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是必然的选择,因为那是唯一可以逃离的方向。堂皇的理由是出国深造,能够增加职业上的竞争资本。只有自己的心里明白这一去将是肉包子打狗。逃离什么?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是要逃离亲情,那浓浓的腻甜厚重的亲情快要将人窒息而死了。为了自由的生活,又一次选择了逃离。
“逃”是深植在心中的蛊。“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一直是心中最推崇的境界。最初的萌动是儿时卷了自己的小铺盖卷,郑重的向母亲宣布我要走了。自然换来的是全家的哄笑和戏虐:你能去哪里啊?是啊,能去哪里呢,一个只有6,7岁的孩子。于是我留下了,走的念头被深深的藏在心里,在家里做乖乖女,在学校做好学生。他们那里明白我这样做是为了有一天我有能力出走。
初中考上了县城的寄宿中学。快乐的就像出笼的小鸟,天是那么蓝,花是那么香,阳光是那么的明媚。旁边床位的那个挺漂亮的小姑娘怎么总是想家想妈妈,哭的鼻涕邋遢的, 弄得自己丑丑的。可是家还得回,至少也得一个月回去一回。得有补给呀!于是还得低眉顺眼,做出妈妈喜欢的乖觉上进的样子,认真的汇报学习思想生活感情,耐心的听从她老人家的训导。于是很早的时候就深刻的明白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政治经济学的理论。自觉认真的好好学习,争取十年寒窗的苦读能换来书中的黄金屋,不是黄金屋也行,只要足够自立就可以。
上了大学,又向理想迈进了一大步。虽然妈妈还是每月给生活费,但自己也可以有创收了,家教,导购,解说,抄信封,争取奖学金。不用再伪装乖乖女了,天高皇帝远,不用再在行动前请示,听从他们的理论论证。要体验自己的生活,不想再沿着他们为我规划的道路前进了。成功也好,失败也好,曾经自己的活过便是无悔。用自己的钱买博士伦,卖靓丽的衣服,品尝美味。不用再打报告申请资金还得事后汇报开销的明细。最要命的是不能说要买新衣服,要吃美味,那是要被骂死的,还不会批给钱。
念书,挣钱,谈朋友,旅游。生活安排的丰富多彩。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半年能回家住上三四天就不错了。往往是回家第一天母女二人都很高兴,第二天就有些不爽,第三天就一定拌起嘴来,第四天在妈妈的吼骂声中:走你就再也别回来!如期上路回学校。一把大链锁把硬冲胆大的自己反锁在宿舍的楼层中,在武侠小说的刀光剑影中度过慢慢的长夜。有时看着诺大的楼房只有几盏的灯火,单独女生的只有自己一人,心中难免也会有些神伤。这时领悟了什么是代价:要自由就得忍受得了寂寞,为了自由我也甘心承受寂寞。
毕业上班彻底成就了我的自由梦。单位有很好的单身宿舍,也有很好的工资收入,可以让自己过的很富足很惬意,还可以回家好好的孝敬老妈。经济确实是基础,当我拿着成倍于妈妈的工资的时候,很诚恳地对妈妈说,别再管教我了,让我自己飞吧。妈妈虽然还是不情愿放弃对我的人生规划,但毕竟有些鞭长莫及了,也就只能干打雷了。
恋爱结婚的事情上,是我和老妈的最后一次对手。以老妈的全面失败而告终。老妈的杀手锏:要我没他,要他就没有这个妈!被我轻轻一带,销于无形:您不认我,我却认您,您永远是我的妈妈,在说好容易女儿长大了,可以孝顺父母了,这时不认女儿多不值得。尽管我和妈妈是两只带刺得刺猬,靠进不得,尽管我们把彼此都折磨得伤痕累累,但毕竟我身上流着她的血,砍断了骨还得连着筋。妈妈也彻底放弃了,从此和我相敬如宾,对我的事情三缄其口。
婆婆是另外的类型,温暖的无微不至的事无巨细全都包拦起来的,像一个老母鸡,一心要把所有的小崽都庇护在翅膀下。刚刚来到这个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温暖,也就自觉地降低自己的辈分,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享受着关爱。但是每到周末必然早早来问想吃什么,想做什么,慈祥的让人无法开口说不能回家。一天几个电话的关爱把人迫得无处可逃。特别是生了儿子之后,仿佛那是婆婆的儿子。终于威逼利诱迫使老公同意搬回自己的家,请了保姆来料理家务,开始独立的生活。婆婆看我们不常回她家,便不辞辛苦的跑到我家来,还总是当天往返,很少留宿。看着老人家来回的奔波,心中难免有罪恶感,不能安生。她的声音她的主意干扰着我对儿子的教育,也严重影响着老公的心态。在婆婆眼里老公也还是一个孩子,什么也不会,什么都还得要别人来操心。可怕的是老公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也居然如此认为。
我终于无可忍受,决定再次出逃,逃到一个他们不能企及的地方去。这次的行动比原来的要复杂得多,因为出走的不是我一个,还有另外的一大一小,而且是拐带出走,所以动员工作要做到家,要说的老公心动,利诱得他舍得放弃家里的锦衣玉食和我流落他乡,当然不能告诉真正的理由。
当我们终于在这片土地上站住了脚跟,当老公为我描绘回国的美丽新世界:国内工作经验,国外的留学和工作背景,回国肯定能薪水很好,又没有供房供车的压力,生活是很惬意的。我才直言告知我喜欢这里的生活,我不需要豪宅高薪权利,只要自由的心灵,自由的生活,没有别人的意志强加于我。
那一天当6岁的儿子宣布要离家出走,才猛然惊醒了:儿子秉承了我的血脉,故事又要开始新的轮回了。只是在新的故事里换了角色,换了一个视角的我真舍不得离开儿子,一直想无论儿子走到哪里,我都会追随而去,不必去干扰他,只静静的让他落在视线里,心中就是无限的宽慰了。也许新的主题会是:亡命天涯- 母爱让我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