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任县长 成为蒋经国“新赣南派”核心成员
尽管“政学系”不买“CC”的账,但对我个人来说,做了“天子门生”,就有了“天子门生”身价。毕业回来,当县长有望。
1941年8月,省民政厅副厅长邓伯粹(原北大教授,“政学系”骨干)密告我“可能去佐治万安。我很高兴。但9月省务会议通过时,却要我去万山丛中的小县安远。三年前,该县县长齐振兴,被老百姓捆绑游街,赶下台去。因而对此任命,心怀不满,想借故推辞。10月间,省务会议再次决定去安远,我只得遵命前往上任。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安远?主要是出于“政学系”对我的信任,派有特殊任务,即要我去了解赣南情况,特别是了解蒋经国的活动。因蒋经国留俄时加入共产党,曾发表过宣言,痛骂他的老子蒋介石。回国后,被蒋介石管束在奉化雪窦寺读孝经。1938年春,经熊式辉担保,始派他到江西任保安处副处长,但仍被监视。是年夏秋间,因镇压赣南人民革命“有功”,才发表为赣南专员。但熊式辉对他还不放心,先后派“政学系”骨干吴剑真、方正鹄去任赣州县长,由王次甫指挥,继续监视蒋经国的行踪。结果,被蒋经国发现意图,二人都各只任职一年,就被赶跑。现让我再担此任,真怕步吴、方之后尘。在一次县长会议上,蒋经国公开地说:“我们在这里建设新赣南,非但遭到共产党和土豪劣绅的反对,连我们昏庸的上司,也派人来监视!不信?你们看看驻在城外的保安队!”蒋经国的专横和强硬态度,使我的言行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王次甫每次问到我时,我都说“蒋经国的反共表现跟他的老子完全一样!”这种回答,既使“政学系”放心,蒋经国知道后,对我也产生了好感。其实我与蒋经国之间,也曾有过一段交情。我在省民政厅时,曾被派到赣南检阅壮丁、抽查保甲和调整区域。对我的工作,蒋表示满意,有过称赞。并列席过他主持的县长会议。我对他提出的“人人有饭吃,人人有工作,人人有书读,人人有衣穿,人人有屋住”五大目标,号召人们“奋斗三年,牺牲三年,吃苦三年”。以及“吃苦、冒险、创造”精神建设新赣南的政治主张,表示衷心赞许;对他平时布衣简装,下乡跑路,明查暗访, 效法韩复渠作风, 亦曾热情颂扬他为“韩青天再世”;尤其对他能召拢大批青年来赣南,更感钦佩,产生了相见恨晚之感。我曾将自己所见所闻及亲身感受,撰写成一篇赣南通讯稿,刊载1941年9月《江西国民日报》上,获得了蒋经国的欢心。那时,大凡到赣南任县长的人选。大部分都由蒋经国亲自物色,个别由省府派去的,也必须经他同意才行。到职后,稍有反对他的言行,就会立即被赶跑。下级工作人员,一般也由他训练后分派,或由县长保荐。凡在赣南工作的人,在行政组织系统上,得一律参加“新赣南派”。所有任免,必须先通报他的人事负责人许可登记。我任安远县长,王次甫也事先征求了蒋经国的意见。蒋能满口答应,与他对我的赞赏和我撰写的那篇颂文不无关系。我自己也真想走好“太子路线”,将来更有发迹。尽管安远是一个偏远多事的小县,我还是走马上任了。
“新赣南派”是赣南国民党各派系的一个混合集团。其中主要有“留俄”派的黄中美、周百皆、高理文、徐君虎、尤策等人;“CC”派的周灵钧、黄密、洪仪、阮愚公、高清岳、来文华等人; “军统”分子凌云、 刘德藩等人;“武岭派”(即与浙江奉化武岭学校有渊源的一些人。)黄寄慈、蒋善初、杨明、孙平等人;以及“政学系”骨干袁侠民等。这个混合集团中,又以“留俄”派及“CC”分子为核心。两派互争消长,1938年——1940年,“留俄”派得势掌权,专署的秘书、科长等要职,由他们担任;1941年——1945年,“留俄”分子分调中央干部学校及四省盐务督运处工作,“新赣南派”的组织空缺,则由“CC”分子填补。我本属“政学系”,不是“留俄”派及“CC”成员,但与蒋经国志同道合,处处走“太子路线”,完全拥护蒋经国,肩负新赣南建设委员会安远主任重任,也成了“新赣南派”的核心成员。我能在赣南任职三年零五个月,就说明了这一点。
蒋经国佐治赣南,建立在行政系统上有两种会议组织。一是县长会议,这是一般的行政会议,每年开会两次。会议规模较大,属赣南的骨干均应出席,凡是中央及省府驻赣南的机关,也都派人列席参加。而讨论或议决的事项,则属一般的可以公开的事情。二是干部核心会议,这是布置特殊任务的会议。通常是在县长会议闭幕后,由蒋经国以聚餐为名,把应参加会议的人邀到他家中,由蒋经国交待特殊任务,或将县长会议中的重要议案再次强调,或者作命令式的讲话,有时也会随便漫谈,或与某县长个别谈话。时间大约半天。对出席会议的人控制非常严格,有赣南的11位县长,专署和区保安司令部的科长、秘书、大队长以上约20来人,这些人中,也随职务变动而变动,不是蒋的核心骨干,不在被邀之列。我到赣南后,一直是参加核心会议的成员。
核心会议布置的有些事情极为机密,要求我们只能执行,不准对外讲。1943年在一次核心会议上,蒋经国讲到曾生将军在粤赣闽边区成立共产党游击队,布置各县注意防范,就不准我们对外讲。我们连真假都不明。1943年夏,他在会上与我谈到安远北区赖良栋武装,我提出赖部中的赖姓子弟多,可以收编,实行和平解决。他却专横地认定赖部内有共党,要求彻底剿灭。不但没有商量的余地,也不准向别人谈及此事。结果,他派出区保安一大队配合安远自卫队,与赖部多次激战,并未达到目的。
经县长会议议过后,拿到核心会议再议的一般都是大事。如:在实施“三年建设计划”中,怎样尽快修通赣南全区公路网,怎样使赣南农村变为商业区域,把农业经济变为商品经济,将赣南的土特产品统一收购, 与美国实行商品交换, 扩大外贸市场等事;如何尽快修建各级校舍,实现“人人有书读”;1944年修建大庾飞机场时,他强调这是美国出钱修的空军基地,责令各县必须征调民工,完成任务。我为了完成任务,回安远后立即征调七千民工,前往大庾服役,并亲自前往督阵。
我到安远,一心想靠拢蒋经国,故特意先赴赣州,向蒋请示。适逢他赴上犹、崇义视察未归,主任秘书周灵钧接待了我,他说蒋特别关注安远治安情况,不久就要派军队去“清乡”。这些不是核心会议布署的事情,我也应该努力抓好。我到安远后,马上召集区、乡、镇长会议,要他们报告地方治安情况,做好“清乡”准备。是年12月,凌云率区保安一大队进驻安远。我立即成立“安远县清乡剿匪委员会”,首尊蒋经国为主任委员,我与大队长凌云分任副主任委员,另聘县党部书记长丁振寰、县司法审判官吴建鸿、县训练所教育长熊志人、县参议会议长唐潭清、县立中学校长赖丰光、县党部监察委员唐作桢、地方绅士欧阳雨村、县民政科长黄辉廷和教育科长刘彬为委员。在会上,我宣布:这次“清乡”,仅仅捕人收枪还不够,必须把清查户口、整理保甲、清理公款公产等项内容加进去。并分工由凌云率区保安一大队负责搜山和协助区、乡公所收缴民枪;由县府负责清理户籍保甲和清查公款公产。我集中县府一切可以调动的人员,全力投入“清乡委员会”工作。
要“清乡”,并不那么容易。南区魏理邦有私枪四、五十支,他不但带头抵制收枪,还集合民枪二、三百支,捣毁区署及乡公所后,退到他的土围内。一大队以两个中队兵力围攻了一个多星期,也未攻下,只好从专署调来迫击炮,轰毁二间房子后,魏才率部全数突围,逃往深山,一大队根本无法围歼。我采用政治招抚办法,委派魏的子、侄,充任区署指导员和乡长,责成他们去维持南区治安,才软化这支反政府武装。北区的赖良栋,也集合三、四百支民枪,在会昌活动。赖因反蒋,早在1938年就被蒋经国通辑在案,现今更是追案紧迫,非要我立即将赖捕解专署不可。我用招抚办法,只收回部分枪枝,而赖本人根本不受招抚。我多次派军警到他家中搜查,并至会昌追捕, 均无所获。1943年冬, 赖良栋号召人民起来反“三征”,带领队伍攻陷天心乡公所,杀死乡长、干事和保长数人。1944年,这支队伍不断发展壮大,占领北区6个乡,声言要进攻安远县府和赣南专署。我又派县府科长扶屏与赖进行谈判,企图收编。但遭到专署视察员反对,说我养痈遗患。气得我向蒋经国提出书面辞呈。蒋不准,提出要赖本人或其子亲至他面前请罪。遭赖坚决拒绝。谈判决裂,区一大队与县自卫队合力进击,与赖部又大战一场,双方相持二个多月后,一大队调走,赖部复占整个北区。县自卫队只能一夕数惊,死守县城。
正值“清乡”困难重重之际,1943年2月,蒋经国命令安远设立一所“新人学校”,将“清乡”中清出来的反抗政府、不纳税、不缴粮,或经担保应征壮丁久逃不归、或判刑一年以内而经殷实户担保释放者,一律入校,责令反省。我遵令照办。还间常派县府职员前往上课。并派军警轮流监视,由管理员管理。平时则驱使他们服劳役。如认为能遵守纪律,或著劳绩者,星期日亦可准假回家住宿,或提前释放。这也巩固了“清乡”成果。
一年多的“清乡”,虽有阻力,但战绩斐然:共搜捕到反政府的首要分子十五、六人,由一大队押往专署讯办,其中有几个人在途中就被杀害;搜捕到一般的反政府人员五、六十人,由县府监禁,有殷实户担保者释放,无人担保者久押;收缴民枪3000余枝,好枪被专署调走,余下的由县府保管委员会唐瑞贞保管;清出路会、庙会、祠产等公产、每年可收租谷4万余担,交由县府公款公产保管委员会主任委员欧阳雨村保管,由县府拨充“三年建设计划”所需资金,及教育基金之用;还清理了全县保甲,将漏编之户口重新编了组,强迫各甲各保层级出结,担保各自境内不留藏反政府的人。通过“清乡”,安远治安有了明显改观。我出主安远,首战告捷,受到了蒋经国好评。
在“清乡”同时,其他工作也没有放松。为走好“太子路线”,只要蒋经国认为要干的事,不论县长会议中布置的,还是核心会议上强调的,我都会尽力干好。
蒋经国倡导禁赌,我借“清乡”大“清”赌徒,处罚的办法就是罚款。假禁赌名义,成立“公益罚款保管委员会”,将罚款责成地方豪绅欧阳淇保管,成了计外开支的财源。该项罚款,除一部分用于修筑市区道路外,另部分拨充纪念日宣传费、犒赏军警年节费等预算外开支。蒋经国要办工业,命令各县筹设经济建设公司。我根据安远多樟树的情况,于1943年设樟脑油提炼厂,将全县的樟树都登记在案,限价卖与公司。禁止私人提炼。仅此一项,获利数十万元,拨充为新建县政府办公楼及县立中学新校舍和县府行政费用。1943年,基督教青年会为筹募基金,扩充会员,通过蒋经国聘请赣南各县县长为征集会员及筹募基金队长,我立即响应,带头入会,并在安远征集会员10余人,筹募基金国币数万元。1944年春,蒋经国在县长会议上,假借抗日名义,组织青年军。我从座席上站起来,自告奋勇地第一个签名参军。回安远后,积极宣传,组织了中学生及小学教员30多人志愿入伍,深得蒋经国称许。
我紧跟蒋经国,从中得到了好处。1942年,上峰推行强募美金公债,我以国币20元折1美金,强令下面缴交,共募得美金2万3千元,其中3千元发还北区两乡。1944年春,专署命令各县筹设银行时,提交县参议会讨论通过,将余下的2万元美债,全数拨付安远银行为基金。为将美金换成国币,当即派人持券赴赣州,适逢衡阳被日寇占领,飞机停航,交通阻塞,无人收购。两个月后,我去出席县长会议,又将该项债券带到赣州。探听到由蒋经国的亲信、信丰县长杨明与资本家谢建华开设的信孚公司,正在秘密收购。我立即找经理谢建华,他说,市价每元美债可值国币35元。我要挟他说,你们秘密收购,一定不只此数!他立即就答应每份债券另送我私人国币20元。当即开具帐单成交。安远县银行得款70万元,拨充作开办费用,储存稻谷一千多担,使县银行办起来了。我个人也得到40万元“外快”,发了点小财,购买了黄金10两,驳壳手枪1支,最新步枪1支。事后,闻谢建华等将秘购的美金债券,通过杨明的关系,利用蒋经国赴重庆的专机带去出售,在重庆售出1元美债,得到国币达200元,他们都因此举而成了大富翁。
“三征”是件大事。我尤其以为“皇粮国税”乃历朝历代都未能免,对征税、征粮更加抓得紧。一到安远,我就认真地按照专员公署有关税收的规定,对屠宰税、营业税、房产税、使用牌照税、小猪出境税等进行了彻底清理,并严格要求照章纳税,使全县税款年年超征。对征粮,我采用高压逼征手段,每年秋后,由县府准时派出大批催征人员下乡突击,对欠缴粮户,即予拘押;如欠粮逾期,就予罚谷。这样,年年超征,三年中,共上缴粮谷15万多担,超征1万余担。1943年度,江西省田粮管理处为此给我“记功”一次,并将超征部分拨出20%,作为出力人员奖励金。但对征兵一项却费力不讨好,每逢上峰催交兵额时,我都派出县、乡军警,昼夜往农户搜捕壮丁,被征之家有老母悬梁自缢者,也有弱妻投井自杀者,惨不忍睹。三年中,共送交兵额二千四、五百名,但仍欠交700名,被江西省军管区记过一次。
当时的赣南人民,除“三征”的沉重负担外,按“建设新赣南三年计划”中的要求,“建乡、建保、建家”,还得“义务劳动”。每个劳动力每年须负担“义务工”20天,必要时还得增加天数。我在安远严格执行了这一规定。采用离开县境“义务”劳动者,发给伙食零星费用;在县境内“义务”劳动者,一切费用自负的办法,驱使全县劳力修建了各级学校校舍、各级政府房屋、全县的公路及区、乡、保道,还到大庾为美军修建飞机场。我为了实现“人人有书读”,还搞强迫扫盲,凡18岁至45岁的文盲,每人发给一本识字课本,规定每晚7——9时,每村集合于一处识字,不到者,就罚灯油费或拘禁。扫盲工作,干得也有成效。总之,凡专署部署的任何工作,我都想方设法完成。而我每次向上峰报告工作时,都说安远这样落后的县,能有这样显著成就,实系蒋专员领导有方,更使蒋经国欢悦。1943年专署年终考绩,蒋经国特意对我传令嘉奖,并发给奖金数万元。是年,江西省府对各县进行总考绩,安远名列全省第三,给我记“大功”一次。
按照蒋经国颁发的凡有大功者升大官,不努力者惩办的奖惩办法,希望蒋经国保荐自己去当专员或厅长的欲望,在记了“大功”后随之膨胀。1944年夏,我先写了“请调他县”的信给王次甫,王复信要我征求蒋经国的意见;我即向蒋去信,以表示要“辞”职,进行试探。蒋复信不准辞职,根本不理我的企望。1945年1月,日寇有进攻赣南之势,各县县长大多换成军人担任。蒋经国见我不是军人,不但不提拔我,还发来电报,通知我自动辞职。我只得深藏心中的怨恨,电复转请江西省府辞职。当即照准。另派军统黄植荫接任。黄即赴省府请示,又因战事吃紧,交通阻隔,不能即行就职。其时,赣州专署人员及蒋家的皇亲国戚,均已撤到了安远,一时人杂马乱,无人照料。蒋经国又临时发表我为专署参议兼代安远县长。我又抓住时机,特别殷勤招待专署撤退人员。对蒋经国的姑母、叔母、表姐、表妹、女友等二、三十人,则更逢迎备至。她们对我的热情,均表示好感。后来在南京与蒋经国见面时,他亦当面向我道谢。并介绍我去浙江省府工作,亦与此举有关。3月间,黄植荫来到安远,我即交卸兼代县长一职,逃往长汀。6月,蒋经国也辞去专员职,飞至重庆。赣南专署高级人员,一部分调往重庆,一部分遣散回家。我曾向蒋要求调重庆工作,未果。旋由秘书黄寄慈发给遣散费黄金2两,迁往瑞金,然后回桂东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