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是个普通娃,琐碎事儿不少,对很多人来说可能都不算是事儿,但对我和女儿来说,这就是生活、是变化、是成长。
事件发生时间 11/2023
11/13/2023,周一晚上,发现错过了女儿下午打过来的电话,赶紧发短信问她什么事,她说正忙着赶作业,明天早晨再聊。
第二天早晨九点,女儿打来电话,第一句话就说:“RIT这边好乱呀!”
我听了很奇怪:“你不是说RIT校园挺安全的吗!有一次晚上十点半你一个人在外面走,我当时担心你,你还跟我辩解,说唯一需要注意的安全就是不要让玩滑板的同学撞到,现在怎么突然乱起来了?”
女儿说:“不是治安乱,是这个学期从开学到现在,已经死了三个学生了,一个是车祸,另外两个是自杀。”
“啊?怎么会这样?”
“难道你没有收到学校的Email吗?”
“从来没有收到过呀!”稍稍停顿想了一下,我又补充说:“不过我倒觉得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哪个学校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家的学生接二连三地自杀呀?”
第一个是跳楼,动静太大了,很多人都去了现场。女儿没去,不想,也不敢......
第二个是上吊,虽然现场没有那么惊悚,但对女儿影响很大——他是女儿的课程同学。周四还一起讨论如何做项目作业呢,周六就收到了学校通知。我听了顿时鼻子发酸,想象着女儿当时读Email的感受,不禁一阵心痛。即心疼女儿,也心疼这孩子。
女儿对这个同学了解不是很多,只知道他来自非洲的一个小国家,家境不怎么好,但人很要强。有奖学金,还在兼职做两份临时工。这个学期他修了18个学分,好像有一门课业成绩不是特别理想,可能得不了A,于是就...... 唉,又是一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孩子。
情绪还没平复,周一下午,就是我错过女儿电话的时候,她的朋友 K 刚刚被学校送进了医院的精神科。
K 有抑郁症,情绪时好时坏,跟学校的心理咨询导师求助过,应该是被学校关注的抑郁症患者。得知有学生自杀,K 的情绪有些低落,周一上午没有去上课,老师就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相关部门。
K 目前在医院里被完全隔离,手机没收,只允许与直系亲属打电话,但需要定点定时预约。女儿有些担心 K,当时给我打电话,可惜我错过了。
女儿说这两天 K 的情况其实还不错,还主动过来陪伴、安慰她,两个人抱团取暖。但现在被隔离起来,缺失了陪伴,恐怕会引起更强烈的反应。
我理解女儿的顾虑:“但我们又能做什么?总不能飞越疯人院,把 K 抢回来吧!”
女儿说:“我也能够理解学校的行为,学生接连自杀,学校自然很紧张,但问题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学校其实是看不到的,比如这个自杀的同学,平时表现完全正常,根本没有人意识他抑郁。而像 K 这样积极寻求帮助的抑郁症患者,他们需要更多的是跟亲朋好友交流,而不是被隔离。学校这样一厢情愿、不分青红皂白的关心,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越帮越乱。”
女儿目前联系不到 K,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面对女儿的担心,我努力安慰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也认同你的这些想法。可惜我们个人的能力非常有限,我们能做的就是先要稳住自己的情绪,不要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然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帮助别人。比如等 K 回来后多陪伴她,尽量劝说她以后不要感情用事,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学校自然也就不会这么紧张兮兮的了。社会之大,各类关系之复杂,不是我们一个人、几个人能轻易撼动的了,很多情况也只有接受。如果我们不顾一切、歇斯底里地去抗争,估计最后可能也会像 K 一样被关在医院里隔离。”女儿说道理她也懂,只是面对突发而来的事件,她一时还做不到没情绪。
还有一件事,女儿觉得有点愧疚。由于同学的去世,老师决定免去他们的一次考试,不记入总成绩里。女儿觉得这是占了逝者的便宜,内心很不舒服。我劝女儿说:“这个不是你们去要的,是教授主动给的,他可能也是想以他能够提供的方式来安慰一下你们吧。如果真逼着你们按时按点交作业,恐怕大家又会觉得他不近人情了。”遇到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如果能以一己之力让别人舒服些,也能让自己稍稍心安吧。
女儿这次打电话,其实不只是来寻求安慰,更多的是想告诉我她又成熟了一点儿。女儿说她刚上大学的时候经常给我打电话咨询各种大小事宜,某一天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18岁了,不能总这么依赖妈妈,应该渐渐独立才对。虽然这个概念三年前就明确了,但一直不见什么进步。
得知同学自杀后,女儿第一次没有在第一时间来找妈妈,而是去跟朋友们聊天倾诉,寻求安慰,终于敢在大家面前毫无顾忌地前释放自己的真实感受,即使是痛哭流涕,泣不成声,也不觉得难为情了。所以女儿这次有点小自豪,很开心自己拥有了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圈。
女儿的朋友 James 曾经跟她说:“It's okay to cry in front of others. ” 但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没有勇气这么做。而且到现在为止,她也从来没见过 James 当众哭过。这次的经历让女儿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比 James 都厉害!当然,也可能是 James 早已看淡了这些,可以自己消解负面情绪,目前遇到的事也不至于需要在朋友面前落泪吧。
母女俩聊了两个小时,女儿挂了电话匆匆赶往课堂。我闭上眼睛,慢慢靠在椅背上,一边为女儿的成长感到欣慰,一边为抑郁孩子的逝去感到难过......
加个后记,缓和一下情绪:
女儿自从上大学以来,肉眼可见地一步步走向独立,只不过注意到的都是发生在物质世界里的量变,这一次上升到了精神境界的成长,算是一个质的飞跃吧——不再那么在乎别人看法了,敢于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回想起来,女儿在2023年暑假期间剪了头发,彻底改变了一直留着的长发造型,后来又染成了鲜艳的绿色,应该就是这个质变的开始了。
就在春节前夕(2024年),一次女儿跳舞练习回来跟我说:“我发现成年人的语言表达能力其实也没有那么好。”
我很奇怪:“这是从何说起?”
女儿说:“我今天在舞厅主动跟一个三十多岁的陌生人打招呼聊天,后来她的朋友到了,我们仨还一起聊了挺长时间。感觉还不错,我似乎不像以前那么怕和陌生人说话了,也有点知道聊什么、怎么聊了。没有觉得自己比她们差多少。”
我开心地拥抱了一下女儿:“那是当然,我的女儿也是成年人啦!”
女儿的绿头发......
年轻人往往不是他们不愿意把自己的挣扎与其他人分享,而是找不到一个他们可以信赖的人。或是即使分享,也得不到良好的引导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我跟几个抑郁的朋友和有抑郁孩子的父母亲聊过,很多问题我都不能提供很好的建议。就这样,还有人说我比他们找过心理咨询师强点儿呢。;)
送到医院是学校的事儿,隔离管理是医院的决定。
我知道三个抑郁住院的实例,也是类似的隔离规定。
给学生做决定的权力会让学生对自己的学习有主动性。很多课程的教授没有学习过教育学,其实教学中还是有很多方式方法来提高学生学习的积极性和互动能力。
作为一个妈妈,我能做的就是真心认同和接受孩子,疏导他们的情绪,缓解他们的压力,尽量让他们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