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拂晓时分,寒雨终于消歇了。往常,初冬的清晨充满活力,女人到河边提水做饭,孩子们在帐篷外跑来跑去,男人大声说笑,花斑马悠闲地啃着青草。可是一八四 七年的瓦拉瓦拉河谷却静得出奇,白雾笼罩着黄褐色的土坯房和莞草帐篷,到处弥漫着恐惧和凄凉。一种怪病在凯尤斯人当中流行,男女老幼一片片倒下去。每天早 上,活着的人爬起来,看到夜间咽气的亲人,来不及哭泣,就慌忙抬出去掩埋。这种境况持续了很久,十一月二十九日这天也不例外。一个小小的尸体被抬出土坯 房,惠特曼先生已在墓地等候,为死者举行简单的基督教葬礼。
头天晚上,惠特曼医生冒雨到乌马提拉人的营地看病,将近午夜才赶回来。家里收养的十几个孤儿已经埋葬了两个,剩下的都躺在病床 上;几十个落脚在农庄的白人移民几乎全部染恙,连妻子娜西莎也显出了病状。葬礼归来,医生坐在厨房的壁炉旁,和助手罗杰斯先生谈起传播福音的艰难。从俄勒 冈小路下来的牛车越来越多,西迁的白人在印第安领地开荒耕地,和土著产生争端。凯尤斯人对医生日渐疏远冷淡,要求他离开凯尤斯领地的声音越来越高。昨天在 乌马提拉听到的消息尤其让人难以承受——
“乔·路易斯散布谣言,说惠特曼医生假装治病,暗下毒药。说他们要把凯尤斯人都害死,霸占我们的土地和马群!”
路易斯是医生的雇工,有一半印第安血统。他和法国人约瑟夫·斯坦菲尔德最近似乎一直在密谋着什么。惠特曼先生又想到刚才的葬礼。凯尤斯人不像平时那样加入死者家属的哀悼,男人远远观望,女人们不见踪影。
谈起这些事来,医生忧心忡忡。“再过几天,主教先生将要访问这里。如果那时情况还不改观,我就把全家搬到南部去。”他对罗杰斯先生说。
午后,雾气消散了一些,天色依然昏暗,凯尤斯人一反常态,陆续来到医生家里,不久就聚集了十几位,个个神情诡异。酋长提罗凯伊克特坐到医生对面,问起一 些病人的状况。医生专心作答时,托马哈斯绕到他背后,战斧飞快地从披毯下闪出,劈向医生后脑。医生扑倒在地。坐在角落里编织篮子的约翰·萨奇惊跳起来,伸 手去摸腰间的转轮手枪。两个凯尤斯人跳过去,捉住他的手臂,另一个朝他脸上开了一枪,约翰慢慢倒下去。酋长站起来,弯腰向医生脸上加了两刀。一支手枪顶住 医生脖颈——砰!医生不动了,鲜血在身下汪成一片。
几乎同时,屋外也响起枪声。一个白人雇工从侧门冲进屋里,浑身是血,一臂折断。他脸色苍白,朝躲在大厅里的娜西莎喊着:“惠特曼太太,印第安人要把我们都杀了!”
凯尤斯人踢开正门冲到院子里,刀出鞘,弹上膛,尖声嚎叫。娜西莎脸色苍白,双手绞动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唇战抖:“我丈夫死了,他们杀了我的丈夫!” 她指挥大家锁起所有通向外面的房门,然后走进厨房抢救丈夫。惠特曼医生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气如游丝,嘴里不停地叹息:“哦,不!不!”娜西莎把丈夫拖进 正厅,跪在他身边,望着那刀痕狼藉血肉模糊的脸,哭着喊着,泪珠成串地落在医生脸上。眼看丈夫的气息越来越弱,她闭上眼睛,开始无声的祷告。
之后,娜西莎安静地站起身来。她确信丈夫的灵魂已入天国。周围,孩子和妇女在大声哭叫;屋外,凯尤斯人吼声如雷。娜西莎给负伤倒 地的雇工倒了一杯水,招呼妇女们把孩子们和受伤的男人送到楼上,然后像往常一样去照看病重的患者。就在她走过房门时,一颗子弹穿过窗户,重重击在她的右 胸。娜西莎大叫一声,仰面栽倒。
门外,硝烟后面是约瑟夫·路易斯扭曲的面孔。
二
十九世纪的前二三十年,美国正在经历“第二次觉醒”(Second Awakening),各种教派大行其道。据说俄亥俄地区有一个魏安多族 (Wyandot)的印第安青年,受洗后改名为威廉·沃尔克,不知为什么凭空编造了一个故事。他说,洛基山西麓大群大群的印第安人在苦苦寻找宗教的曙光, 渴望白人的“天书”。这个故事在卫理公会(Methodist)的杂志上出现,感动了无数的信徒。几十位传教士先后赶到俄勒冈地区传道,可是十几年努力收 效甚微,最后他们全部改行圈地经营农庄去了。
沃尔克的故事仅仅是故事而已。没有沃尔克,虔诚的信徒们也要四处传播福音,尤其是异教徒(heathen)集聚的地方。
惠特曼夫妇受长老教会(Presbyterian)的派遣来到俄勒冈地区,事件发生时,他们已在当地生活了十一年。在那四千多天里,他们为凯尤斯人传教 治病,历尽艰辛。娜西莎有记日记的习惯,并留下大量信件。读了她的日记和书信,我既感动又困惑,忍不住猜测,被自己称为兄弟者所害,在弥留之际,娜西莎都 会想些什么呢?
她不会怕死。娜西莎坚信自己会进入天堂。她生长在一个富有而虔诚的新教徒家庭,十六岁就决心献身传教事业。一八三六年,她跟随丈 夫来到俄勒冈地区,成为历史上第一位越过洛基山脉的白人女子。不错,凯尤斯人使他们失望。“这些异教徒懒惰孤傲,顽固冷漠,无心向善——愿上帝怜悯他 们。”但自己是尽了力的,上帝当会喜悦。
也许,她想到圣路易那个早春的夜晚。平静宽阔的密西西比河,辽旷的夜空,冷月下刚刚踏上西行路程的憧憬和期望。也许,她想到女儿 爱丽丝,那个金发碧眼异常可爱的小姑娘。自从女儿出生,娜西莎就把她紧紧地拴在自己的心弦之上,一刻也不能离开。可怜的小爱丽斯两岁时落进河里淹死了。娜 西莎清楚地记得,她是怎样把女儿清洗干净,换上漂亮衣衫,日日夜夜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泪水粼粼,直到小小的尸体开始像蜡一般融化了。她喊,她哭,眼睛都 快哭瞎了;而更多的是感谢上帝。小爱丽丝太纯洁、太美好,本来就不该到这个罪恶的世界来。感谢上帝提早把她接了去。阿门。
也许她想到自己的丈夫。十二年前第一次见面时,她对马可斯一无所知。那时,她等待传教的机会已经八年,可是美国对外传教使团 (American Board of Commissioners for Foreign Missions,简称ABCFM)不允许未婚女子传教。 马可斯既然是传教士,他一定适合做自己的配偶。蜜月还没有结束,他们就开始了漫长的旅程。水路、陆路、船上、马上,辗转六个月才到达目的地。他们艰苦地工 作,却收效极微。为此,ABCFM曾决定停止对他们的资助。马可斯闻讯上马,星夜兼程赶到波士顿,说服了传教使团。
当初选择向凯尤斯人传道时,许多同事都坚决反对。了解印第安风俗的朋友警告他们,万不可给凯尤斯人看病;按照他们的传统,治病死人是要偿命的。可是他们没有却步。他们做了该做的一切。
现在,丈夫女儿都在天堂等待自己。没有一个地方比天堂更美好。娜西莎躺在血泊里,心情应该是十分平静的。
三
崎岖艰险的俄勒冈小路蜿蜒逶迤,一直延伸到瓦拉瓦拉河谷,蛇江下来的贸易要道都在凯尤斯人活动的地区结束。这个游猎民族驰骋在从蛇江到哥伦比亚河之间的 广袤高原上,不知有多少代了。他们为数不多,但勇敢、富有而骄傲。此地物产丰饶,不必为食物过于操劳。肥沃的土地里满是根茎植物,草原上遍地是野牛和小动 物。三文鱼逆流而上到北方产卵时,几天工夫打下的鱼也够整个部落吃一冬天。于是,他们繁殖牲畜,编织绘画,骑马射箭。他们从早期的西班牙人那里学会了养 马,培育出一种矮小精壮、抗饥耐渴、适于山地的战马,与邻近部落的交易中总能卖上好价钱,换来快枪。他们的勇士身挂鹰羽,面涂战彩,以骁勇善战闻名。周围 的部落称之为石头族,大概因为他们固执倔强如顽石。
惠特曼夫妇的目标是拯救这些石头人。他们选择了瓦拉瓦拉堡东边二十五英里的瓦伊拉特普,这里住着几百名凯尤斯人,由三位酋长管理。
凯尤斯人友好地接待了这些不速之客,并帮他们选择了一块靠近瓦拉瓦拉河将近三百英亩的肥沃土地。年前,惠特曼医生和卫理公会的帕克先生到瓦伊拉特普勘查 时,曾许诺对土地逐年偿付。可是凯尤斯人没有得到一分钱,这件事留下的阴影一直没有消失。凯尤斯人几乎每年都会提起此事,甚至数次对医生动过武。
硝烟散去一个半世纪,已经很难找到凯尤斯人当时的言行纪录;不过从惠特曼夫妇的书信中的蛛丝马迹,可以猜想到双方的隔膜和冲突。
医生夫妇十一月初到达瓦伊拉特普,大多数狩猎的男人们还没有回到过冬的营地。留守的凯尤斯女人帮助惠特曼夫妇建造房屋。对凯尤斯人来说,盖房是女人的 事。他们不懂为什么那个白人女人一直躲得远远的。惠特曼太太拒绝凯尤斯人的礼物(这对凯尤斯人是一种侮辱),见到他们也不大讲话。
惠特曼医生只有一个妻子,凯尤斯人是多妻制,相信妻子越多,男人越有能力,日子过得越富裕。惠特曼医生出来进去总要把妻子带在身边;他做的许多事,在凯尤斯人眼里也是女人的活儿。他们为什么要听信一个没有男子汉气、喜欢女人活儿的男人呢?
这对白人要凯尤斯人放弃狩猎,改种庄稼。他们世世代代靠狩猎为生,为什么要为了白人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可是医生太太竟骂他们顽固懒惰。她和医生还经常 拿地狱来吓唬凯尤斯人,使他们异常反感。娜西莎在日记里记载了她的理由:传教进展缓慢的主要原因是印第安男人多半时间在外游荡狩猎。医生要凯尤斯人建造教 堂,遭到拒绝。医生的房子就挺好,为什么要专门盖教堂?可是医生太太不欢迎他们,说他们肮脏,浑身虱子。她甚至说,只要看到凯尤斯人坐在房间里,她就吃不 下饭。
凯尤斯人把部落看成是个大家庭,可是惠特曼夫妇却把房门全锁起来,好像他们全是贼。他们来到医生的房子跟前,好奇地朝窗里窥望, 也遭到惠特曼太太的斥骂。凯尤斯的马不能在医生这块地上吃草——可这房子是他们帮忙盖的,连这块地也是他们的呀。医生夫妇对他们冷淡中带着轻蔑,而对山上 下来的那些浑身酸臭、拉肚子的白人却礼遇有加。观察了许多年,凯尤斯人明白了,医生夫妇从未对他们民族的风俗文化和宗教有了解的愿望。他们不懂:既然如此 鄙视我们,为什么还要费神救我们上天堂?
一八四二年,医生神秘地失踪了很久。凯尤斯人议论纷纷:医生到东边拉人,要回来整治我们!次年,惠特曼医生把一千多东部移民带过 洛基山,从那以后,白人西来的浪潮就阻挡不住了。惠特曼夫妇对凯尤斯人失去了兴趣,只是在地里的活干不完时才想起他们来,吆喝他们去给医生耕地打谷。白人 带来各种传染病,凯尤斯人不断死亡。谣言开始流传:医生在觊觎我们的土地牲畜,要把我们全杀掉。
其实,医生对凯尤斯的土地牲畜兴趣并不大。他的兴趣在于把洛基山西部全都变成美国领土。ABCFM等组织的文献极力否认医生传教 的政治目的,可是有几个事实无法回避。一八四二年,惠特曼回到波士顿争取传教资助时,曾专程赶到首都受到战务部长(Secretary of War)的 接见。次年,医生受命为美国历史上首次千人西迁带路。年底,惠特曼递交战务部长一份提案,建议政府有组织地支持移民,在俄勒冈小路沿途每隔一百英里左右设 立给养站,担负管理责任,对移民和印第安人行使美利坚合众国法律。医生说:
“既然印第安人没有遵照上帝的旨意在这块土地上广为繁衍,他们就没有理由阻止我们这样做。”
一八四 七年,俄勒冈地区白人人口暴涨四五千。医生的大家庭已达七十多人,农庄的老房旁边加盖新屋,连磨房都住进了人。天花、麻疹再次在凯尤斯人当中蔓延,医生给 土著病人看病,很多人就死了,包括提罗卡伊克特的几个孩子。白人也生病,却不见有几个人死去,令人生疑。有人说看到白人晚饭时打开玻璃瓶子,“嘭”的一 声,祸害人的怪病就放出来了。
天主教和新教争夺信徒,似乎多一个受洗的人,自己在上帝面前的功劳就增加一分。本来就对医生的传教将信将疑的凯尤斯人更加疑惑 了。同样是信上帝,为什么医生说天主教违反上帝旨意,拜玛丽亚拜偶像,该入地狱;而天主教传教士则说医生他们是从天主教分裂出去的异端,进不了天堂?隐藏 在信仰背后的是政治和利益的纷争。英国人、美国人、加拿大的法国人仍想对这块新土地拥有使用权。路易斯和斯坦菲尔德都是天主教徒,惠特曼医生毒死凯尤斯人 的话是从他们口中传出的。后来法庭上数名证人都这么说。
连续两三个月,凯尤斯人每天有数人咽气,人口减少将近一半。每个葬礼都在验证路易斯们的话。酋长们夜夜聚会,对石头民族的前途忧 虑重重,又无计可施。事件发生的那天早上,提罗卡伊克特的小儿子咽了气。他们终于认定了医生夫妇的罪恶面目,确认惠特曼们应为二百多条生命偿命。于是就发 生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
四
娜西莎被抬到楼上,血流不止,气息奄奄。傍晚,凯尤斯人对着农 庄喊话,要娜西莎和所有躲在阁楼上人们下来,离开这里。众人抬着娜西莎,孩子们互相搀扶走下楼梯。两旁,凯尤斯女人们哭声不断,有的把衣服披在他们身上, 有的把食物塞进他们手中。可是刚到门口就遭到一些凯尤斯战士的阻止,几声枪响,三四个人倒在血泊里,包括娜西莎。凯尤斯战士高喊,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全 部杀掉!提罗卡伊科特站出来制止了他们,下令把这些人扣押在凯尤斯营地的土坯房里,然后一把火将农庄烧为平地。
娜西莎是唯一被射杀的女性。有人还不解恨,竟把她的尸体砍得七零八碎。五十多名白人,主要是妇女和儿童,扣为人质。几天以后,若 干妇女和孩子因病送命,死亡人数升到十四人。一些年轻凯尤斯男人开始打两个漂亮白人女孩的主意。酋长会议决定由两位酋长把女孩娶过去。在他们看来,这是明 媒正娶,既给女孩面子,又保护了她们的安全。其实,就是抢个白人做老婆也合情合理。那些来到这里的白人,好多不是抢了印第安女人做老婆吗?
酋长们委托天主教神父给俄勒冈发去一项声明,列举了杀害惠特曼夫妇的理由,要求白人不要再追究杀人的事,就像从前印第安人被白人杀害,他们也没有追究一样。如果允诺和平,他们就释放人质。一切都会恢复原状。他们想得很简单。
五
暴乱的消息传到俄勒冈城,地区长官阿博内西(Abernethy)马上开始行动。他派遣帕尔马(Palmer)等人组成和平使团交涉人质问题,同时任命 吉廉(Gilliam)上校负责征集人员参加对凯尤斯人的征讨。白人移民们对凯尤斯人杀人霸女的暴力行径义愤填膺,自愿参战人数与日俱增。
吉廉上校是接受按立的传教士,又是个原教旨主义者。在此之前,他已参与过数次与印第安人的战争。他反对与凯尤斯人进行和平谈判, 对印第安人,他从上帝那里听到的指令是杀、杀、杀。吉廉率民兵到处袭击凯尤斯及其他印第安民族,不分青红皂白,不论男女老幼。他们抢劫牲畜马匹,焚烧居 所,几次袭击使原来不想卷入纠纷的印第安人也持枪上马。这些人分不清吉廉的民兵与和平居民的区别,四处寻机报复,纠纷升级到种族之战,史称凯尤斯战争 (Cayuse War)。
两年鏖战,以家庭为行动单位的凯尤斯人承受不住日以继夜的奔突,妇孺伤亡甚众。酋长提罗卡伊克特、托马哈斯等五人自愿向俄勒冈政府自首,以期保存凯尤斯的残众。
从一八五零年五月二十二日审判开始到六月三日执刑,前后不到两个星期。俄勒冈地区历史上第一起死刑判决,五名被告全部被判绞刑。主持审判的是刚被任命为 联邦执行法官的约瑟夫-密克(Joseph Meek)先生。他和印第安妻子生的女儿海伦,一直寄养在惠特曼夫妇家中,不幸在这场事件中丧命。凯尤斯人争 辩说事件发生在凯尤斯的领地,美国法律不应直接有效,但没有人为他们辩护。他们还指证一个懂英语的凯尤斯男孩,这孩子住在惠特曼夫妇家里,说在夜间醒来时 听到医生夫妇秘密讨论下毒的事情。可是法庭没有去查找这个小证人。至今人们对审判的合理公平性争论不休。
行刑前,提罗卡伊科特酋长决定接受洗礼。惠特曼夫妇在天之灵一定非常失望,因为酋长拒绝接受新教,成为天主教徒。绞刑架下,酋长对看热闹的白人高傲地说:
“你们的传教士不是教导我们,耶稣为了拯救他的人而死吗?我们也为拯救我们的人而死。”
提罗卡伊科特以为自己进天国,凯尤斯的灾难就解除了。可是,密克先生亲手绞杀了这五个凯尤斯人之后,战争继续升级。其实,早在一八三五年,凯尤斯人的命 运就被决定了。那年年底,安德鲁·杰克逊总统在国会的年终演讲中画下宏伟蓝图,要把所有白人移民区的印第安人“移除”。“所有改造印第安人的实验都失败 了。印第安人无法与文明社会共处并繁荣,似乎是不争的事实。……过去我们无法恢复,可是未来我们可以提供。”与俄勒冈小路平行的,是“泪泣之路” (Trail of Tears),那是切诺基人被“移除”时用无尽的泪水和几千条生命铺成的。
一八五五年,俄勒冈地区政府决定对本地印第安人实行移除。残存的凯尤斯人被赶出世代生息的土地,强行与乌提马拉人合并,进入乌提 马拉保护区。——所谓保护区,不过是一片没有经济价值的荒地。史蒂文斯(Stevens)州长和帕尔马先生把各族的酋长找来,要他们表态。奈斯—佩尔斯人 (Nez Perce)是俄勒冈地区最大的部落之一,为了避免冲突,他们的酋长说白人是兄弟,同意让出土地。凯尤斯年轻的酋长则用诗一般的语言说:“我听 到大地的声音。大地说,上神(Great Spirit)把我放在这里,要我善待这里的印第安人。上神让菜蔬和果树长在我上面,用来喂养印第安人。我听到 河水讲这些话。我听到草场讲同样的话。上神说,你们印第安人要好好照管这块土地;没有好价钱,不要轻易跟人交换。”这些话,帕尔马先生说听不懂。凯尤斯人 悲愤交加,一些家庭撤掉帐篷,泪洒祖先居住的土地,远离保护区,逃进深山。
凯尤斯人之后,其他印第安部落相继落入相同的命运。一群群勇士拿起武器,又一片片倒下去,战争持续了将近四十年。等到奈斯—佩尔 斯人被迫拿起武器,已是二十多年以后。“红人拿破仑”酋长约瑟夫率八百奈斯—佩尔斯族人与数千名武装战士在高原辗转征战,神出鬼没,震惊全国,不过那是另 外一个故事了。
惠特曼事件五十年后,美国人口调查已找不到一个纯血统的凯尤斯人。医生夫妇满腔热情要拯救的石头民族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
参考文献:
⒈Transactions of the 19th Reunion of the Oregon Pioneer Association for 1891,Portland,Oregon,A.Anderson &Co.,Printers and Lithographers,1893。
⒉Transactions of the 21st Reunion of the Oregon Pioneer Association for 1893,Portland,Oregon,Geo.H.Himes &Company,Printers,1894。
⒊President Andrew Jackson’s 7th Annual Message to Congress,December 7,1835。
⒋Journal:Indian Council in the Valley of the Walla Walla,Lieutenant Lawrence Kip,1855。
⒌本文还参考了若干网上文献。
2007 华夏文摘 cm0702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