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伊尔达大妈家几天之后,我见到了奇诺的父亲尼甘,还有他弟弟盖伊。尼甘和盖伊是纯粹的农民模样,老实憨厚,目光慈祥。大家起哄让我叫盖伊“帕帕希多”,我照原话叫了他,大家都轰然大笑,盖伊的脸上立刻羞得像一块红布,本来褐黑的脸更是红黑透亮,眼睛躲闪着无处安放。
后来我学会了两句西班牙语:“帕帕希多”和“麻麻希达”。据说,这两句话分别用来赞美貌美的男子和女子,但是好像另有爱慕之情意。无怪乎我一叫盖伊“帕帕希多”,他就立刻脸红。他妻子艾蒂并不介意这样的玩笑,推搡着丈夫,笑得比谁都凶。
我看出来,这是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父母疼爱子女,兄弟姐妹之间也格外亲密。农忙季节,奇诺经常一大早上山,去帮助父亲和兄弟干农活。艾蒂也时常上山给他们送午饭。
书非说我的运气真好。前阶段,天一直下雨,而且阴雨不断,大水冲进了小镇。可我来到之后,天空就放晴朗了,偶尔在夜里下雨。书非和奇诺商量说,要带我去山上吃鱼。“不过,不能让奇诺开车。山路崎岖弯道多,非常危险。我只相信盖伊的驾车技术。”
这天,在吃早饭的饭桌上,我见到了盖伊和奇诺。我道了“早安!”但见盖伊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就又说了句“帕帕希多”,但是盖伊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害羞的笑容,而是站起身走了出去。我吐一下舌头,问奇诺是不是讲错话冒犯他了。奇诺说不碍事,他们兄弟之间闹了些小别扭。
等我和书非吃完早饭,奇诺在院子外面吆喝我们赶紧上车,准备进山。
书非拿了几条毛线织的斗篷让我选。我选了一条蓝色和白色相间的套头斗篷,顺手就套进了脖子。书非笑着说:“这样一穿,和墨西哥女人没有两样了。”
在门口,我看见盖伊的破卡车。奇诺让伊尔达大妈坐进驾驶室,然后让我们几个统统上卡车。
“哇,站在卡车外面兜风吗? 真的吗? 是吗?”我兴奋地大叫起来。我都不记得,上一次坐卡车后面是哪年月的事情了,还是童年吧。奇诺夫妇还有小妹蓝花花笑我像个小孩子天真。
盖伊发动了卡车。我则站在上面,两手抓着栏杆,好像检阅一样,招摇过市,不时挥手向镇上的居民打招呼:“奥拉。”风吹起了我的头发,吹起了我的斗篷,吹开了我灿烂舒畅的笑容。
卡车上山了,风渐渐大了起来,冷风穿透斗篷直往身体里灌。 我被冷风呛得无法呼吸,只好蹲下身子,坐在轮胎上。道路崎岖,天气也渐渐变了脸,偶尔有雨丝打在脸上。我不得不又拖了一条厚斗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果然山路崎岖不平。一会儿爬陡坡,一会儿溜大下坡,还有山中的溪流阻挡坑洼不平的道路。坐在卡车上面,一点都不舒服,人左右摇晃,不扶稳把手,都有可能被车甩出去。奇诺他们还在有说有笑,我却有些胃不舒服,好像在过山车,有些头晕目眩。
山林茂密葱茏,各种树木植物密集如麻。这纯粹是一大片原始森林,汽车行走的道路也是多年碾压而成。有些树木高耸入云,有些灌木低矮会碰头。我现在明白了书非的话,像我们这些平日里生活在城市的人,在这里开车,真是玄乎。
卡车颠簸了近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个草坡上。眼前出现几处用木板搭的简易凉棚。书非说:“宾馆到了。”我还在诧异,奇诺接过话茬:“五星级的First Class。”
我们一行人往草坡里面走。这时,太阳穿透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呼吸着山林里的空气,坐卧在草坪上说话聊天,真是无比的放松和享受。
草坡上有两个养鱼塘。一个塘里是鱼仔,它们成群结队地摇摆着尾巴,在水波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另外的大鱼塘里,是已经长大的鱼。我仔细一看,池塘里清一色几乎全部是鳟鱼。
鳟鱼是人工养殖在山顶的。简陋的凉棚真的就是五星级酒店。
阳光洒下来,我把手伸入水中,还未来得及搅动,池中的鱼儿立刻敏感地四下逃散,无声地“哗啦”在平静地水中掀起一阵喧哗和混乱。水波在光中肆意荡漾,我觉得一切都美妙极了。
一个男孩拿来一只大木盆和一只捞鱼的网杆。我们开始动手打捞装在长方形鱼池里的活蹦乱跳的鱼。
捞鱼进网,看似简单,其实是个难活。奇诺不费吹灰之力,一网打尽。
长方形的池塘并不大,但是鱼很狡猾,它们会迅速沉入池底,或躲在角落里。无论我们费多大的劲,总是颗粒无收,没鱼上钩。奇诺刚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我们出洋相。后来看我们累得手臂酸痛,也捞不到一条鱼,于是就出场表演给我们看。
乖乖,不愧是农民的儿子。只见他用手臂把网杆在水池中轻轻一捞,干净利落,没费吹灰之力,网兜里就有四条鲜活的鱼儿。他告诉我们的诀窍,就是不要在水里胡乱捣鼓,而是要慢慢用网把鱼全部逼到角落里,然后猛然一捞一提,准保逮个正着。
奇诺的儿子按照父亲说的去做,果然有了收获。后来我也尝试了一次,竟然也捞到了大鱼。大家越捞越兴奋。直到木盆里装满了躲闪不定的鱼儿才罢手。
伙计提着鱼去下面的凉棚清理。我们在等待烹饪的过程中,一边照相,一边欣赏着森林风光。
帕帕希多盖伊被我们两个中国女人“挟持”回来,很难为情。
我突然发现,怎么一直没有看见奇诺弟弟盖伊的影子。奇诺说,盖伊还在生闷气,不愿意上来。奇诺让我和书非去把他“绑架”上来。还说难得有中国女人来山上,你们的面子大,他再生气也不敢发作。
我和书非来到草坡下面。果然盖伊坐在破车里听收音机。我们满脸堆笑,连说带劝,盖伊立刻害羞得不行,用帽子遮着脸,任凭我们两个中国女人一边一个把他挟持在中间。奇诺和他母亲妹妹看见这个情景,哈哈大笑起来。
我让盖伊坐回到他们全家人中间,按动快门给他们照全家福。
等了许久,鱼还没有做好。我们坐在用木头支撑的“五星级酒店”边喝水边慢慢等待。
我实在饿极了,耐不住性子进了旁边的 厨房。才发现只有一个老人在迟缓地忙碌。没看见鱼,却看见他在切一堆土豆。泥炉灶架着一口大锅,里面的油正在冒烟,下面是熊熊燃烧的木柴。 我感觉用中国话和手势,让老人去照顾炉子,我来切土豆。老人站在旁边看我熟练地切土豆丝,眼睛都看呆了。我把切好的土豆放进碗里后,老人才醒悟过来,把一碗土豆全部倒进了油锅。只听“忽”的一声油锅里火苗串得老高。这时,小伙计端着一盆鱼走了进来。
书非看我“失踪”了太久,追过来看一看。她一进厨房就大呼小叫起来:“红花,你怎么自己动手,做起老板娘啦。可以呀。”我说,我要饿晕了,再不动手,今天只能喝西北风了。你看这一老一少慢慢腾腾,哪里像做饭的架势。我还是自己忙活比较靠谱。
后来,奇诺也忍不住进去转了几趟,出来安慰大家“快好了,就快好了。”原来,当家的女主人今天下山了,只好爷孙俩凑数互相帮忙着做饭。
又等了半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新鲜味美的鱼终于端上了桌。鳟鱼被烧成了三种做法:
烤鳟鱼、清蒸鳟鱼,另外是鳟鱼汤。每一道鱼都放着生洋葱和西红柿片。柠檬和几包饼干放在另一个盘子里,吃时在鱼身上淋一些柠檬汁,把饼干泡进鱼汤里,就可以食用了。
墨西哥人的做鱼方法实在简单,几乎没有任何佐料,连盐也不放,自己吃自己撒盐。因为鱼新鲜,也因为饿急眼了,所以感觉味道极为鲜美。 我没吃饱,可没好意思说,不然又要等一个世纪那么长时间。
跑到山上吃鱼有其独特性。在我看来,就是人与大自然共同呼吸在一起,听树叶在风中起舞,看阳光在树丛中闪动。人和啃草的羊一样懒散。 山林里布满了野花的气息和芳香,心的空灵和山林的洁净融为一体,扯着嗓子喊一声,你会空谷里听见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