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母亲是怎样和这个几乎断了联系的小弟联系上的,在我刚刚考上重点高中的某一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南京孝陵卫南京体院学院的来信。打开信,从里面掉出两张彩色照片。一个高大、硬朗、挺拔、英俊的年轻人,穿着浅灰色的呢子大衣,黑色的皮鞋,站在樱花盛开的树下,对着我微笑。照片背面写着:摄于日本大阪樱花盛开的三月。
金坤舅舅的字相当漂亮,信写得像日记一样随意和散淡。他简短地问候了我,然后就谈他的球场生涯,出国比赛,异国风光和逸闻趣事,以及训练的汗水。。。总
之,他的思想和他的谈吐,是我那个年龄层的少女,在我身处的环境中很少听到看见的,就好比我站在一个低洼带,而他站在开阔的高岗上。虽然他是我的长辈,但
是我却感到一种只有年轻人之间的共鸣和渴望。不知道为什么,我被他的气质和才华深深吸引,他就是我寻找的崇拜偶像。我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这种
爱,有少女一份朦胧的感情,可望不可及,但更多的是仰慕。
小舅舅是我的长辈,但是他只大我三岁,几乎就是同龄人。而相比他而言,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游历过那么多的国家,见过那么多世面,懂得那么多道理。。。我
真的只能称为井底之蛙。那薄薄的两页信纸,还有那两张照片,我反反复复地读和看,好像有一只风筝牵引着我,跟着他一起去遨游。那
是我第一次看见彩色照片;第一次接触到“出国”这个字眼;第一次知道他出国如出城,走遍了亚洲几乎所有的国家;第一次知道日本的女孩子多么喜欢他们,送他
们照相机和香水,而且他们的行程走到哪里,她们就跟踪看他们比赛,并且狂叫他们的名字,俨然就是当今的“粉丝迷你团”。
是金坤舅舅打开了我的视野,也是金坤舅舅在我心里扎下了一个飞出去的梦想。从他的信中,我知道有些人还有另外一种活法。这种活法叫潇洒。
我和金坤舅舅从此开始了长达三年的通信,时断时续。有的时候他出国比赛,就给我发明信片,那上面印有异国的风情。只要他回到南京,就给我写信。在我们互通
的信件中,我总向他提出关于人生的困惑,或者父母的不理解,甚至书本上的问题,他都回答得令我满意。不但如此,他还对我的思想进行指导帮助,告诉我为人处
事的道理。他说话的口气,有的时候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关爱,有的时候又有兄长般的严肃。我被他深深地带领。
我在一篇日记中写道:“金坤舅舅就是我心中的上帝。我愿意跟从你的脚
步,听从你的教诲。现在,我努力的目标越来越明确和清晰。考到南京去,考到舅舅的身边去。和他在一起,就是我的人生梦想。”口气狂妄,不可一世。可见,一
个有影响力的人对一个青少年人生,是起着不可估量的巨大作用的,
甚至能改变他/她的人生观。
1984年的高考招生,南京大学在文科范围,全新疆只招四名。中文系、外文系、地质系、哲学系各只招一名。我本来报考的是复旦大学中文系,有16个名额。
但是临到志愿表递交上去的最后一刻,我把复旦依然划掉,郑重填上了“南京大学中文系”。老师和同学都劝我保守些,说这可是名牌大学,只招一名,万一进不
去,就会落到新疆大学。当时我的意念很强烈。江苏,是父母叫做根的地方,是我的老家。而南京,是我向往的城市。在那里,有我梦寐以求想要见到的小舅舅。
这是我人生当中自己做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决定。从此,因为这个决定,我的一生都已经改变。
功夫不负有心人。1984年8月13日的下午。我正在和同事们坐在分理处的柜台后面点数钞票。爸爸风尘仆仆地骑车子赶来。他晃动着手中一封黄色信封,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好半天,他才说出一句话来:“女儿,你被南京大学录取了。”
第一张图片是十六岁时的红花 - 青涩年华
第二张图片是十八岁时的红花
- 梦幻年华
(这两张珍贵的照片,是2010年回国时,老同学李六六为我保存的。在此特别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