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3月30日21:14:14(京港台时间) -- 多维新闻
作者:张朴
(一)
自从英籍华人作家张戎与夫君哈利戴的新作《毛泽东:鲜爲人知的故事》问世以来,有关的评论数不胜数。无论是褒是贬,是捧是损,我还没见有哪个搞历史研究的人把这部书称作“小说家言”。唯章立凡先生除外。
我把章立凡先生算作“搞历史研究的”,是据他自己称,“曾在近代史研究所工作十多年”。尽管他跟着又说,由于“厌烦历史研究的学术训练”,他逃了出来。就这麽个对学术训练厌烦了的人,在一篇塞满了“学术”“学者”字眼的文章中断言:张戎的书属于文学创作。
这篇文章发表在近期的《凤凰周刊》上,题爲《历史不是小说家言》。一开始,章先生先把各国媒体对张戎的书的广泛赞扬,讥爲“连续炒作”。继而引用三位他认爲够分量的中外作者的话,以壮声势。然后取张戎的书中内容爲例,证明他的断言不是胡说八道。
章立凡先生的举例共计有三:
1)宣称红军飞夺泸定桥的事件不存在;
2)蒋介石以放红军一条生路爲条件,向斯大林换取儿子蒋经国的回归。
3)揭发中共打入国民党内的“四大间谍”──邵力子、张治中、胡宗南、卫立煌。宋庆龄被指爲“苏联间谍”。
章先生在文中说:历史研究要凭证据说话。妙哉此言。我想问的是:张戎的上述结论有没有证据支持?你看过英文原着(中文版四月下旬出版)的有关章节,以及附在书后的对资料来源的详细注释吗?张戎讲述的那些证据,如果在你看来既不真实可靠,又没有说服力,那就请拿出你的证据来反驳。
先说泸定桥。
凡是仔细读过张戎这段内容的人,不会看不到爲什麽张戎断定在泸定桥根本没有战斗。张戎首先引用了美国记者斯诺一九三六年采访毛泽东以后写的一段话:“在泸定桥的桥头,敌人的一个机关枪阵地正对着他们(红军),它的后面是由一团白军把守的阵地……头一个战士中了枪,掉到下面的水流里;第二个也掉下去了……大约有二十名红军战士用双手和膝盖匍匐前进,把手榴弹一个接一个地扔进敌人的机关枪阵地。”
接下来是张戎否定此事的根据。主要有三点:从研究国民党军队的大量来往电报、部署后发现,[飞夺泸定桥]故事中说的守桥的国民党24军第4旅李全山团,并不驻扎泸定城。驻守泸定的是步二旅旅部,在红军到来前就被派到五十公里外的康定。另一点是,当时的报纸以及国民党军之间无数通讯,都没有讲泸定桥打了仗。最后一点:红军没有一人伤亡。首批过桥的二十二名战士,在六月二日过桥后,每人得了一套列甯装、一支钢笔、一个碗和一双筷子。其他红军过桥时也没有伤亡。
针对张戎的这些证据,章立凡先生没有做任何反驳,只写了一句“宣称红军飞夺泸定桥的事件不存在”,往下就再没词儿了!既然断定张戎是在虚构,爲何不“凭证据说话”?作爲学者,哪怕只是个半生不熟的学者,也不至于有论无据空口无凭吧。
我有理由怀疑,章先生并没有研究过这段历史。很可能,连张戎的书都没看过,无非是从旁人的文章里摘些只鳞片爪。难怪写不下去,他的那点有关泸定桥的知识,恐怕是从大陆的小学课本里,或从官定中共党史中,得到的。
前面提到的斯诺的话,大约是[飞夺泸定桥]的第一版本,出自他的成名作《西行漫记》。这本书爲毛泽东重塑形象起了很大作用,它的内容至今很少受到质疑。我以爲章立凡先生应该读过,但不知道他是否了解这本书的産生过程,而这个过程至今鲜爲人知。
斯诺的访毛并非偶然。当时是毛主动要上海地下党找一个可以爲他做宣传的外国记者。毛之所以选中斯诺,是看中他是美国人,爲有影响力的美国大报写文章,而且同情中共。毛爲接待斯诺着实准备了一番,要求是“安全、保密、热闹、隆重”,政治局根据斯诺交来的问题单预备了答案。
斯诺写的一切都经毛细细过目,改了又改。离开后的斯诺给尚在延安的妻子海伦写信说:“别再给我寄更多的谁谁谁要改他们的话的要求来了……就这样,砍了这麽多东西,书读起来快像海外奇谈了。”
章先生敢于断言张戎的书是“小说家言”,不是出于他的博学,恰恰表现了他的无知。连他所看重的美国汉学界,我看也难赞同他的看法。这些“重量级”或非重量级的汉学家们,曾专门在哈佛大学连续几个星期讨论张戎的书,据说眼下又要开一次更大的讨论会。他们不会是在讨论“文学作品”吧?
在本文第一部分结束时,我还想引一份来自美国史丹福大学亚洲太平洋研究中心[Asia-Pacific Research Center, Stanford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Studies]的材料,时间是2005年3月9日。
美国前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Brzezinski]与邓小平会面的谈话。布热津斯基对邓说,他去了泸定桥,这是个特殊的发生过重要的历史性战斗的地方,红军是在非常困难和危险的条件下过桥的。如果过不了桥,他们将被消灭。是英勇高超的战斗力使得他们过了桥。
邓小平露出微笑说,这是我们的宣传,我们需要这样的宣传,以表现我们军队的战斗精神。
(在本文的第二部分,我将着重谈章立凡的后两例)
(二)我爲什麽说章立凡无知
作者:张朴/有人称章立凡先生学富五车,或许并不夸张。问题在他过于自负,偏要涉猎不熟悉的领域。这就是爲什麽他的文章《历史不是小说家言》,难免出乖露怯,捉襟见肘。(
我在上篇文章中提到章立凡连举三例,用以证明张戎的书不过是文学作品。我已着重反驳了他的头一例,现在来看第二例:
蒋介石以放红军一条生路爲条件,向斯大林换取儿子蒋经国的回归。(chinesenewsnet.com)
不错,这是张戎的结论,是她研究红军长征时得出的诸多结论之一。由于这个故事的错综复杂,牵涉面广,加上篇幅所限,我只能做概要的叙述和议论,详情请看即将问世的《毛泽东:鲜爲人知的故事》中文版。(chinesenewsnet.com)
要判断张戎的结论是不是“虚构”,必须先弄清蒋介石是不是有意放走红军?m)
章立凡先生否认这个“有意”,把蒋介石的失败归结于军事指挥失当和对地方军阀的指挥失灵。而张戎在书中列举大量事实,在在表明蒋介石是“有意”。我仅以长征初期红军通过四道封锁线爲例,就足以说明。(chinesenewsnet.com)
红军撤出中央苏区时,首先面临的是四道封锁线。(chinesenewsnet.com)
第一道封锁线由粤军防守。粤军陈济棠曾跟红军做过买卖,也跟红军谈妥,给红军让路。在第二道封锁线上堵截红军的,是坚决反共的将军何键,就是他下令枪杀了毛的第二位夫人杨开慧。红军队伍连绵几十公里,行动缓慢,很容易挨打。但何键让红军安然通过。第三道封锁线照样了无战事。
莫非真的如章立凡先生所说,是蒋介石“对地方军阀的指挥失灵”?事实上蒋介石早料到粤军会放走红军。当他的侍从室主任晏道刚建议派人去督战时,蒋介石却要他别管。同样,当何键让红军通过时,蒋非但没有因“失职”惩罚他,反而任命何键爲追剿总司令,把守第四道封锁线。
这道封锁线设在湖南最大河流湘江的西岸,江上没有桥,红军只能涉水渡河。要消灭红军,这里再合适不过。
红军于当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在长达三十公里的江段上开始过江,过了四天,没有受到骚扰。河对岸的堡垒群形同虚设,何键的军队在附近城里袖手旁观。国民党的飞机在头上盘旋,只侦察不投弹。
蒋介石呢,他一直在“函电交驰”的行营里“随时查询部队到达位置,计算红军实力”。等到包括中共中央在内的四万红军主力渡过湘江后,他才派飞机狂轰滥炸,封锁了湘江。红军后续部队被切断在湘江东岸,全部打散,三千多人死亡。(chinesenewsnet.com)
蒋介石爲什麽要放走红军主力?(chinesenewsnet.com)
个中原因蒋介石一生都秘而不宣。但张戎握住了揭秘的钥匙:蒋介石想一箭三雕。
蒋介石要射的“第一雕”,是借助红军统一西南三省。当时西南三省实际上是独立王国,四川省更由大大小小的军阀分别统治。蒋要统一西南,又不希望跟地方军阀打仗。爲了达到目的,他把红军像羊群一样赶进贵州,再赶向四川,使这些地方的军阀由于害怕红军落脚,不得不让中央军进来帮忙。蒋对秘书陈布雷说:“川、黔、滇三省各自爲政,共军入黔我们就可以跟进去,比我们专爲图黔而用兵还好。川、滇爲自救也不能不欢迎我们去,此乃政治上最好的机会。”(chinesenewsnet.com)
蒋的“第二雕”是对苏联作姿态。蒋希望跟这个强大的邻居改善关系,以对付咄咄逼人的日本。中共是靠苏联人用金钱和其他方式扶持起来的。蒋要改善关系,最重要的莫过于宽容中共了。(chinesenewsnet.com)
蒋的“第三雕”,是一个更秘密的纯私人动机,也就是章立凡先生的第二例:蒋要斯大林释放在苏联做人质的儿子蒋经国。(chinesenewsnet.com)
1925年,15岁的蒋经国去北京上学,几个月后就被邵力子带去苏联,名义是读书。邵力子是中共创始人之一,莫斯科埋在国民党内的红色代理人(有关邵的情况,我会在本文的第三部分里细说)。当时苏联人与国民党的关系正热乎,毛泽东正在国民党里做大官。不像章先生所说的:小蒋自1925年起就成了斯大林手中的人质。(chinesenewsnet.com)
1926年3月,国民党中的苏联顾问索诺维约夫给同僚写信,商讨除掉蒋介石。1927年3月,曾操纵国民党“一大”的鲍罗廷秘密下令逮捕蒋介石。蒋介石先下了手,4月在上海宣布与共産党决裂,开始“清党”。苏联人强迫蒋经国公开谴责蒋介石,还声明他不愿回国。从这时起蒋经国才算被扣做人质,尽管苏联人从来没有承认过。(chinesenewsnet.com)
蒋介石直到1931年底才意识到他的儿子成了人质。当时宋庆龄(也是红色代理人,我会在第三部分里细说)代表莫斯科向蒋介石提议,用蒋经国交换两名在押的重要苏联间谍牛兰夫妇。蒋介石拒绝了。在衆目睽睽下,他即使想做也不敢。随后几个月,蒋多次在日记里写下他“念儿亦甚”的心情,他担心蒋经国会被“苏俄残杀”。他甚至写道:如果要到他死后蒋经国才能回国,他愿意早死!
随着张戎的深入研究,一条蒋介石要以中共的生存换回儿子的脉络,逐渐清晰。只是这桩同苏联人的交易,不能点破,只能用微妙的方式处理。蒋要削弱红军,又不消灭他们,同时也不让红军待在中国的腹心地带。他要把他们赶到陕北一带,那里地广人稀,中共可以生存,但不会有什麽兵源。后来蒋在会见美国总统罗斯福的使者时,专门谈到这一点。(chinesenewsnet.com)
1934年9月,红军长征前夕,蒋介石第一次通过外交途径,正式向苏联提出要求释放蒋经国。由于早在6月就破获了中共与莫斯科的联络电台,蒋介石对红军从中央苏区撤退的计划,一清二楚。蒋以让中共轻易突围的行动,来表示他会爲莫斯科做些什麽。(chinesenewsnet.com)
12月初,中共穿过最后一道封锁线,蒋马上又向莫斯科提出释放儿子的要求。1935年6月25日,毛泽东与张国焘会师。7月4日,蒋的连襟孔祥熙会见苏联大使时说:蒋很想与他儿子团聚。长征结束时,蒋再一次通过他的亲密助手陈立夫向苏联要人。苏联人每次都以蒋经国自己不愿回国爲理由,加以拒绝。不过蒋介石明白,他儿子是安全的,只是他还得爲中共做更多的事。
蒋介石每次向苏联人要儿子的时间,正好是长征的红军经历了某个重要时刻。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chinesenewsnet.com)
章立凡先生认爲张戎只提及事实,却没展示“档案证据”,因此她的结论不可靠。这是一种无知。档案固然重要,但古往今来,多少见不得人的、心照不宣的暗中交易,会落到白纸黑字上?历史研究靠的不仅是抄档案,更要靠研究者的功力,从乱丝中捋头,在浑水里识鱼。比如你找不到毛泽东要刘少奇死的任何文字记录,是不是就等于说刘少奇不是毛整死的?(chinesenewsnet.com)
章先生还断定这样的交易“不符合蒋的性格”。那麽,什麽是蒋的性格?章先生没作任何解释,却空泛地谈什麽政治超人的逻辑,叫作“爲天下者不顾家”。(chinesenewsnet.com)
这是另一种无知。政治人物从来是千姿百态,性格无不大相径庭。张戎参阅了大量书籍、资料,还采访了蒋身边的人,使她能把握住这个政治人物。蒋介石是个非常传统的人,对他来说,传宗接代是极要紧的事。蒋经国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是他的继承人。“无后”是对祖先的罪过,对父母的不孝。孝道是中华文化最重要的品德,蒋视此爲人格的中心。蒋介石的失败也败在他的性格上。
在本文的第三部分,我将着重谈爲什麽说邵力子、张治中、卫立煌、胡宗南、宋庆龄等人,是“红色代理人”。章立凡先生称之爲“最离奇的”,也正好表明他“最无知的”。(
(三)红色间谍爲何让章立凡过敏?
在《毛泽东:鲜爲人知的故事》一书里,张戎写到了五个历史人物:邵力子、宋庆龄、张治中、卫立煌和胡宗南。张戎给了他们一个统称:红色代理人。(chinesenewsnet.com)
对张戎的这个结论,章立凡先生好像闻到花粉就过敏似的,除了断定这些都属于“小说家言”外,还加了句顶级程度的形容词“最离奇的”,可见他内心的焦虑和吃惊了。(chinesenewsnet.com)
但反应强烈的章立凡,却拿不出任何证据来捍卫这五个人的“清白”。在他的文章《历史不是小说家言》里,照例的东拉西扯,依旧的空说无凭。章先生至少也“受过史学研究的基本训练”吧,怎麽就不能稍稍下点功夫,来弄清历史的真相?(chinesenewsnet.com)
好在这段历史离我们不远。爲了便于理解,我先简述一下背景。一九二零年代初,孙中山爲了要苏联资助,敞开了国民党的大门。莫斯科借机渗透,向国民党投入大量资本,包括一手操办黄埔军校。国民党的一大,也是苏联人操纵的。在国民党的二大上,二百五十六名代表中,有三分之一是中共党员,另有三分之一是亲共的,其中有不少秘密共産党员。(chinesenewsnet.com)
国共分裂后,一大批秘密共産党员蛰伏了下来,在国民党内官至高位。他们是莫斯科传给中共的无价之宝,爲毛泽东上台立下汗马功劳,使世界上任何别的间谍、代理人都相形见绌。蒋介石逃到台湾后,毛泽东曾请求斯大林派飞机、潜水艇助他进攻台湾。他告诉斯大林有好些红色代理人随蒋到了台湾,位居要职,可以里应外合。(chinesenewsnet.com)
邵力子就是莫斯科当年埋进国民党内的红色代理人。邵是中共创始人之一,但按莫斯科的指令,他一开始就不公开参加中共的活动,连中共领导人也不都知道他是谁。一九二七年四月,蒋介石在上海清党时,邵给他的苏联上司发了封电报,电报马上呈交斯大林本人,说:“上海使我激愤难平,我不能做反革命的工具,我请求指示应该怎样斗争。”(chinesenewsnet.com)
邵得到的指示是继续留在国民党内。一九三三年四月,邵力子做了陕西省主席。在他的帮助下,原本极其弱小的陕北红军,日益壮大。长征开始后不久,陕北红区已经发展成爲一块三万平方公里、九十万人口的大根据地。(chinesenewsnet.com)
邵力子做国民党中宣部长期间,爲中共的发展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苏联得到广泛热情的宣传,中共也变得和善可亲。邵批准出版了《毛泽东自传》,大部分内容来自美国记者斯诺对毛的访问记。这本书把毛表现成一个人性十足的好人,坚决抗日的爱国者。这本书风靡一时,在中国激进青年中産生了巨大影响。毛后来赞美斯诺,说他“不下大禹治水之功”。而邵力子的功劳,不在斯诺之下。(chinesenewsnet.com)
宋庆龄作爲共産国际的秘密党员,已不是什麽秘密。她在共産国际的联系人,就是中共驻莫斯科代表团团长王明。宋根据共産国际的指示,爲中共做了很多事。连苏联人给毛泽东钱,都是由宋庆龄转去。比如一九三六年十月,红军欲打通苏联失败后,陷入困难境地,毛向莫斯科紧急要钱,说“不论五万十万都要快”。共産国际马上通过宋转给红军五十五万美金。(chinesenewsnet.com)
从宋庆龄写给王明的若干绝密信中,也可看出她的真实身份。其中一封时间爲一九三七年一月二十六日的信,是这样开头的:“亲爱的同志:我不得不向您陈述以下事实,因爲它们可能危及我将来在中国的活动……我希望你仔细考虑,然后告诉我应该怎样行动。”(chinesenewsnet.com)
宋的报告内容之一,是对在上海爲共産国际工作的史沫特莱女士表示不满,说史“不顾你们反复的指示,继续与不可靠的人保持联系,给他们钱,然后又要党把钱还给她。”(chinesenewsnet.com)
在另一份报告中,宋指责史沫特莱违反地下工作者的活动规矩,“把外国同情者带回家来,把这个爲重要目的专设的联络站糟蹋了。”她接着写道,“我已经把你们孤立她的指示,通知了中共中央。我不明白我们的同志爲什麽还在西安给她工作。也许他们认爲这些指示只是我的个人意见吧。”(chinesenewsnet.com)
我想章立凡先生对红色代理人的“过敏”,到此该有所减轻了吧。
张戎的书中,有一章名爲“红色代理人引发中日全面战争”,专讲张治中。芦沟桥事变爆发后,日本侵占北京和天津。蒋介石没有对日宣战,他还不想打一场全面战争。实行蚕食政策的日本在这时也没有计划把战火引向华北以外。可是刚过几个星期,中日全面战争就在一千公里以南的上海打响了。(chinesenewsnet.com)
《纽约时报》驻华记者阿本德当时写道:“人人都说是日本人进攻上海,事实完全相反。日本人不想,也没有准备在长江一带有敌对行动。迟至八月十三日,他们在上海的部队还如此之小,十八、九日的时候,差点被扫进江里。”阿本德看出来,“有那麽一个精明的计划要打乱日本把战火局限在华北的企图”。他以爲是蒋介石的,其实是斯大林的。(chinesenewsnet.com)
对斯大林来说,日本迅速占领华北是对他的空前威胁。日本大军现在完全可能北进,沿着几千公里的边境线进攻苏联。斯大林已经宣布日本是苏联的头号敌人。爲了把日本拖进广大的中国腹地,使日本陷在中国,他起用了一个长期潜伏在国民党高层的红色代理人,在上海引发中日全面战争。)
这个代理人就是张治中。他在一九二五年黄埔军校任教官时,向周恩来提出参加共産党。周在请示组织后告诉他,要他留在国民党内,“稍待适当时机”,说“中共保证今后一定暗中支持你”。
三十年代中,张治中跟苏联使馆,特别是武官雷邦,保持着密切的秘密联系。卢沟桥事变后,按照苏联人的指令,担任京沪警备司令官要职的张开始不断劝蒋介石在远离华北的上海主动发起大战。蒋介石只强调“时机应待命令”,没有同意。不久张治中先发制人。八月八日,经张一手挑选的派驻上海虹桥机场的部队,打死日本官兵各一人。日本人的表现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张治中以“上海的形势突然告急”爲理由,率大批军队在十二日清晨占领上海。随后一步步把一直不愿跟日本在上海大打的蒋介石拉了进来。
一旦中日全面开战,斯大林立刻大规模援蒋,以保证蒋能打下去。莫斯科给蒋两亿五千万美金的贷款买苏联军火,包括坦克、大炮和一千来架飞机,还派了一支飞行队,三百名军事顾问,领队的是后来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出了名的崔可夫将军。中日全面战争使莫斯科欣喜若狂。外交部长李维诺夫对法国副总理布拉姆说,苏联“希望中日战争打得越久越好”。往后四年里,苏联是中国的主要军火来源。(chinesenewsnet.com)
爲了保护张治中,斯大林把跟张直接联系的苏联大使鲍格莫洛夫与武官雷邦随即召回国,处死灭口。(chinesenewsnet.com)
红色代理人在决定国共胜负的三大战役中,起了关键作用。一九四八年一月,蒋介石任命卫立煌爲东北五十五万大军的统帅。蒋介石的任命是根据美国人的推荐。美国人喜欢卫,把他看作政治上的“自由派”。(chinesenewsnet.com)
卫立煌曾在一九三八年秘密要求参加中共。毛泽东于一九四零年报告莫斯科说,中共请卫立煌暂时留在国民党里,待机而行。卫立煌选择背叛蒋介石似乎是出于怨恨蒋介石没有重用他。他对亲信说:“我的心已经变了,不是从前的卫立煌了。我们当共産党去。”他针对蒋介石说:“我们同共産党一道来整垮他。”(chinesenewsnet.com)
卫立煌接到蒋介石的召唤时,人在巴黎。他马上跟驻法国的苏联大使馆联系,通过他们跟中共互通消息。从此他的每一步骤都事先跟毛泽东商量。他按毛的意思,把国民党军集中在几个大城市里,使百分之九十的东北一枪不发地成了中共的地盘,这些大城市变成孤岛,让中共军队一个个地宰割。毛夺权后,卫马上给毛发了封热情的贺电,里面充满了“英明领袖”、“辉煌胜利”、“雀跃万丈”等字眼。卫在毛胜利上所起的作用,中共从来不提。(chinesenewsnet.com)
对于胡宗南是不是红色代理人,在海外一直争论不休。我爲了反驳《中国时报》记者傅建中的报道,曾把张戎的书中有关内容,全部放到网上,流传甚广,这里我就不再重复。至于章立凡先生在文中断言张戎“穿凿附会一些公知的历史情节,按自己的臆测做出结论”,我实在不想多说什麽,因爲至今爲止,不仅仅是章先生了,我没见有任何人拿出可以驳倒张戎的论证的证据。(chinesenewsnet.com)
我很希望能看到章先生的回应文章,不过提醒一句:请带上你的“反证”。要不然,你那因无知带来的“过敏”,还会继续下去。你的学者地位恐怕也会再落多少千丈了。(chinesenewsnet.com)
行文至此,我还想说点并不多余的话。因爲你在文章里提到我的父亲。当年我父亲徒步四个多月,走到延安时,他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热血青年。在中共的这架大机器里,他不过是一个由理想主义支撑着的小部件,努力爲党工作。他曾主管过四川省的宣传文化系统。在毛泽东掀起的一场场整人运动中,他是个认真的执行者。他经历了一段缓慢的觉醒过程。在大饥荒中,他还只能用消极和逃避来表达他的不满。在文革中,他开始反抗了。他向毛泽东上书,质疑文革。在批斗他的大会上,当造反派冲他大喊:“你好大胆,竟敢反对毛主席发动的文化大革命!”我父亲的回答是:“毛主席发动的我也要反对!”他几乎被当成现行反革命抓起来。他被整得精神失常,最后死在文革中。(chinesenewsnet.com)
他的死是不可避免的。他想做一个诚实正直的人,但他终生爲之奋斗的理想欺骗了他,这欺骗使他无法继续生存。(chinesenewsnet.com)
你的父亲任粮食部长期间,在一九五三年秋搞了“统购统销”,从农民口中夺粮,造成巨大灾难。根据一九五五年初给中央的报告,农民在“吃树皮、草皮”,“卖子女”,“老弱者躺在床上饿死”。中央警卫团战士探亲回来,有的说:“缺粮户达到百分之五十。今春没有东西吃,只好吃树皮。”有的说:“每人每天只能吃到一两米,完全靠上山挖野生植物吃。”(chinesenewsnet.com)
当你脱离开一九五零年代背景,无理指责我父亲时,你可曾片刻□悔过你父亲对中国农民造的孽?你可以说你的父亲推行统购统销是“职责所在”,难道我的父亲在执行共産党的政策时,就不是职责所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