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红柳:父亲从黄土高原走来
(2009-06-18 20: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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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亲节来临之际,谨以此文献给我最敬爱的父亲
七十年代初,父亲携全家回陕北老家,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了古老、苍凉的黄土高原;也第一次见到了父亲的故乡人,他们的质朴、热情和宽厚,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老家位于一条极偏僻的小山沟里,不通汽车,一位堂兄牵着两头毛驴到县城来接我们,年迈的父母亲和年幼的妹妹轮换乘骑,少年的我和姐姐始终是步兵,在蜿蜒起伏的山路上,徒步跋涉。愈走山愈大沟愈深,满目黄色的沟壑光秃秃的,很少植被,几乎看不到人,偶尔,能见到在峭壁上掏成的窑洞。长途跋涉对于城市长大的我和姐姐是严重的考验,姐姐有几次累得使性儿,坐在地上不走了,父亲就笑着哄:快了,快到了。沿着延水上游头道川的九曲十八弯,我们走了整整两天,头晚在亲戚家借宿,第二天午后终于到了老家。
走近老家,我竟没看出来。它没有通常村落的模样,没有连片的房屋,没有绿树环绕,而是散落在大山褶皱里的若干个窑洞。父亲动情地指点着:那儿是大伯家、那儿是三伯、四伯家。这就是让父亲梦绕魂牵的老家!看着这些普通的窑洞,一向严肃的父亲眼里闪动着泪花。长眠在故乡的祖父母,在乡务农的几位伯父,众多的乡亲和那山那水那土,一直是离家几十年的父亲心中最深的牵挂。
我们住进了一孔新窑,那是新婚不久的一位堂兄专门腾出来的。全沟的乡亲们都来了,父亲开心地一一介绍,从伯父母们(二伯父早亡)、到堂兄堂姐堂弟堂妹,一大群叽叽喳喳的侄孙们,林林总总好几十口。 这些陌生的农民原来和我如此之近,我们有着共同的长辈,有相似的面孔,甚至连他们的陕北方言都让我感到格外亲切和熟悉,因为父亲说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乡音。只是,和我这个城市长大的嫩娃相比,他们显然经受了更多的风雨和磨砺;从他们硬朗的体格粗燥的肤色上,我感受到了一种坚韧顽强的气质。这种气质我也常常会从父亲那儿感受到。堂兄弟们好奇地问:你住的地方有电灯吗?你见过汽车吗?什么是自来水?我很惊讶!我所习以为常的东西对于他们竟然还是一种神奇的想像。看着和老兄弟们谈性正浓的父亲,我不由地想,如果不是父亲,我原本也是这些山民中的一员。可是,没有他们,能有父亲的今天吗?
听父亲讲,老家土地贫瘠,气候恶劣,十年九灾。苦撑苦熬的祖父把希望寄托在读书上,兄弟五人中排行最小的父亲占了光,全家人节衣缩食供父亲读完私塾,又送到西安读中学。1936年冬,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发动兵谏要求抗日,人民群众热烈响应,父亲在如火如荼的学生运动中一腔热血投身革命,从此开始了他漫长的革命生涯,也从此远离了生他养他的那片黄土地。
父亲无愧于他所处的的时代,在民族危亡的时刻,他毅然拿起了枪,加入抗日的队伍;在陕甘宁边区被日寇封锁、最为困难的时期,在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中,他成为屈指可数的特级劳动英雄。建国后,很多人不愿去边疆工作,父亲自愿报名,到了祖国最西端的帕米尔高原,此后,在天山脚下一干就是几十年。和平建设时期,父亲在多个领导岗位上,为开发新疆富饶的矿产资源、为振兴有色冶金工业、为开创全疆的工业标准化和技术监督事业殚精竭虑,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作为一名红军时代的老干部,父亲并不满足于泛泛的宏观指导,而是发奋钻研专业知识,认真做学习笔记,和科技人员广交朋友,变外行为内行,直到离休都乐此不疲。父亲主管的行业,工作总结从不用秘书,自己用娟秀的小楷毛笔认真书写,父亲的勤奋学习精通业务在熟悉他的人中出了名。
或许祖父在冥冥中还期盼着全家唯一的读书郎能给家族带来好运,给穷山沟带来希望,这使父亲常常感到有愧于他的故乡。他说,当年家乡人民不仅养育了他,还咬紧牙关忍饥挨饿为部队捐粮捐物捐钱,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而他大半生在外工作,既未能给父母尽孝,也未能给家乡出力,对父老乡亲亏欠的太多。父亲对几个老哥哥说,等将来退休了,一定要回来,为老家做点事。在老家,我们一共住了三天。每天,他和亲人们都有说不完的话,每家老人、大人、孩子的情况他都点点滴滴记在心上;问完家里问田里,问完队里问乡里,所有的事都仿佛与他有关。父亲领着我们几个城里孩子跑遍了周围十几座山头,他说这个山头可以种果树,那个沟底可以修水坝,那个山梁上可以修条路,这个遥远的小山沟和父亲的心是如此的息息相关,我确信,父亲想做的事一定会落实。
父亲几十年难得回一次老家,乡亲们像过年似的迎接游子归来,轮流请我们吃饭。那时,老家的生活并不富裕,没有大鱼大肉,甚至大米白面都很匮乏。然而,就是几样极简单的日常饭食,让父亲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和享受。一碗姜水面,我和姐姐感觉并不咋样,酸酸的,带着浓浓的泔水味,可父亲却像遇见了宝,他连声赞叹:好、好!就是这个味道。父亲当了几十年的领导,在大城市住了几十年,迎来送往的宴会酒会不知见过多少,可他的口味却从未改变,家乡的小吃永远是他心目中最美的佳肴。
光阴荏苒,十几年后,父亲从工作岗位上离休了。那时,我们兄弟姐妹都已成家立业,都在一个城市里工作生活。我们多么希望这个和睦的大家庭能够团团圆圆地在一起,老人能安享天伦之乐,我们能尽孝心,天真烂漫的第三代能听到爷爷讲故事。可是,父亲执意要回老家去,要去实践他的偌言。母亲劝、儿女劝、老战友们劝、同事下属劝,谁劝都不灵,父亲打定主意,一个字“回!”
执着的父亲终于回去了。为了方便,他在邻近老家的一座城市安了新家,只有母亲陪伴着他。从此,他一头扎进了建设家乡的事业之中。他千方百计地从新疆找来优良的葡萄、香梨、石榴苗木,找来西瓜、哈密瓜和各种蔬菜的优良籽种,并亲自找专业人员学习栽培技术,认真研究沼气在家乡的推广应用。他热心地去找老家的父母官-省里、地区昔日的老战友化缘募捐,申请建设项目;在他的努力下,家乡的道路、水利、桥梁状况有了明显的改善,不少引进品种栽培试验成功。父亲比离休前更忙了,白天四处奔波,晚上奋笔疾书,筹划着一个又一个新的设想。
经历了战争和建设的漫长岁月,父亲长期废寝忘食的工作,积劳成疾,患有多种严重的慢性病;医生和家人不断地告诫他要注意休息,父亲却总是当成耳旁风。1986年一个寒冷的冬日,父亲终于倒下了。当我们兄妹几个十万火急千里迢迢赶到父亲身边时,父亲已经安详地静卧在花丛中。父亲走的时候,年龄并不大,只有68岁。医生说,如果退休后,安心静养,劳逸结合,他是可以躲过这一劫的。父亲的许多老同事、老战友说:老侯在边区时代就是出了名的“忙同志”。是的,父亲是个永远都闲不住的人,他对生活享受要求很低,几样家乡小吃、一身中山装足矣,他最大的享受是工作、是付出,最让他无法忍受的就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父亲走得很不甘心,在他的案头还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一叠的设想建议可行性报告,他的心里装满了改变家乡面貌的诸多想法。父亲一定非常非常地遗憾,退休后仅仅才为家乡人民服务了三年。我们没有来得及和父亲做最后的道别,但我们明白父亲的心愿,听得见父亲的心声,无形的身教已说明了一切。
父亲从黄土高原走来,带着终生未改的乡音,带着普通农民的质朴,投身于改造社会的滚滚洪流,执着地追求理想信念,最后,又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回归亲爱的故乡。
我最敬爱的父亲,您安息吧!您无愧于国家,也无愧于您的父老乡亲。
血气方刚的时候没看见也罢,恐自制力不强,容易看花眼,也容易出乱子。嘿嘿!
老侯,上面这个连接是牛大77-78网站。几个同学去新疆旅游。找了不少风景,人物。他们去了塔什库尔干,伊犁,喀什,天池,乌鲁木齐国际大巴扎。一共17 页。 各位,可以上去看看,风景很美。另外,新疆的姑娘真的很美。
早知道的话。。。。。。。。。
悔不当初啊。
哈哈
像你父亲这样的老红军、老干部真令人肃然起敬。
从黄土高原到天山脚下,呕心沥血;退休后又为家乡的进步操劳奉献。
六十八年多奉献,
乡音不改志弥坚。
后生幸有红柳笔,
苍茫戈壁换新颜。
父辈是我们的榜样,孩子是我们的希望,承前启后,乐在其中。
秃兄:感谢光临!父亲走了23年,我这是第一次写父亲,过去一直担忧自己的拙笔写不好父亲,这次硬着头皮写了。父亲注重务实,乐于奉献的精神令我永志难忘。秃兄对父亲的描述情真意切,很有感染力,父爱如山啊!
红柳先生,我们又一次不谋而合。
为老人家对理想的执着而感动,为你对父亲的拳拳深情而感动。
还有这样认真忘我的共产党员?
这样的好人不多。
老人家为一个理想献身几十年,牺牲做贡献。
祝老人家在天之灵安息。
这样的老人家让几乎所有共产党各级官僚们脸红了。
故土难离呀。有时和我父亲说起将来他走后的事情,他说,埋回老家去。可“老家”哪里还有地方呀,人也没有什么了。我听着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