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岁那年,考进省歌舞团少年班,吹小号。那时候,中学毕业以后上山下乡,所有同学看着我都眼红。
舞蹈组里的女孩儿,脸蛋儿漂亮,身条儿又好,特别惹眼。乐器组、声乐组的男生,没事儿就往舞蹈组跑。舞蹈组更是近水楼台了。有个跳领舞的男生叫张谦,个头相貌都好。他爸是京剧团的武生,从小训练他,基本功很棒。这小子,一天到晚在最漂亮的女孩儿后头转,献殷勤。那女孩叫沈菲,人漂亮,脑子不怎么灵光。反正一来二去俩人就好上了。他们一带头,出来进去成双成对的越来越多。
我那时候又瘦又小,没人待见,一天到晚练我的小号,学习乐理。声乐组有个叫文杏的女孩儿,又蔫又瘦,也没人理。琴房练声房,晚上和周末常常就我们俩人。她练声,我给弹琴;我练小号,她也跟着唱。老师们称我们是姐弟俩,说将来有出息的就是我们俩。我发育晚,十六七了,还不懂事。就知道喜欢和她在一起,可糊里糊涂,以为是因为有了一个姐姐。我是独子,从小就幻想能有个姐姐。
毕业汇报演出会上,文杏走上台,大大方方唱了一首《黑龙江上的白玫瑰》,所有男生的眼睛都直了。少年班两年多不算长,可对这是少年到成人的转变时期。特别是女孩子,女大十八变嘛。原来漂亮的,现在看看挺一般;不起眼儿的,却一下子漂亮起来。你有没有见过那种女人?平时不张扬不造作,普普通通,可往人群跟前一站,你才发现她举止自如,举重若轻,优美得不得了。文杏就是这种女人。丑小鸭变天鹅了。一米七的高个儿,身材纤细匀称,加上一双凤眼,两道柳眉,整个一美人坯子!那条嗓子就更甭提了,明亮宽厚,金子似的。
我嗓子发干,眼睛发直,心里咚咚乱跳,打小到现在,没有过这种感觉。我终于明白了自己对文杏的感情。
可是文杏一下子成了所有男生瞩目的焦点。尤其是张谦。沈菲没能留团,张谦就把她甩了。沈菲来团里找他,他连理都不理人家,气得那女孩子哭啊,泪人儿似的。这么个见异思迁的主儿,打起文杏的主意来了。我呢,对文杏从友情到爱慕,从来不敢表白。打从晚会那天起,一见到她,我就浑身出汗说话结巴,连腿肚子都哆嗦。她却一点也看不出来,还笑我,说小左你装什么蒜呀?她不明白我的心,仍然拿我当弟弟。
几年就这么过去了。文杏越唱越好,水平比好些名演员高出一大截儿。可是只要老演员在,她就当不上主角。慢慢地,她对练声不那么上心了。
张谦跟她越来越近乎。我劝过文杏好机会,张谦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起先,她笑着听,不回嘴。后来就不给我好脸子看了。张谦这小子也会来事儿,那个殷勤劲儿就甭提了。不过有一个坎儿,他怎么也过不去,就是文杏她老父亲。老人见过张谦一次,坚决反对女儿跟他来往。文杏既不敢违背父亲,又离不开张谦,事情就麻烦在这个问题上。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是张谦强迫欺骗呢,还是文杏迁就,想生米煮成熟饭呢,反正不久她怀了孕。文杏的老父亲长叹几声,只好同意他们结婚。
婚礼我没参加。说实话,文杏一结婚,我觉得天都塌了。实在没法面对她的婚礼,就写了个申请,到北京参加作曲培训班,一去六个月。我打定主意,来年报考音乐学院,学作曲。我要写歌剧,写文杏唱的歌剧。我虽不能和她结为连理,但是可以成为音乐界的最佳搭档。照她的能力,肯定能唱出名气,说不定我们的歌剧会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