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好逑古来艰
原著:詹姆斯-瑟贝尔(James Thurber)
译者:那就是俺啦
大自然创造了五花八门的生命,可是没有一个物种的雌性对雄性有太多的关爱,这一点肯定让自然母亲感到不好意思。千百万年来,她忙忙碌碌,想出各种各样的新鲜点子,好让雄性更加吸引雌性。可是从环节动物到人类,君子求偶这件事一直是乱七八糟,就像复杂难解的音乐喜剧。我最近在读大不列颠百科全书那悲惨而引人入胜的第六卷。在这本书里,你可以学到好些东西,比如蛐蛐、棉花、服装设计、鳄鱼、王冠珠宝、科勒伊奇(Coleridge),不过哪个题目也没有“动物的求偶”那么有趣,其中细数了君子为得到淑女的青睐所必须经过的各种悲惨过程。
我想大家都知道,自然母亲在赐给男人腮须和胡髭的时候,肯定觉得这玩意儿对女人有吸引力。这是一个古怪的想法。实际上,腮须和胡髭只能让她神经过敏、心情沮丧,于是君子不得不翻跟头,耍大矛,玩客厅魔术,以赢得淑女的注意。不但如此,他还必须送她糖果,鲜花,以及各种动物的毛皮。尽管君子使出全身解数,做出这么多费力的爱情表演,他却仍然不断地遭受拒绝和羞辱,甚至被扔到房子外头去。所以当男人听说,即便是长着华丽灿烂羽毛的雄孔雀在好逑过程中也不那么一帆风顺,他们心里一定挺舒服的。全世界没有一种雄性有那个福气。实际上,第一只雌孔雀不过是对追求者那美丽的长尾巴稍稍有点儿好奇而已。而当君子在淑女四周把尾巴掸来抖去的时候,淑女却悄没声儿的睡着了。大百科全书告诉我们,君子不得不想出小花招来把她弄醒,重新激起她的兴趣:他把尾巴上的长羽毛抖得沙沙响。古时候,男人们看到了孔雀的招数以后,很可能也试着把自己的腮须抖动起来,搞出点声音来。可惜一点儿用也没有,他必须想别的招儿。尝试了各种方法无效,最后他才决定送礼。有些果蝇和鸟类也曾经弄得沙拉沙拉响,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这一点,男人恐怕不是没有注意到。
舞虻科的一种雄蝇处心积虑,最后琢磨出相当不俗的一招儿。他发明了一种透明发光的气球,个头儿比自己还大。他把甜肉和珍点放在里面,背着这个讲究的大球在空中招摇,寻找心中的伴侣。这个大气球一开始还真让淑女高兴了一阵子,不过很快就厌烦了。她强烈要求换成五颜六色、傻里傻气的小礼物,不是吃的,儿是摆在家里头好看的那种。君子只好到处寻觅花瓣儿和各种颜色鲜艳的纸片儿,放进球里去。为了这种讨淑女欢喜的飞行,君子付出的工夫和代价不可谓不大,可他一点儿也不高兴。他真怕女伴什么时候突然要求更大的礼物,比如罗马金币,金扣环之类的。很可能有一天舞虻会在求偶飞行中从天上掉下来,就像男人追求女友偶尔也会失败一样。
凉亭鸟把时间都花在追逐女孩子上,其他什么事也干不成。如果在未来几十年内凉亭鸟君子们全部精神崩溃,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凉亭鸟淑女坚决要求君子为自己修建一座游戏场,入口处还要盖个凉亭。凉亭忒讲究,盖起来困难,花费也很高。但是如果君子不把游戏场塞满各种各样的礼物,她就不进来。这些礼物五花八门:银色红色的树叶儿,玫瑰花瓣儿,贝壳,珠子,生浆果,碎骨头,骰子,纽扣,雪茄头的镶边,圣诞节装饰邮票,还有天知道什么玩意儿。当淑女终于屈尊下就来到游戏场,她是那么扭扭捏捏傻傻乎乎,雄鸟必须在凉亭内外游戏场上下追着她跑,以便让她停止咯咯的傻笑。只有这样,她才能站住几秒钟不动,让俩人有机会握一下手。雄鸟在追逐之前已经为了寻找眼镜片儿、海棠花儿之类筋疲力竭,可以想象,好多君子在追逐了两三个钟头以后,骂声去她娘,就上床睡觉去了。当然,第二天,君子免不了打电话给另外一位美人儿,把同样的仪式从头到尾重复一遍。雄凉亭鸟就像沉耽于夜总会,年纪不到二十的小青年儿。
雄招潮蟹的日子过得比较容易,但也绝不是无忧无虑。他有一只硕大无朋的钳子,通常颜色鲜艳,你或许以为他伸出钳子就能抓住一两个过往的美人儿。没准儿世界上第一代招潮蟹曾经试过这一招,若真是如此,他们一定挨了一顿痛抽,疼得要死。招潮蟹淑女们决不会容忍这种野蛮的行为,她们从来没有容忍过,现在也决不会改变。为了吸引异性,君子必须垫起脚尖,在空中挥舞那只钳子。假如附近哪位女士有兴趣——您可不知道有多少淑女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就凑过来嘲笑他,弄得他没情绪。一天当中,上百位淑女从身边经过,不屑一顾。好逑了一整天,挥着大爪子踮脚尖站了八九个钟头,一无所获,所以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的心情一定窘丧极了。可是跟所有物种的君子一样,第二天一早,他从床上爬起来,往脸上甩一把水,继续努力。
下回您若是看到纺纱蜘蛛,停下来想想,他的爱情生活值得操心的地方太多了,哪里还有跑过来咬你一口的愿望。昆虫世界里,蜘蛛君子的日子实在艰难。这都是因为蜘蛛淑女眼神儿不好。一落到淑女的网上,君子连放下拐杖撂下手套的工夫都没有,就让人家给宰了,因为淑女分不清落网的究竟是男友,苍蝇,还是野蜂。蜘蛛把这件事搞清之前,已经有千百万蜘蛛君子被他们想要拜访的淑女谋杀了。蜘蛛的天性是在淑女面前表演一个小舞蹈。可是在认出他是谁、究竟想干什么之前,淑女不是抡出烧红的熨斗,就是挥起锋利的剪刀。有一个深夜,没人知道是哪一年,一位极聪明的蜘蛛君子全无睡意,仔细捉摸着如何去拜访意中的淑女,那位淑女已经痛宰了无数求婚者。他意识到,跳舞这招儿除了把君子送入坟墓以外,什么作用也没有。终于,他想出一个办法来:扯淑女的网,抖她的网线。于是第二天他把这个计策用到那位近视眼女孩儿身上。他没有直接降落到蜘蛛网上,而是爬到网的外侧,耍弄网线。他把网线上下左右扯来扯去,那节奏是如此轻快活泼,淑女被深深地感动了。小夜曲太美了,于是淑女饶了君子一命。不过百科全书的观察者们报告说,这项新发明并非无往不利。即便是今天,淑女们偶尔还会对求婚者连发三弹或者一刀戳个透心凉。从君子在网边发出头一个低音符开始,淑女就不断地发出恐吓,通常一直要到他爬到网的中心奏出高调儿的时候,他才算如愿以偿,免于死刑。
即便是漂亮的蝴蝶也不能仅仅靠拍翅膀臭显摆来赢得配偶。好多蝴蝶必须在翅膀下安置香囊。蝠蛾在香袋里还装了个脂粉包,朝着来往的女士们抛撒香粉儿。雄性树板球(一种蟋蟀)比蝠蛾更进一步,随身带着小瓶酒儿,给他意欲图谋的情妇喝迷魂汤。有一种蜗牛,君子朝淑女们扔飞刀以提供娱乐。诸如此类的事迹可以列成长长的单子,从刚毛虫的拙劣舞步到男人和他的钻石蓝宝石。金眼鸭飞过湖面的时候,脚底下鼓捣出一条水柱;蝠蛾带着脂粉包儿,树板球的小酒瓶儿,男人的文身。这是充满智慧和悲伤的故事,亘古不息的君子好逑。地上所有的生物当中,唯一在求偶这件事上能称得起大赢家的恐怕要数鸊鷉和某种潜水鸟了。时不时的,好逑的君子潜到湖底,然后突然在离女朋友几尺近的地方呼啦啦窜出来,弄得人家满身是水。他似乎使淑女相信这完全是爱情的表现,不过我隐隐约约地怀疑,他的真正目的不是想把淑女淹死就是吓死。
在君子好逑悲哀和烦恼过程研究的结尾,让我们看看大百科全书中关于某一位耳戈斯雉鸡的故事。君子一动不动地在淑女面前展示自己,连羽毛也不哆嗦一下。百科全书上说,这位耳戈斯先生被关在笼子里,和他圈在一起的淑女简直是异类,因为君子表现才华的时候,淑女却不停地走来走去,一会儿倒倒烟灰缸,一会儿折腾灯罩,没一刻安宁。最后君子实在气不过,干脆走到一边朝着水槽展示才华去了。他令我想起属于智人科的某位君子。这位我认识。有一天晚饭后,他要妻子放下手中的侦探小说,跟他一起读一首他非常喜欢的诗。淑女安安静静地坐着,直到他读到中间,音调里充满了灼热和激情,忽然传来尖锐吓人的一声,“啪!”原来在君子展示才华的时候,淑女一直关注着一只飞来飞去的蚊子,最后终于把蚊子拍在两只手掌之间。这位君子没有跑到水槽边上展示才华;他去了提姆家,无数杯黄汤之后,给哥儿们从头到尾背诵了那首诗。我敢肯定,他们俩一定互相讲述了惨痛的故事,控诉自己的表演如何被淑女们所打断。我也敢肯定,他们最后一定同声高唱:“蜜糖,蜜糖,怜佑你的心。”
Honey, honey, bless your heart,
You’re the honey that I love so well.
I’d die for you, if you’d only be true,
You’re the honey that I love so well.
Moon shinin’ bright, up in the sky,
Looks down on me and I know why,
Even the stars up in the blue,
Seem to be shinin’ for no one but you!
Honey, honey, bless your heart,
You’re the honey that I love so well!
I’d die for you, if you’d only be true,
You’re the honey that I love so well!
——附:《蜜糖,蜜糖,怜佑你的心》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