他离开过这个电脑。
我好奇的走了过去,发现电脑屏幕没有关,也没有上锁,我奇怪的抬头看看钟,从我进来到现在,大概有三分钟,我进来前,小实习生说斯蒂芬医生有事,那是五分钟之前的事,为什么五分钟里平板电脑没有上锁呢?斯蒂芬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
这么想着,我顺手拿起了电脑,发现桌面上很显眼的一个位置有一个文档“吴炜治疗笔记”。我被按捺不住的好奇诱惑了,顺手打开了文档。
“2015年11月13日 ”
我大吃一惊,2015年11月13日,这是半年前的日子了,也是我的记忆刚开始变得模糊的时候,我有接受过斯蒂芬的治疗?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斯蒂芬从未向我说起?我继续往下看去:
“吴炜的记忆在时间旅行后受到了干扰,事实证明我们的大脑长期以来适应了时间轴单方向的运动,在反方向运动时,外界巨大的能量对发生在未来的那部分记忆进行了干扰。记忆转移到了潜意识中。对吴炜的催眠效果很好。催眠中,吴炜的描述:
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中,我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陌生的城市,这里数不清的绿色的高楼耸入云霄,看不见任何的公路,但是有很多各式各样的飞行器在空中穿梭,我感觉自己像到了仙境的爱丽丝,惊喜又不知所措。
一个一个的飞行器在我身边风一样的飞过,突然一辆红色的摩托从空中飞来,停在我面前的空中悬浮着,车上的女孩穿着银色的制服,黑色的皮靴,她摘下头盔,用手捋了一下齐耳的短发,向我微微一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吴炜!”我突然显得更加的笨拙,“现在是?”
“晚上9:31分,吴炜先生,您是迷路了吗?需要我的帮忙吗?放心,我是警察!”
“不是,今天的日期!”我显得迫不及待。
她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但是只是一笑,看了看手臂上的全息显示:“今天是2250年12月21日。”
斯蒂芬办公室里正读得津津有味的我“啊”的一声惊叫起来,2250年12月21日,这个日子我知道,我刚从那里回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是怎么了?我飞快的往下看去:
我意识到我是穿越到了未来,我既是兴奋又是紧张,面前这个美丽的警察是我在这个未来世界里认识的第一个人,我伸出手去:“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是?”
她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但是还是褪下手上的手套,伸出手来,我赫然看见她右手的手腕上有一个青色的蝴蝶纹身。她友好的伸过手:“你好,我叫罗伊!”
“罗伊,好美的名字。”她听到我的赞美,很开心的笑了。
我对这个美丽的未来女警察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可能因为未来人类对陌生人的那种信赖让我的心里暖融融的。
她问:“吴炜,对吧?你迷路了吗?需要我帮你吗?”
我想我不是迷路了,而是迷失时间了,但是怎么能告诉她呢,于是我说:“我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这样啊?”她颇有些为难的低下头,过了一会儿说:“要不然,你先去夏凯那里,他是我的同事。他那里不大,不过我看你也不是很大。”说完她调皮的笑了。
夏凯住在这个城市的一座绿色建筑里,他像罗伊一样热情的接纳了我。就这样,我在这个未来的世界住了下来,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我像个天真的孩子到处琢磨又处处碰壁,罗伊和夏凯是我这里唯一的朋友,尤其是罗伊,她善良而天真,快乐而单纯。一个多月下来,我发现自己深深的爱上了她,而她对我至少是不讨厌的,但是让我烦恼的是夏凯对我的态度变得越来越恶劣了。因为爱情失去一个朋友,到底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在这个新世界里,最让我惊讶是所有的建筑都是绿色的,罗伊告诉我那是因为在它们的外部都包裹了生物合成材料,每天,当太阳光照在它们身上时,这些材料就会模拟植物的光合作用,将太阳能转变为电能,提供建筑里的照明和取暖。我问罗伊:“这些材料是什么?”
罗伊说:“其实很简单,它们是源自植物的色素,比如经过特殊处理的叶绿素和类胡萝卜素,它们工作的非常好,光电转换率高达99%。” 她很奇怪的看看我:“看来你来的地方还真是很远啊,如果你真的这么感兴趣的话,我帮你找一些资料吧!”这么说完,她果然给我带来了一些关于未来太阳能使用的资料,我如饥似渴的阅读着,为未来的人类感到骄傲。在这个世界生活了44天之后,2251年2月2日深夜,我躺在夏凯公寓的床上,客厅的钟声响起,准准的敲响了十二下,我突然心跳加快,不能呼吸,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向我来的地方飞奔而去。一团白光笼罩了我,我醒了,坐在斯蒂芬的诊室里。
这是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日期,同样的罗伊,但是却是不一样的故事?我迫不及待的在电脑往下看,下面的记录
“2015年11月22日”
吴炜继续在从未来带回的记忆里挣扎,我花了一些日子和努力说服他接受催眠。在催眠后,他的描述:
我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站在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间,高速公路纵横交错,不时可见地下冒出阵阵热气,两架摩托车从我身边飞逝而过,我躲闪不及,险些摔倒。我踉踉跄跄往后退去,撞上路边一个从书店里出来的姑娘。 “啊,真是对不起!”我慌里慌张的道歉。
她莞尔一笑,用手轻轻扶住我的胳膊,不愠不火:“没关系!你没事吧?”
“没事,”我惊魂未定,抬头看她,只见她扶着我胳膊的右手手腕上有一个小小的青色蝴蝶纹身,“我刚到这里,还不很熟悉。”
“是吗?”她有些惊讶,“你是从别处来的吗?你要去哪里?”她抬腕看看时间,“现在已经9:31 了,再过一会儿,这个社区就不太安全了,你应该快点离开。”
“可我,可我,”我支支吾吾,“你能告诉我现在的时间吗?我的意思是今天的日期。”
“2250年12月21日”(拿着平板电脑的我的手开始颤抖,这个熟悉的日期对我意味着什么?)
“哦,”我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在这个城市,我谁也不认识。”
“是这样啊。”她想想,看看我,对手上缠绕的一个带子说:“给夏凯打电话。”然后我听见那边一个男孩的声音:“喂!”
“喂, 夏凯吗?我是罗伊!”原来她叫罗伊。“有一个人,”她用胳膊捅捅我,“你叫什么?”
“哦,我叫吴炜!”
“好的,有个叫吴炜的人,他从很远的地方来,他在这里无亲无故,我想你那里不是刚好空一个房间吗?不如借他住两天吧?”
就这样,罗伊带我来到了夏凯的家,夏凯是个高高帅帅的小伙子,他笑嘻嘻的打开门:“你怎么又从街上捡了个流浪狗回来啦?哦,对不起,我没有骂你的意思。只是,你知道,她这个人爱心泛滥起来,就没有边际了,如今这个世道这么乱,哪里容得下她这样的好人?”
说完他将我们领进了他的公寓,我对他和罗伊的好心表示感谢,并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们。
“你一定很累了吧?”夏凯问,“今天的地热出了点小故障,刚刚才修好,不过应该不影响你冲个热水澡!”
“地热?”我想地热在现在是被普遍使用的了吗?
“是啊!”夏凯看我愣头愣脑,不禁好笑,对罗伊说,“他连地热也不知道?你捡回来的是个乡巴佬还是外星人啊?”
我问罗伊,她总是这么爱帮助陌生人吗?她笑笑说,也不总是,可是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我们曾经认识。我听了很快乐。在这个时代,地热是最常见的能源,化石产生的能源以及消失殆尽了,随处可见的是人们在地上挖了深深的大洞,在洞里布置上长长的管道,一端注上水,一端采集蒸汽发电供热。在这管道里,温度高到500度,花岗岩的地壳坚硬如铁,人类却可以准确的钻出整齐的地洞,铺上耐热的管道。罗伊说,多亏了等离子体钻机技术的改进,地热才可以得以推广。
……..
斯蒂芬的办公室里,我焦急的在平板电脑上往后翻看记录,
“2015年12月6日
吴炜对催眠的抵触开始加剧,说服他接受催眠治疗的时间明显变长了。他的记忆开始大幅度的受损,他除了想不起未来旅行发生过的事情以外,他对现实的记忆也开始模糊。最终他同意了治疗的方案。
我站在一个破旧的街道上,我非常怀疑自己到底是达到了未来还是回到了过去。一帮无业游民从我的身边骑着电动车风驰电掣而过,我被撞倒在地,他们却哈哈大笑,一个姑娘义愤填膺的搀扶起我:“你还好吧?”
“还行!”我拉着她的手站起,她右手的手腕上有一个青色的蝴蝶纹身。
“我叫罗伊,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罗伊,你能告诉我现在的时间吗?”
“9点31分!”
“今天的日期?”
“2250年12月21日”
……………………………
“2015年12月25日, 这次花了近二十天才说服了吴炜………”
“2016年1月18日”
“2016年2月16日”
“2016年3月21日”
直到最后的那一次“2016年4月28日”
一次一次的看见了那个我熟悉的日期,我熟悉的名字,“2250年12月21日”,这个日期一共出现了8次,每一次的出现,罗伊和夏凯所处的环境就会变得更加糟糕,他们的世界就会变得更加的动荡,直到最后的那一次,也就是最近的一次,文明岌岌可危,生存成为了一个问题。有一个疑问越来越急迫,有一个假想越来越清晰,就在这个时候,斯蒂芬走进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