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了这些日子,自觉颇有成效,前天去票房又再唱了一次。这次受到肯定,说控制好多了,但是紧接着又被发现新的问题。先是社长说我末句唱错了,“既同行共大事,必须要劝解于他-啊-啊--”,最后一个“他-啊-啊--”其实应该唱成“他-呀-厄--”。这还好办,接下来周老师指出的新问题,性质更为严重。他说我习惯性地“砸夯”。
什么是砸夯呢?这是专门的京剧术语,我也是经过周老师解释再加回来查网才彻底弄清楚,砸夯的意思是指唱戏的人发音有问题,尾音拖腔结束得过重。把乐句比作一个波,最后应该是渐弱结束,如果结束在强音上,给人嘎然而止的印象,那就是砸夯。道理嘛我本来是懂的,好歹我也是选学过钢琴课的人,乐句的理想形状不会一无所知。只是唱了戏之后觉得尾腔收腔时一定要先闭嘴,而往往气又没吐干净,结果闭嘴时剩下的气被堵住了,形成小爆炸。弄清楚因由之后我发现,”砸夯“这个词用在这里真是特别贴切。砸夯,按本意说是筑路时的一道工序。夯一般以整段的原木,四周加装把手制成。用的时候四周的工人唱着号子,共同发力把它抬得高高的,然后咣叽一下砸到地面上。想想看,拖腔拖起来,啊~~~~~~啊!,最后在重音上止住,感觉上和人家筑路工人的嗨哟~~夯,还真有几分神似之处。
(原始砸夯)
(人民公社砸夯)
(工业砸夯)
问题找到了解决办法却还是没有,坏习惯一旦养成很难马上纠正。这两天我已经很注意了,每个结束句都控着气儿慢慢收,但稍稍一走神,唱得自以为痛快一点的时候,那样咣叽一下巨夯落地的声音又会跑出来。
前两礼拜要我管高音,现在又要管尾音,麻烦真多呀,觉得有的是力气却使不出来,小小心心憋着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头一次遇到类似困窘。二十年前上钢琴课的时候老师就说过我,不要以为加重就是要你去把钢琴砸坏;十年前学跳舞老师也是说不要跺脚跺那么响我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你瞧他们这夸张,这麻烦劲儿,那么结实的钢琴,我用力弹两下真的就会弹坏掉?嫌我脚响你也踩响点不就行了?反正艺术对于我来说,总是有这么一个心结在这里,他们嫌我太响,太用力,太猛了一点儿。今天又是砸夯。以前学的是西洋玩意儿,那些老师再想说我也是要用英文弯来绕去,说不到点子上,我也可以假装听不懂。不像现在,学的是自己的玩意儿,瞧这词用的,砸夯,又准又狠,一下戳到痛处,让你想起来就是一头火。
换个角度想问题的话,是不是我这样的人搞艺术身体太好了一点儿?虽然不太清楚五大三粗都是哪五大哪三粗,但至少我嘴巴鼻子都蛮大的,眼皮耷拉下来之前眼睛也很大。粗有点不敢讲,但腰至少是粗的,一圈一圈儿,裹着全是力气。像我这样的体型心态也许不应该那么醉心于艺术。去盖个房子修个马路人家求之不得,砸夯?就怕你砸得不够瓷实。非得身体差一些,弄个弱柳质,出去飘飘的,走路都晃悠,手抬起来也没力气,从肩膀往下数一节一节都是软的,那样子去弹琴,去唱歌,估计才能真的弄出点余音绕梁。
他们又在挑剔我鑔打得不好听了。周老师一直说大锣声音好,那意思就是我的镲不好听呗,我都知道的。社长说两片镲要对准,像鼓掌一样,打出“扑扑”的音来。我专门注意了,对得准准的,用砸夯的劲头狠命打了一下,呛-,耳朵嗡嗡的,半天都是回音。至于“扑扑”的音,我希望他们是听到了,反正我是一点儿也没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