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源感觉昏沉沉的,脑仁疼得仿佛要从里面炸开一般,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有人在轻轻唤他:“达源,你醒了?”
他循着声音扭过头去,依稀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这声音很温柔,很亲切,让他一下子忘记了痛:“嫚,是你吗?我这是在哪里?”
橱嫚心疼他,埋怨道:“你躺街上了,南屋叔正好路过撞见了,他把你扶了回来,你说你,又不是个馋酒的人,怎么喝成那样儿啊?”
“这会儿几点了?”
“半夜两点多,你已经睡了好几个钟头了。”
达源勉强从床上坐起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他这是在自己的卧室里,橱嫚坐在床边陪着他,达源心里一阵感动,问:“你一直在这儿?”
橱嫚笑笑:“你那个样子,吓死个人,吐得满身都是,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达源心里一惊,连忙低头看了一下,见自己穿着干干净净的睡衣,当下就明白了,他羞得面红耳赤,问:“你帮我换的衣服?”
橱嫚赧然一笑,道:“抱歉,没事先经过你的同意。”
达源忙问:“脏衣服呢?你也洗了?”
橱嫚嗔道:“还留着干吗?怕人家不知道你喝酒了?满楼道都是一股潲水味儿。”
达源甚感过意不去:“嫚,对不起,我心里不好受,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喝酒的。”
橱嫚心里一惊,忙问:“是不是,单位里的事?有结果了?”
达源摇了摇头,有点沮丧,他道:“还没有,我的档案已经下放到了公社,局里爱莫能助,我只能明天回去后再做打算了,我白天那会儿有点想不通,心里一着急就喝了点儿,本来我只想喝一口的,不知道怎么就越喝越多。”
橱嫚安慰他:“我们学校下去劳动的人,不管去得远近,都陆陆续续回来了,我相信你也快了。”
达源有个预感,觉得他的情况可能不只是下乡劳动锻炼那么简单,也许,他还真是被打成了右派,或许他要在那里待很多年,也或许是整个下半生。
望着橱嫚那深情的双眸,那里面分明充满了期盼和不舍,他仿佛一下子读懂了她的情意,深埋在他心底里对她的爱恋,此刻像火山一样猛然爆发了,那奔涌而出的滚烫的岩浆一下子溶化他,让他不能自已。
达源紧紧地拦腰抱住她,把头伏在她的肩头,他在她耳边呢喃:“嫚,我爱你,今生今世,来生来世,达源只爱你一个……你帮帮我,给我力量,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帮到我。”
急促的呼吸到让他眼前看不到光亮,怀里拥着的嫚让他沉醉痴迷,她那饱满的胸口也在起伏不已,这让他更加亢奋,他紧闭着双眼,低头探寻她的芳唇,可当他刚触及到她那温暖湿润的唇,却突然感到嫚在用力推他,她的力气大到让达源倏然一惊,他连忙松开了臂膀。
达源望着橱嫚那楚楚动人的眸子,里面盈着泪水,像秋水一般波光潋滟。达源恍然大悟,他倏然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什么,顿时感到羞愧难当,悔恨的流水如决了堤一般,立刻冲出了他的眼眶,在他的面颊肆意流淌。
达源不想让嫚看到他在流泪,他别过头去,捂着脸,痛悔到语无伦次:“嫚,对不起,我不是人!请你原谅,我情不自已……我曾经允诺过你,我以为我可以做到,可是我太自信,我,我与畜牲无异。”
达源还在自责不已,橱嫚不忍见他如此痛苦,想想他对自己的挚爱深情,想想他的青春岁月眼看着就要逝去,而他,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却要压抑着雄性的天性,过着如此隐忍的生活。
谁的青春不放纵?花有百日红,人无再少年!
橱嫚镇定了一下,从后背轻轻搂住他,小声道:“达源,‘食色,性也’,你没有错,我们是合法夫妻,想要就拿去吧,我愿意。”
达源的心更痛,他轻轻拿开橱嫚的双手,扭过头,捧着她的脸,凝视着她,他心中盈满了羞愧:“嫚,你这么说,我更是无地自容了……嫚,我不要你可怜我,我答应过你,要等到你真心愿意嫁我为妻的那一天,达源言而有信。”
橱嫚早已泪流满面,达源拉起她的右手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道:“嫚,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只能仰视,不可亵渎……君子‘发乎情、止乎礼’,我们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在一起,我可以等,我也愿意等。”
橱嫚哽咽道:“达源,今生欠你的若是还不上,我下辈子还你。”
达源微微一笑,泪水竟流到了嘴里,他品了品那苦涩的滋味,眼神里充满了哀怨,他道:“最好你永远都还不上,那样你就可以生生世世都记得我,想着我。”
这篇里我认为写得最违背人性的地方就是达源的禁欲,也是最偏离“真实”的地方。其实,我这么写既有对浪漫幻想的寄托,对重信守诺的推崇,也有对现实中苦难的烘托。性,是美好的、天然的,是基本的人权,然而达源面对心爱的人却不得不去压抑,正如他所说,‘发乎情、止乎礼’是世间最难的事。那个时代的小人物们,哪个不是在做各种各样“最难”的事呢?有的人连命都保不住,文革时期,有个15岁的少年,就因为冒充红卫兵就被人给活活打死了,他的青春还没绽放就凋谢了,也是一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