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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红柳: 旅美散记 — 棋趣的失落

(2009-04-26 05:17:33) 下一个

来美多年,回忆故乡,老马常常会想起那个桥头棋摊,怀恋在棋摊上度过的快乐时光。
    
老马是个象棋迷,一有闲暇就惦着下棋。老马下棋的时候快乐的像小孩似的,或者说,老马的闲暇时间总在快乐着。
    
老马来美国后,最大的失落之一就是找不着可以随时下棋的棋摊子;别说棋摊子,就是路边的行人也很难看到几个。左邻右舍都是五花八门的肤色,且隔着老远,终日见不上一面,话都搭不上,更甭提下中国象棋了。下不成棋,老马自然就少了一大快乐,终日闷头做事,或默不做声地阅报看电视,消磨时光。有时,老马会冷不丁地抱怨一声:唉,老美这破地方。
    
儿子心疼老爹,在网上开了个窗口,耐心教会了老马上网下棋。老马能上网下棋了,脸色就好看了许多,家里的天气也随之多云转晴;但老马还是始终惦着故乡的棋摊。老马说,这网上下棋的感觉哪能跟棋摊比。到底有啥差别嘛?就好比说,想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没捞着,搞了块小骨头啃了又啃。嗨!老马说起桥头棋摊的故事,那可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百说不厌,吓得老伴和儿子听到话头就赶快跑。
    
老马常常在梦境里回到故乡,其中不乏在棋摊上和老棋友重逢,酣战一番的场面。
    
老马住过几十年的那个大院,据说解放前是一个大军阀的私园,风景很美,林木茂密,参天古树比比皆是。一条小河穿院而过,清澈的河水哗哗流淌,一座小桥连接东西两院。桥头附近一年四季热闹非凡,烤羊肉串的卖红薯的炒瓜子的修鞋的遛鸟的散步的熙熙攘攘,吆喝声此消彼长,当然,最热闹的要数棋摊子。
    
从老马刚刚记事的时候,桥头就有棋摊。当时的摊主人称韩大爷,山东人,大高个,年逾七旬,声音洪亮,老远就能听见他的叫声。韩大爷摆棋摊不是为了赚钱,纯粹娱乐。每个休息日或每天傍晚,韩大爷准在那儿。不论何时,只要韩大爷一到,一群棋手跟脚就到。其中,有熟人,也有偶尔路过的,谁想过招,只管操练。轮不上的就当参谋,人凑得多了,头挨着头挤成一圈,一边看棋,一边热情奔放地指点江山,着急劲远远超过了对弈双方。皇帝不急太监急,七嘴八舌地吵成一锅粥。尽管参谋的意见绝大多数像放屁似的没人理睬,但好处是可以尽情释放,爽在过程中。
    
棋摊上最大的规矩就是没规矩,棋手可以彻底放松地过嘴瘾,臭棋篓子是最常用的口头禅。每逢听到韩大爷大声地嚷嚷臭棋篓子!不用看,准是形势大好;反之,若对方占了上风,也不饶,韩大爷就只有悻悻地听着。输棋的一方不光是受辱,还得让位,就是韩大爷也不能例外;可怜老汉有时想赖着多下一盘,被人硬是拎着脖领弄到了一边。棋友们都不怕也不服韩大爷,可内心里感觉很亲近,亲近的不分大小,像亲兄弟。
    
下棋本是个动脑子的活,可这里下棋还是力气活。参谋不仅可以尽情发表意见,若是主帅不采纳,可以直接上手去拨棋子,主帅用劲扳回来 ,参谋再扳;嘴上互斥对方臭棋篓子,手上彼此较劲,如此几个回合,汗就下来了。若势均力敌陷入僵持局面,则以多数参谋的意见为准,主帅只好当傀儡。当傀儡未必是件坏事,获胜者往往是多数参谋的一方,这时,当傀儡者就会享受到当元帅的滋味,动脑子出力气的活儿本来就该是参谋小兵们的事嘛。拥有多数参谋的傀儡者往往能稳坐江山,逍遥自在。
    
光阴荏苒,韩大爷驾鹤西去后,赵大叔成了新摊主。小马也从最初钻在人缝里观棋的小孩子,长成了大人,从旁观者成了一名棋手。老赵棋艺和韩大爷盛年时一样,威风八面。小马和老赵对垒,往往被杀的丢盔卸甲;愈输愈不服气,愈有想头。很多棋友和小马一样,屡败屡战,愈挫愈奋。小马的棋力在不断提高,性格也不断的潜移默化,变得很皮实,不怕挫折,不怕羞辱,乐于沟通,勤于钻研。有时,小马和棋友们群策群力,乘赵大叔老虎打盹偶尔赢上一盘,大伙兴奋地好几天都乐得合不上嘴。
    
小马逐渐长成了老马,赵大叔也成了赵大爷,老马的棋力与赵大爷日趋逼近,可赵大爷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就在老马出国后几个月,棋友打来电话,说赵大爷病故了。老赵临走的前几天,还天天坚持到棋摊上。他被病痛折磨得很虚弱,消瘦蜡黄的脸,说话有气无力;他说:只有下棋时还能轻松一点。老赵是在棋友们的陪伴下高高兴兴去了天国。老赵走了,老马感到非常失落。老马曾无数次地在梦中回到桥头棋摊,并奢望能将家乡的棋圣赢上一回,可这个愿望永远都无法实现了。老赵就像老马人生旅途上的一个标杆,让老马时时看到自己的差距,激励自己进取。
    
老马在美国日子长了,渐渐地有了几个新棋友,都是来自香港、台湾、日本、越南等地的华裔,偶尔也有大陆的。起初,老马还是老习惯,下棋时随心所欲,口无遮拦,被人修理了几次后,学会文明下棋了。一杯清茶,正襟危坐,彬彬有礼,轻声细语。胜时不喜形于色,败时强作欢颜。
     
老马变得愈来愈文明了,愈来愈斯文了。他常常透过窗户,长久地凝视着后院的花花草草,努力地体会那种静态的美,含蓄的美;就像和新棋友们对弈时,彼此都带着一副极谦恭友善的面具,只能感受表面的东西,却很难交流,喜怒哀乐皆隐藏于内心深处,对弈多次,客客气气,实则形同生人。
    
近五十年的光阴悄然流淌,世道沧桑,蓦然回首,永远不变的是桥头棋摊的那份热闹,那份隽永的内涵。老马即便是醒着的时候,眼前也常常晃动着故乡棋摊的影子。看到后院绿茵茵的草地和大松树,就想若是韩大爷和老赵在该有多好;看到热闹的商业中心,就觉得美中不足缺了个棋摊。老马又在盘算着回国的行程了,他的心已经先飞回了故乡的棋摊。他渴望着再次享受那种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的酣畅淋漓的感觉,享受胜时高奏凯歌、败时壮怀激烈的感觉。他喜欢初次见面三分钟就能打成一团的热乎劲。老马期待着和老棋友们重逢,重逢在一个率真、豪放又分外亲热的氛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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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红柳 回复 悄悄话 瑜伽夫人,您把我愈说愈小了,从侯哥到侯弟再到侯侄,感觉爽极了,好像回到了十八九。不由地唱上了: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哈哈!瑜伽夫人,要不要和我一块年轻呀?代问罗姨姐姐好!
瑜伽 回复 悄悄话 侯弟:
我尚无开博的计划。 你那位罗姨好像开了个啥。人家老爹是你外公的挚友,人家称呼你父母为大哥大姐,你不应该叫人家姨呀?
说来你还应叫我姨哪?经推断,我舅舅曾在延安和你外公一起做过大牢,也是狱友,难友,所以我也应是你姨。哈哈。。。。。
-莫愁- 回复 悄悄话 红柳如能来做客,一定好茶招待。六月份我将在武汉,欢迎来汉同邻里棋迷们杀它几盘.
戈壁红柳 回复 悄悄话 哈哈,瑜伽夫人,冷丁站在面前,一下找不着北,顺着“侯哥”的思路,“小瑜同学”就脱口而出了,得罪!
现在反应过来了,我们还真通过学,比如唱歌跳舞打拳下棋什么的、、、好好想想?
另,现在你和那位罗姐开博了吗?
瑜伽 回复 悄悄话 俺何时与你同过学? 是不是你觉着俺叫你侯哥不合适,才故意如此叫的?

以后称呼你侯弟吧?你老是改称谓(改面孔),一会儿老马,一会儿红柳的,一会又什么石人五的,弄得咱不知怎样称呼你好。
戈壁红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瑜伽的评论:
谢谢小瑜同学,知道你家先生也嗜棋,不由感慨:我们的朋友遍天下!
期待着和你家先生过把棋瘾,有时候,下棋比吃饭重要,比如马踩着车的时候、被人打闷宫的时候、、、
瑜伽 回复 悄悄话 侯哥:
爱看你写的文章,非常爽。俺家老朽也曾是个棋迷,那年去德国时,在一个小城市的公园里,看到有人下国际象棋,棋盘在地上,棋子有一人高,俺家老朽在那里看了半天,我急得不行,频频催他走,他就象脚上长了钉子一样。

那天请你来我家,你和老朽厮杀一会?
戈壁红柳 回复 悄悄话 残棋确实深奥,几十步不能有一丝差错,除非提前研究过,否则不要轻易去碰街头的残棋棋局。
但摆残棋的多数靠背功,我曾经试验过。我向街头摆残局的提出正常下一盘,压一百,结果他不敢。(我俩谁都不认识谁)
老弓长 回复 悄悄话 那时街上还有摆残棋摊子的。没几个棋子但变幻莫测,处处是陷阱。没有相当功力的人一般不敢下。
戈壁红柳 回复 悄悄话 谢莫愁评论,遍布大街小巷的棋摊是中国的一景,也是中国男子最为普及的项目,简单易行,妙味无穷。
有机会去令尊家门口的棋摊上过把瘾,顺便饮一杯莫愁姑娘沏的香茗,何不快哉!
西虹雨歇 回复 悄悄话 下棋,一窍不通。感兴趣的是“四大舒服”和“四大快活”的玄机,急待红柳先生的“下回分解”。
-莫愁- 回复 悄悄话 红柳写得太生动形象了,现今我父母家社区门口大树下仍有如此棋摊,每晚都有人挑灯夜战,这下我可了解这些棋将士们的斗志豪情了。
二道桥大巴扎 回复 悄悄话 圆圆来得正好,要不要和老干部一起听课呀?
戈壁红柳 回复 悄悄话 花亭好!人生《四大喜事》等,本打算只给年轻同志讲讲,比如小鹤、真小姐、林妹妹、金圆圆、、、,没想到连花亭这样的老干部也感兴趣,不好意思,嘿嘿!好歹叫了一声兄,那就讲吧。
人生四大喜事:
久旱逢春雨,它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人生四大舒服:我将在博士论文中详述,目前已通过博导审阅,近期可望与读者见面。
人生四大快活:建议由杆君主讲,这老兄比我讲得好。
金园圆 回复 悄悄话 两天没来这里如此热闹,这篇文章读起来真爽!老马文章写的也棒啊!
花亭 回复 悄悄话 红柳兄呀,也别等空闲时给年轻人痛说革命家史啦,现在就给咱老革命补补课吧,四大喜事好像略知一二,这四大舒服,四大快活都是什么呀?
戈壁红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硃砂河的评论:
听到硃大姐的表扬,一高兴,本打算下棋,改成写小说廖。
戈壁红柳 回复 悄悄话 杆君,年轻的时候,像一张白纸,听到别人讲人生《四大喜事》、《四大舒服》,马上捧为金科玉律。
而今,咱也发明了一个人生《四大快活》,准备空闲时多给年轻同志们讲讲。
当然,杆君面前,咱就不耍大刀啦。
硃砂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戈壁红柳的评论:
你现在已经比较有人物和事件描写的功底了,再加点想象力、综合力,把握事件的走向,人物的性格发展,离写出比较像样的小说不远了。祝你在写场上也挥师猛进
硃砂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花亭的评论:
我觉得这篇文章虽然有不少细节描写,但严格来说还不能算小说,因为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很多语句,叙述方式还是散文的。由于基于事实,可以归于纪实。纪实不一定都是以第一人称来叙述。不过如果说是叙事散文也可以的。

当然,这也只是我勉强来划分。其实有不少作品都是介于散文和小说之间,不好区分的,例如,我读到卡夫卡的一些短篇,特别短的一些,简直就像个情节片段,或者连情节片段都不完整。也许可能是他记录下来的素材小品吧。

总之,小说还是要有虚构,更多的想象,及扩展力,还有故事脉络,情节铺排,细节描写等这些比较容易辨别的特点的。
双歧杆君 回复 悄悄话 一会儿马经商,一会儿马下棋,一会儿马唱歌,一会儿马喝酒。^_^
这位老马不简单!
戈壁红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真小姐的评论:
哈哈!真小姐令尊、土豆令尊都喜棋,真是太好了。
到了美国,咳嗽一声,红柳随叫随到。
不论输赢,只图过程,一样开心。
戈壁红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硃砂河的评论:
在棋坛上挥师前进的感觉,那可真是爽呦!
不过也有让人把头按在地上,一晚上不松手的时候。
好棋手,关键是永不气馁,亦如人生。
戈壁红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花亭的评论:
基本上是亲身经历,又不想写成日记或回忆录,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写作上应该如何分类呢?”,我也茫然,请教硃大姐。
戈壁红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土豆沙拉的评论:
棋坛陶冶性情,期待和令尊手谈,或许能找到新的标杆。
花亭 回复 悄悄话 请问硃砂河,以红柳此篇的模式,内容基本写实,形式、人物刻画又具有文学创作的特点,写作上应该如何分类呢?
真小姐 回复 悄悄话 老马即侯叔,侯叔则老马。敢明儿我爸来美国看我邀请你来和他杀几盘。
硃砂河 回复 悄悄话 很有些壮怀激烈的感觉。棋场好比战场,棋手好比将军。可以想象红柳老弟挥师前进的威风样子。
花亭 回复 悄悄话 红柳是在写自己吗?还是小说?写得很生动,但拿不准是真是假。
土豆沙拉 回复 悄悄话 戈壁,

1 能从棋坛之上感受到人生,陶冶性情,难怪我觉得自己性格中缺点什么,原来都是因为没有去下棋。

2 我老爸棋下得极好,类似于韩大爷赵大叔的角色,等他老人家再愿意来美国时,一定要请戈壁兄到家里陪我老爸杀几盘。

3 归国散记,旅美散记,用笔记录人生,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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