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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秃笔
那天跟朋友争论洋为中用的问题，开玩笑说他是上身穿西装打领带，貌似现代范儿。下身穿絻档裤，脚蹬老头鞋，还是大清遗老。意为讽刺他貌似开明内里还是封建保守，思维落后。
说笑之后，我想起儿时见到我爷爷常穿传统的絻档裤的时光。 再回想起我自己儿时先穿开裆裤，后穿自家做的小裤子，中小学前后的蓝布裤子，高中时候的军裤等等，万幸啊， 还就是没有穿过絻档裤。但这种裤子给我很有趣的印象。
絻档裤，姑且这么叫吧。 估计现在的三四十岁的人群没有见过。我也只是刚有连续的记忆时候，记得我爷爷穿过几年。等我上中学时候，老人家已经不再穿这种裤子了。 因为， 文化大浩劫早开始，砸烂所谓封资修旧习俗，这种典型中国老式裤子自然也在废除之列。 估计这就是为什么老人家文革后不再穿着絻档裤的原因吧。 当时的狂热的红卫兵们不让大家穿红色娘子军中的短裤头已经谢天谢地了。 起码，很可能当时的衣服店不再卖这种清明朝乃至民国式样的传统布裤子，只有外国人称之为毛式衣装出售。 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文革后期，大约在1974年到1975年，我在初二或者初三时候去东四人民商场学商，在女服部站柜台。 男服部就在隔壁。 当时男女服装大同小异，一律蓝色， 灰色和绿色。 唯一差别在于男服的上衣领有风纪扣，方领的，扣子一直扣到脖子底下。女服没有风纪扣，圆领的， 好歹脖子底下没有扣，可以露出点彩色汗衫之类的表明性别吧。自然，男裤前面还有个小门进出，方便红色小鬼探头探脑的。
还记得文革开始时候，很多老头老太太都穿着旧式衣服，也就是中式上下身。 上身衣服是无肩，圆领，布纽襻， 没有后来的塑料扣子。式样上看着好像不分男女吧？ 起码我没有分清女式和男式上衣是否有明显差别。下身就是这絻档裤，主要特点是大肥布裤子，没有前开口，在腰部要把裤子口叠二下或者絻起来，系一根布带。而且，如果裤子肥大，那裤裆尤其累赘。总体看上去，这种裤子没有线条，不合身，似乎不登大雅之堂。但是， 这种裤子被汉族穿了上千年了吧？ 那皇帝老儿和皇亲贵族，官绅富甲们肯定也穿这种衣服吧？ 估计，贵族和有钱人家肯定穿的是高级布料，也就是绫罗绸缎制成的渑荡裤。另外，一个朝代引领一个风尚。大家都穿着，谁也不会见怪。你要是当时穿异族衣服，倒把自己置于众人枪口下了。
我无意中找到一张照片，是晚清重臣袁世凯在民国时候接待外国使节。 全体中外官宦们都是西式燕尾服和礼帽。袁世凯上身穿一件西式军礼服， 脚蹬一双黑马靴。留着一撮八字胡，目光明亮有神。可是老家伙下身穿了一条絻档裤，还是丝绸做的，裹着二条肉腿。估计当时老袁是大头目，穿什么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无独有偶，现代也有君王这么穿法。神州隔壁的金二继承王位前后一直到死，一直是只穿一套褐色夹克装。不管对方是外国访客还是内部接见，一年四季是这套行色。让人都搞不清这小子是否过周末把身上那套衣服洗干净，晾干， 周一接着穿， 还是屋里摆着一百件同样衣服，每天换干净的。 金二这毛病，咱百姓也有。 我也是好几件白条纹汗衫，每天换一次，可是看上去让人以为我就这件呐。只有领带每天不同样。我的一位比较熟悉的同事好意问我，需要不需要新汗衫。等她知道我有好几件，才松口气。同样， 我也一起买几条同样的裤子，懒得再挑颜色了。 不过，自从同事问过后我就注意买不同颜色汗衫和裤子，以免引起别人误会。
从历史照片看，肥大的絻档裤是民间百姓的”国装。“ 清朝百姓，民国时期百姓，都着粗布制成的絻档裤，腰间再扎根绳子或者宽布带。这种裤子看上去卖相不好，显现不了体型，感觉上褶子多，不合身。 尤其，和西方笔挺的燕尾服等比较，中国这种传统衣服实在拿不出手。
父亲说过一件有关絻档裤的趣事。 他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大概是1964年前后，参加”四清“工作队到河南农村。 晚上在一个麦场上放电影。民兵队长提着一盏马灯，要挂到一个大木杆上。他登着梯子上去，可是差一点高度，无法挂。 他努力伸长手臂，吸一口气，踮脚再试。 结果，众目睽睽之下， 他的絻档裤掉下来，里面什么也没有穿。全场轰动，笑骂连天。那民兵队长站在梯子上，一只手拿着马灯，一只手抓着梯子保持平衡，无法顾及到裤子。只好一步步地退下来到平地上腾出手来再提上裤子。 要是他穿所谓的西式裤子，有穿过裤绊的裤带而不是民间扎用的那种裤带的话，他就不会出丑。
突然有个问题浮现在我脑子里：毛爷，周相，和红帮的其他老家伙们是否穿过这种传统的絻档裤呢？ 我特意去查询网络，看了不少照片。 居然没有发现毛爷周相等红朝大头目穿絻档裤的照片。他们从占山为王时候就一直穿西式衣服。不过，我估计，毛爷在很早时候，也就是上井冈山前后，一定会有穿 絻档裤的时候。比如，毛爷有张光头穿白色长衫的旧照，大概是他在湖南第一师范时期的。如果外面穿长衫，那里面肯定也会裹一条絻档裤的。这推论是比较符合逻 辑的。
根据我找到的晚清军队照片，发现清军一直穿絻档裤到晚清末年。清朝最后三十年或者如此的时间，有照片显示清海军已经穿西式军服访问美国日本墨西哥等地了。 另外，清陆军换装西式军装晚于海军。好像只有袁世凯在1903年左右天津训练新军开始才穿西式军服。以后，清朝倒闭，民国初立，各地军阀已经采用西式军装，没人再穿絻档裤了。
可是，中国民间百姓把絻档裤一直穿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那个时候去农村支援三夏抢三伏，住在北京郊区的平谷峪口镇那里。农民们基本上都穿着絻档裤。只有 公社干部穿着城里人的干部制服，自然是现代的制式裤子样子了。 当时，穿什么样子的裤子，在农村可是身份的象征。说到这里，想起毛爷的老农副总理陈永贵来了。那老农一直以农民打扮卖形象。头系一条白毛巾，穿着传统中式 上衣。我仔细看了他不少照片想看看他是否也穿絻档裤。看上去，他的裤子比较肥大，都被肥大的上衣盖着，无法看清楚老家伙的裤子裆部。所以，我只能推断，应 该是絻档裤，比较合乎逻辑。
毛爷接管神州江山后，折腾二十七年， 搞得天下大乱。百姓们被迫接受毛爷红军的穿戴。等到我懂事以后的七十年代，神州各地军民百姓不分男女老少，尤其城里，一律制式蓝或者灰色制服或者绿色军服。 把衣服挂起来，从背后看，基本分不清男女。毛爷不但摧毁了中华文化，也把俺们百姓们搞得不男不女的， 连穿衣服都快分不出来男女性别了。也幸亏毛爷终于没有挺过天命，在1976年蹬腿了。不然，老家伙再多活几年的话，搞不好会沦落到要想分辨中国人性别，得伸手摸一把裤裆才能确认的潦倒地步呐。
现代中国经济发展迅速，百姓生活水平提高很快很大。 在京城游逛，大街上人群穿着打扮花枝招展，各出奇招。再也不是毛爷时代万人一面的呆板形象了。 过去比较稀少的西装穿着早已是“臭大街”了。这是北京土话，意思为满大街都是，很稀松平常。在各种新闻照片里，农民穿着西装上衣干活。但是，我注意到农民们也不再穿絻档裤了。至于城里人，不但没有人穿絻档裤，西装似乎是各地人民的标准民粹服装了。
北京地区， 每逢中国春节等喜庆日子，不少男子反而穿高档次的绸缎中式上衣，下身穿西装裤和皮鞋，似乎也是一种风范儿吧。 去年春节我去参加一个聚会。一位朋友穿着大红色的中式上衣，黑西装裤，皮鞋，在给大家拜年。我跟他说，哥们，你要是再穿上絻档裤就彻底大清朝的范儿了。他 说，那不行啊，底下晃荡荡一嘟噜的不好看也穿不出风格。有道理。其实，下身裤子穿絻档裤也好，穿西装裤也好，谁也不会多注意的。俺今天无事生非想起这事 儿，可俺也不会追着穿中式服装的人非要掀开人家上衣去看看人家下身穿什么的。穿什么比不穿好。当然，游泳池里除外。
絻 档裤的兴衰跟中国现代化向世界先进国家看齐有关。 纯从衣服角度看，我觉得这种传统裤子的确不太合身不太具有增加穿着人风度的作用。另外，它没有现代西式裤子的裤襻，不能穿过腰带。还得叠二下，用条大宽布 带勒住裤子。有些不方便。 最重要的，它大概没有防止意外的功能。比如，俺去见一个文学老太太，在替人家脱大衣（还好不是内衣）时候，俺突然觉得穿着的那絻档裤松了，需要赶紧紧一 下。可是俺这双手被占着，无法腾出来啊。估计这结局会比较悲惨：俺得向文学老太太解释，纯事故，老秃还是个基本守法保住了晚节的老同志啊。得，冲这种絻档 裤带可能随时放松的可能性，俺肯定不会想克己复礼地穿它风光一下了。不过，我准备订购一条大号的，把它挂起来作为屋里的国粹装饰品。这好歹也表明了俺这海 外老华侨爱中华的拳拳之心么。
絻档裤，看了您这篇才知道絻这么写。呵呵呵。
顺便更正一下，是东四人民市场，不是东四人民商场。
感谢您的文字，勾起我童年的记忆。包括隆福寺的东四人民市场，还有那条小胡同中间的东城工人俱乐部
，和东口的明星影院，和过人行天桥马路对面的邮局，我老去那里的柜台曾报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