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异数,近半数公民赞成独立,年轻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国庆节” ,只要你到亚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们要求独立的狂热气氛,”魁北克万岁!”的口号一呼百应。魁北克人还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开的同性恋。
个人资料
正文

7 煤球、黄土、水晶

(2009-01-16 16:09:58) 下一个

7 煤球、黄土、水晶

列车快到济南的时候,广播里开始介绍济南的风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家家泉水,户户垂杨”,这些如诗如画的词语,多么优美,多么诱人,又是多么熟悉啊!我在哪里看到过?哦,想起来了,是《老残游记》里对济南的描绘。从《老残游记》里,我早知道济南有一个风光旖旎、饶有情趣的去处——大明湖。刘铁云的妙笔把湖中的山的倒影写得出神入化使读者有身历其境的直感,写湖滨的名胜古迹和湖里的画舫,无不引人入胜,还有“白妞、黑妞”那“余音袅袅”的说唱,更使人难以忘怀。《老残游记》告诉我济南是一座“名士多”的古雅的城市。我不禁心喜,不经意间,竟让我们选中了这样一座名城!

下车走出车站,转过半条马路就是铁路局。我们顺利地找到了铁路局的教育科,科长是一位年轻干部,苏南人,叫徐志清,显得精明干练。我们把带来的个人档案交给他。那时候干部的档案由本人携带到工作岗位去,这也表明革命队伍中的诚信关系。徐科长看过档案后,当即做出了决定,派我和宗和到青岛铁中去,我任副教导主任,宗和任政治教员。吴造寰到徐州铁中去任教,那位蔡同志则留在科里当办事员。

我和宗和自然非常高兴,青岛是我们久已向往的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我在西安的时候曾买到一套优美的风景照片,其中有我很喜欢的一张就是青岛栈桥的照片。我常常望着它出神,心想,若能到青岛一游,也算是此生有幸了!现在竟然不是“一游”,而是去工作、去生活,怎能不使我大喜过望呢?

吴造寰却陷入懊丧之中,他抱怨说:“我怎么这样倒楣,偏偏让我到徐州去!乾隆皇帝早就把徐州封死了,说徐州是‘穷山恶水,泼妇刁民’!”我说:“200年前封建皇帝的主观臆断有什么意义?徐州现在是交通枢纽,至于‘泼妇刁民’之说就更荒唐了,什么地方没有坏人,没有好人?”吴造寰却要我替他在徐科长面前去说情,让他也到青岛去。我说:“你老兄怎么糊涂了!我和你一样都是新来乍到,我有什么条件为你说情呢?何况革命队伍中还兴说情?别刚来就给领导上留下一个不服从分配的印象。”吴造寰却不肯罢休,一再央求说:“你一来徐科长就器重你,你说话总比我有力量,你就去试试嘛,万一有点希望呢!你无论如何要帮我这个忙。”我推托不过,明知不可为也只好为朋友去碰碰钉子了。我把吴造寰的希望转达给徐科长,徐科长只置之一笑,他已命一位股长为我们办理介绍信和免费车票去了。

吴造寰一直怏怏不快。我说:“徐州和青岛同属一个局,以后未必没有调动的机会。”他叹道:“即使徐州不是穷山恶水,也没法和有‘东方瑞士’之称的青岛比啊!”我说:“我最不爱听什么‘东方瑞士’、‘东方维尼斯’、‘东方巴黎’之类的说法了,我们中国人为什么赞美自己的好地方总要搬出外国地方来比呢?这纯粹是一种民族自卑感的表现,是殖民地思想。谁听说过有‘西方杭州’、‘西方北京’的称谓呢?我们为什么要这样自轻自贱,只把外国当‘西施’自己甘当‘东施’呢?”吴造寰笑了,说:“我算是接受了一次‘民族主义’教育,以后不再这样说了。”我安慰他说:“徐州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一定有不少古迹文物流传下来,你正可以去访古,搜集散轶于民间的史料,进行一番考查和研究,说不定会取得辉煌成就的。”他叹了口气说:“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不用安慰我,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

我心里总牵挂着大明湖,离开路局后,我提议去游览大明湖,宗和和吴造寰都很高兴,于是我们穿街过巷问寻着到了大明湖。然而呈现在眼前的,却不是明媚的湖光山色,显然是由于长期的战乱,这里已经变成一处废园了,湖面淤塞得剩了狭窄的水面,还长着一丛丛零乱的芦苇和杂草,港汊处泊着几艘当年的画舫,已经残破不堪了,伴着几茎残荷,更显出一派衰败末落的景象。到处是垃圾、粪便。遥望对岸,有几处古旧的亭阁殿宇,寂寞地站立在萧瑟、荒谅之中,大概是久已绝了游人的足迹。我们大失所望,已是兴味索然,只好匆匆离去。

从大明湖败兴归来,料定济南不会再有值得游览观赏之处了,就回到了教育科为我们安排的临时住处——一所铁路小学的一间教室。

夜间燠热难禁,打开两边的窗户也没有一丝儿风,蚊蚋猖獗,嘤嘤嗡嗡,成群袭来,轰不走,打不散,浑身奇痒,来不及抓挠,只好拧开电灯与蚊子鏖战通宵了!

一夜没能安睡,不敢在济南留连,次晨与吴造寰在济南车站握别,他南去,我们东向,分道扬镳了。

 

车还没有到达青岛,我们已经嗅到了海的气息。从车窗外扑进来的风是清凉而潮润的,车厢里的暑热顿然消退,人们的精神为之一爽。“避暑胜地”真是名不虚传。

我们在四方站下车,这是一个小站,下车的旅客很少。出站后没有经过闹市,走在一条幽静的马路上,从一座铁桥下穿过,已经望见马路对面耸立着两根高大的花岗岩门柱上镌刻的“青岛铁路中学”的大字了。

铁中建在山坡上。迎门是一个圆形大花坛,花坛中央的一株伞盖似的大雪松掩映着若隐若现的校内景色。花坛两侧是花木繁茂的花园。绕过花坛边的环行石铺甬路,登上宽阔的石阶,中间是一条笔直的石铺甬路,两侧又是花木葱茏的小花园,甬路尽头继续上台阶,就到了教学大楼前的一片旷场了。教学大楼是一座雄伟浑厚的花岗岩结构的德国式两层建筑。依山坡的起伏,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大小不一、高低不等的五栋楼房和一座可作大礼堂也可作风雨操场的建筑。教学大楼的背后是一片桃林,学校的前边是大操场。在我所经见的中等学校里,没有一处有如此广阔的校舍、如此规模的建筑群,如此优美的园林式的环境!

传达室的老校工把我们领进校长室,副校长于渐海是一位50岁的老干部,国字形脸,上唇留着黑胡子,中等身材,朴实的老农民形象。亲切地笑着说:“徐科长来过电话,知道你们来。坐吧,随便坐,我这人不会客气。你们来得好,现在学校里只有我一个干部支撑着。”他把我们让在大沙发上坐,他坐在旁边的一张小沙发里。他介绍了学校的情况:63号青岛解放,军管会派了一个工作组来接管铁中,他是工作组里的一员。工作组刚撤出学校,只留了他一个人。教职员都是解放前的人员,全部留用。

说话间走进一个人来,满脸堆笑,握住我的手自报姓名:“王淑文”,于校长介绍说:“这是总务主任。”他显得格外殷勤,寒暄了几句,就忙着替我们去安排宿舍了。

于校长领着我们首先到教导处来。教导处位于教学大楼前西侧,外间是宽大的教员准备室兼作会议室,里间是教导处。两位正在抄写着什么的职员见我们进来,连忙笑容可掬地站起来,于校长为我们彼此作了介绍,两位都是留用的教务员。我说:“我们将要在一起工作了,不必客气!”我请他们坐下来继续他们的工作。

离开教导处,立在教学大楼前的宽阔台阶上,于校长指点着学校的布局,两栋男生宿舍楼,一栋女生宿舍楼,一栋教师宿舍楼,以及图书馆、仪器室、大餐厅等的方向和位置。我高兴地想:这是一所设备完善的中学,在这里工作,只要有本事,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我们的宿舍安排在教师宿舍二楼东南角的一间,东、南两面开窗,光线好,通风好,冬暖夏凉。

到了一个虽然陌生却十分适意的环境,我们感到新鲜,更感到欣慰。我们以一种喜悦的心情看待这里的一切人和一切事。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急不暇待地想去看海。已经享受了半天一夜大海赐予的清凉,却还不曾瞻仰大海的丰采,心情怎能不急切呢!

早饭时,我试探着问于校长:“今天有没有急需办的事,如果没有,我们想去看看海。”于校长笑着说:“去吧,你们这些旱鸭子还没见过海,再忙也该抽出时间让你们去过过瘾呀!”于是饭后我俩高高兴兴地走出了学校。

校门口就有公共汽车站,我们上了车,从车窗望出去,所经过的道路没有吸引人的风景,但空气的明澈,马路的清洁和宁静,是这里的特色,没有北京的喧嚣,没有济南的扰攘。明澈、清洁、宁静就使一切物像都富于美感了。

汽车到达终点站大窑沟,这是青岛市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中山路的北头。我们沿着中山路南行,这里没有车水马龙和拥挤的人潮,行人都像观景的游客,显得从容、潇洒、散漫而安详。商店橱窗亮丽而精致,闪着幽幽青光的沥青路面,像是被清洗过一样,纤尘不染。青岛真是处处与众不同!

走出中山路的南端,就是海边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伸向大海的臂膀——栈桥,它对我并不陌生,我早就拥有它的玉照,我像遇到了故交一样高兴。大海在眼前铺展开来,和天边衔接,显示出它无边无际的辽阔,远处的岛屿像是轻轻浮在水面上的蛋壳。此刻既不涨潮也不退潮,是大海最温柔、最宁静的时刻,然而它依然在晃荡、在浮动,它永远不会绝对安静。朝阳洒在海面的光波闪烁着、明灭着、摇漾着,像无数只调皮的眼睛在诡谲地眨动着,透出海的天真活泼。几只白得透亮的海鸥,矫健地回旋、涉掠在蔚蓝的海面上,那样悠然自得,我羡慕它们在这无际无涯的海天之间无拘无束的自由翱翔,海是它们的自由空间,是它们的自由的保障!

海使我享受到了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美,这种美触动着我的心灵,泛起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轻柔的感觉。啊,美丽的海,海的美丽!

回望青岛,山峦起伏,林木荫翳,一片青翠碧绿中闪现出点点各色“花朵”来,那是掩映在绿树浓阴中的玲珑精致的别墅,那是一幅色彩斑斓的图画。康有为曾用“红瓦绿树碧海蓝天”八个字形容青岛的美景,言简意赅,可算是天才的概括了!

宗和忘情地赞道:“真是太美了!空气的明净使青岛的美更加增色。”我说:“不错,这是青岛的特色。”我不无感慨地说:“一般的景色,经过画家的笔,经过摄影师的镜头,经过诗人的咏叹都会创造出比真景更美的艺术品来。然而太美的景色,任何天才的艺术家都很难把它的美移到自己的作品中去。我相信所有的艺术家,面对着青岛的美景只能感叹自己的笨拙了!”宗和笑着说:“你是在自嗟自叹吧?”我说:“有那么一点儿,不过我算老几?我是为那些真正的艺术家们感叹呢!”

海开始在动荡,只见水边卷起雪白的浪花,一排排追逐着涌向沙滩的边缘,又退了回去,涌来退去,周而复始。我们认定这是涨潮,旁边一位依栏而立的老者告诉我们,这是退潮。啊,真有趣!大海原来是一位“军事家”,它是以进为退啊!可不是吗?沙滩的边缘在向远处扩展,有的地方已经露出岩石来了。

我对宗和说:“咱们经过了三座城市,三座城市比较起来,我的评价是北京是煤球,济南是黄土,青岛是水晶。”宗和叫了起来:“你太偏心眼儿了!北京怎么是煤球呢?北京也曾经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过。”我哈哈地笑了起来,我说:“你别着急嘛,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只是就北京的市区而言,不包括名胜古迹,也不包括北海、颐和园。北京的街道实在不敢恭维,有人形容是‘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那土还是黑土,所以我说那是煤球。”宗和说:“不管你怎么狡辩,也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我说:“不对,不对,青岛的明净实在是任何城市无法比拟的,你总不能否认吧?这就是水晶的特点。”

 

 

 

 

©郭锦文 2009

(转载、出版需经作者书面同意)

[ 打印 ]
阅读 ()评论 (2)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