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原生家庭有五口人。我爸出生在光绪三十三年,死于一九八四;我妈比共产党小两岁,逝于二0一八年;我哥在母亲的肚子里经历的“新旧社会两重天”,生在一九五0年,死在二0一三年;我姐在她七十三岁的生日驾鹤西去了,我心好痛,胸中有泪,却哭不出。我上次在人间放声大哭是在我把母亲的骨灰撒进妈妈的母亲河--嘉陵江的那一刻。我从未有过地失声痛苦。母亲在新中国里经受了大半生苦难:丈夫啥都不管,我哥精神病四十年,一直是我妈养活(我帮过点小忙),我妈觉着对不起我哥,怀孕的时候流过太多的眼泪到肚子里。我哥是真精神还是假精神(也许我哥酷爱精神原子弹)。一人精神病,全家完蛋。我妈可怜,给我哥张罗过过两房媳妇。晚年特别想来美国看看却脱不开身。
我姐出生在陕西三原。我爸旧社会混得好。新社会、新混法后就在重庆找不着工作了。失业没钱一年多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差事从重庆带着七八个人背着算盘到陕西三原县为党开拓保险业务(我百思不解)。我问过我爸,他说他也不知道。我妈辞掉重庆的工作(会计天下到处都需要)到三原和我爸团聚生下我姐。
我姐从小就面黄肌瘦,晚年的小日子才过得不错。今年二月还在儿子的安排下三代人乐呵呵地去深圳玩了半个月。还给我寄来很多照片,并深情地录下<天边>给我。不曾想到在他们的一家欢聚的游玩期间,突然吃不了饭。一检查确诊胰腺癌。可恨的癌。
从吃不下饭到医院做检查确诊为胰腺癌到两个月前的大手术到去世就五个月。生命如此脆弱,无奈。怎么就得上了胰腺癌?问天问地都无语。我们家没有人有过癌症。听说癌疼。这些年我听到国内很多朋友因癌去世。真让人“怒向到从觅小诗”。
我姐比我大四岁,从小就特别懂事(关心父母,爱护小弟)。文化革命的时候,十五岁就串联到北京去天安门广场垫着脚尖大喊:毛主席万岁。出远门一个月,就只花了四块钱,回来还送我一个红塑料皮的日记本。我端端正正地把“人的一生应该这样读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抄在本子的扉页。
我姐十六岁就上山下乡了。五十多年前的陕西乡下苦不堪言,挨千刀的国家剁手,到处都有声音,到处都有光辉。忽悠忽悠忽而还有。我姐结结实实地下乡六年,后来进了韩城水泥厂。上班挣钱的第一年就攒钱给我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让我能骑车上工。昨夜一夜做梦,梦见我妈我姐我爸我哥。家是人生最早的港湾。
我算是我家争气的孩子,上中学后就没让我妈为我操过心。一九七七年我高考到外地上大学,帮助我姐脱离了韩城水泥厂回到西安,我妈提前退休,帮我姐进到大学工作。党的政策千变万化一直奇奇怪怪,耄说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老百姓苦呀,只有服从的份,城里多子女的家庭,只能一人留在父母身边。到后来索性硬规定一对夫妻就只准生一个。一男一女,一加一等于二,二变一,二变一,祖祖辈辈变下去,中国没人移山了。
在我出国的几十年里,我姐一直照顾我们的母亲。我妈晚年一直有个信念,不能把我哥留给我和我姐。我哥早我妈五年去了天国。我姐走了,我的原生家庭就只剩我一个人还在美国游荡,做天地间一个大闲人。“一万年太久?”,有什么值得忙活?想起林逋两句诗:“秋景有时飞独鸟,夕阳无事起寒烟”。姐姐安息。
7、15、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