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睜眼的第一件事是“今天吃什麽?”。我唯一的女兒會説的第一個字就是吃,而不是別人通常會叫的媽呀爸。
老婆剛打來電話,女兒的新車買了,房子訂了。不到硅谷,不知道稅高錢少。老婆報告給我的好消息。明天我就有八斤神州高級茶葉到家。中國美國的物價半斤八兩。中國一斤好茶多少錢。説什麽一斤也得半萬吧?八斤也得四萬。只生一個好,獨苗愛爸媽。我女兒可會算小九九了。可惜單身不結婚。
老了,説話喜歡胡吹亂侃,吃喝喜歡精準仔細。早上各吃各。我通常是兩個韭菜鍋貼包,一個咸鷄蛋,豆沙加點江米煮半鍋稀飯,開後調入菱粉糊。我愛黏糊。
中午是飲食兩口一天當中最重要的時光。一起吃“大飯(女兒四歲時的叫法)”,侃大山。通常倆人是東拉西扯陰陽八卦,以我爲主。中學時我倆可是男女學霸。七七高考那年開始互相寫信。
狗慫日子是怎麽出溜的?從進中學校門算,五十三年光陰說沒就沒了。“生儅做人傑,死亦為鬼雄”;人傑沒當成,鬼雄已不遠。中國五0后們,有多少人實現了最早的人生理想?有多少青春無悔?有多少“會當凌絕頂”?忽悠耄當年把我們忽悠得完全不知道什麽是人生?人生應當怎樣度過?只知道這世界,“我來了”(聼聼刀郎的歌《愛是你我》),不管姓刀不姓刀,歸根結締是我們的。現在這世界是誰的?也不知道習明澤生了沒生?
小時候想最多的是“什麽時候能吃飽”?我簡直想不起來我十八嵗以前都吃過什麽?真實地吃飽過沒有。吃過很多破紅薯。我媽是地主家的小姐,完全不會做飯,不愛做,也不想學。她跟我光緒三十三年出生的爹,倆人精神生活。
生活沒有想象的悲催,關鍵是生活態度。不會做飯怎麽了?“共產黨來了苦變天”,新社會裏有食堂。上世紀的五六十年代,日子過得甜。我媽每天下班,拿個蒸鍋,從學校大食堂端回來一家人吃的飯。我哥上了初中就住校了(西安九中);我姐文革那年進初中。我哥後來在我中學(陝西師大附中)畢業的那一年,得了精神病。一人精神,全家悲催。
我十九嵗進工廠,乾的是超强苦力活,一個月能掙着十八元耄錢。養不活自己,虧得爹媽住房不收錢。我愛吃羊肉泡,花一元不到。西安說是“隨便抓一把泥土,就是秦皇漢武”,到處都是羊肉泡。我常去的是西安小寨的那一家。叫什麽名字來著?
通常在一個星期不上班的那一天的天還沒亮的早上,騎個永久自行車,戴個雷鋒帽,捂個大白口罩。當年的口罩和現在可是一點都不一樣,那是五層還是多少層的紗布做的。早上六點鈡泡饃舘開門,我通常和一個哥們,或是我親哥一起去。
整個泡沫舘裏一開張就是熱氣騰騰,倆人或多人,一邊自己親手掰饃,一邊諞閑傳。饃是死麵饃,碗是大頭碗,西安鐘樓旁邊有“天下第一碗”。饃據説是90攝氏度的熱水和的,然後在熱鍋裏烙個七八成熟。瓷實且硬,玩飛餅能把人頭砸個包。
我通常是四個餅(八兩,四百克),掰成玉米粒大小,放入比人頭大的碗裏送進厨房,館子安置一夾一牌,夾子上小牌上有號。然後就是等。我説過,做朋友就要羊肉泡,掰饃和等饃的時候就是朋友述衷腸的好時候。
吃羊肉泡有幾樣小料不能少,一是糖蒜,二是粉絲,三是辣醬。我家樓上有個胖阿姨在泡饃舘裏上班,每次見我都哈鑼,點頭笑。我的泡好(略煮)的饃出來的時候,她會加勺滾燙的油。刺啦香。(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