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书奇踪（二）：救美人名嘴施巧计

2. 雅典， 324 BC

在雅典人看来，马拉松之役是上天的谕示，是诸神对于追求个人平等理念的充分肯定。

雅典第一个成功的民主改革发生于公元前五百零八年。那一年，雅典人赶走了独断专行的伊萨格拉斯，请回流亡在外的克里斯提尼。克里斯提尼废除了传统的四个部落结构，把市民按居住地区分成十个部落，立法人员的产生由继承制改为市民选举。他改组了议事会，将议事会代表增加到五百，每个部落选出五十人。议事会议员每次任职一年，一生最只能做两次。议事会的领袖从这五百人中选出，每届五十人，一月一换。议事会首脑从五十名领袖中选出，一日一换。克里斯提尼把这个新制度称为埃索诺米娅，意味平等政治权益。他还创立了一个法案，把野心太大或权力太大，对雅典政治有威胁的人物逐出境外。根据这条法案，如果有六千名以上雅典市民投票赞成，被驱逐的人就必须离开雅典至少十年。被驱逐者保留自己的财产，但不能住在雅典，以免“兴风作浪”。这个法案建立于公元前四百八十七年，不久人们就发现它太容易被滥用了。克里斯提尼自己大概也是这个法案的受害者，因为不久他自己就不明不白地从史料中消失了。

大约在前四百六十年，雅典在厄菲阿尔特的推动下继续进行政治改革，以削弱保守的雅典贵族议事会的权利。也就是在这个时期，第一个名字叫作德谟克拉特（ Democrates ）的婴孩降世，“民主”这个词在历史上首次出现。此后二百年间，一颗又一颗巨星在雅典升起，划破广阔的历史天空，给人类文明留下无价而不朽的遗产。 伯利克里 （ Pericles, ～ 495 – 429 BC ）、苏格拉底（～ 470 – 399 BC ）、柏拉图（～ 428 – 347 BC ）、亚里士多德（～ 384 – 322 BC ），德摩斯提尼（～ 384-322 BC ），欧几里德（～ 325 – 265 BC ）， …… ，思想家，政治家，哲学家，法学家，雄辩家，数学家， …… ，群星璀璨。

这么多精英人物，这里只说说海伯利迪斯（ Hypereides, ～ 390 – 322 BC ）。此公现今不甚出名，当时却是古典希腊民主制度的重要人物。海伯利迪斯年轻时，以给别人写演讲稿为业，很快成为亚历山大法典中希腊十大演说家之一。

当时有一位名妓，名叫姆奈萨雷特，以其绰号费蕊茵闻名于世。费蕊茵的含意为癞蛤蟆，盖因其肤色微黄，可能是有东方血统吧。费蕊茵极美，举世闻名的克罗纳的维纳斯雕像，据说就是根据她的形象雕刻的。费蕊茵接待客人没有收费标准，全凭自己的感觉而定，无人敢讨价还价。据说有一次海神节，她在万众瞩目之下，退下衣袍，散开头发，赤身裸体走进海水，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如痴如狂。

话说费蕊茵被人状告渎神，按照当时法律是死罪。海伯利迪斯是她的情夫之一，这在当时是众所周知的。海波伊迪斯尽其所能为情人辩护，但收效甚微。眼看法官就要判处费蕊茵死刑，海伯利迪斯要求作最后一次辩护。这一次，海伯利迪斯用尽了心力。演讲达到高潮的时候，海伯利迪斯突然一把撕开费蕊茵的内衣，将一对美丽的乳房袒露在众人眼前。古希腊人以为美与神性相通，美丽逼人的胸部加上海伯利迪斯的雄辩，终于使法官无法把死刑加到这么一位美人儿身上。据说，费蕊茵获释后，雅典通过法令，禁止被告在庭上裸露胸部或私处，以免影响裁决。

图三：审判团前的费蕊茵（油画）。作者：让 - 里昂 - 耶罗米（ Jean-Leon Gerome ） ,1861

图四：古罗马艺术女神阿佛罗迪忒（即古希腊的维纳斯）。很多人认为她是根据费蕊茵的形象塑而成。注意女神额头到鼻下的十字架痕迹，那是后来的基督徒们“破四旧”的结果。

前四世纪中叶，马其顿兴起，雅典和其他希腊城邦国家受到巨大的威胁。与雅典不同，马其顿实行的是严酷的专制制度。前三百四十七年，雅典的德摩斯提尼、埃新尼斯和菲洛克拉特受命到马其顿首都与飞利浦二世进行和平谈判。平时指点江山滔滔不绝的德摩斯提尼在飞利浦的威严面前举措失当，不但说不出话，连动也不会动，最后竟然瘫倒。次年，雅典使团再次来到马其顿，飞利浦却置他们于不顾，自己带兵征服色雷斯半岛，一去就是三个月。雅典人忍辱与马其顿签了和约，以期赢得时间进行军事准备。几年后，马其顿就撕毁和约，向希腊半岛各国大举进攻。

前三百三十六年，亚历山大即位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有一个“发小儿”名叫哈帕拉斯。此人先天残废，瘸了一条腿，无法从军，却因了与亚历山大的关系，跑到小亚细亚去做官。不久，哈帕拉斯因屡次侵吞公款而畏罪潜逃，躲在马其顿占领下的雅典。尽管臣服于马其顿，雅典人的日常生活法仍然由自己的议事会来决定。他们根据德摩斯提尼的建议，把哈帕拉斯关进监狱，并否决了海伯利迪斯立即起义，脱离马其顿统治的主张。哈帕拉斯携带的钱财由德摩斯提尼所领导的监护小组管理。当监护小组整理这些财物时，发现共有三百五十“塔冷特”（ talent ），可是哈帕拉斯刚入狱时的记录是七百，一半钱财不翼而飞。这可是一大笔钱。古希腊币制，一个塔冷特相当于六百个米纳，一个米纳值一百个德拉克马。当时一个的医生日收入也就是五六个德拉克马。换句话说，一个塔冷特相当于一个医生三十年的收入。监护小组决定不向任何人报告此事，希望不了了之。可是不久哈帕拉斯逃出监禁，去了克里特岛，这件事就成了纸中之火。雅典议事会对德莫斯提尼进行审判，判决他对二十塔冷特处理失当，应当赔偿。当时的审判官就是海伯利迪斯。审判中，海伯利迪斯是这样开场的：

“难道德摩斯提尼真的跟其他雅典人不同，不该受法律的管辖吗？难道他就不该遵守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大家投票通过的法律吗？这些法律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尽管现在看来，这法律简直像是他自己提出来要毁掉自己的。”

两千四百多年前，海伯利迪斯就懂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相比之下，很多国家至今仍然做不到这一点。

海伯利迪斯在有生之年参与了许多重要的法律活动。他曾对当时雅典在色雷斯地区的长官奥托克雷进行审判，控告其叛国罪。另外，在雅典对其附属国的战争中，他控告领袖亚利斯托芬渎职。十年后，德摩斯提尼、埃新尼斯和菲洛克拉与马其顿国王飞利浦签订不平等和约，海伯利迪斯还弹劾过菲洛克拉。

从古代文献看来，海伯利迪斯一生留下七十多个精彩的答辩演讲，可惜多数都遗失了，只在后人的文告中留下一些支离破碎的残片。直到一部奇书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