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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冬雪

(2006-02-04 00:35:30) 下一个

 

故乡的冬雪

 

离开家乡已经10多个年头了,从江西到杭州,再到北京,最后竟也来到了美国。身在异国

他乡,不免常常思念自己远在故土的父母。在芝加哥,这几天老是下一些小雪,淅淅沥沥

的,不免让我想起故乡的冬雪。

 

江南的冬天,每年都要下一两次雪,也许南方的雨水比较丰润,所以每次下雪都很大。记

得小时候,老家冬天很冷,每次下雪时候,总是先刮起猛烈的北风,然后下着小雨,继而

变成了大雪。那雪花大瓣大瓣地落下,在地上一会儿就融化。尽管北风很猛烈,但是地表

还是很温暖的,所以雪花不容易积聚。但是那雪花总是如天女散花一样飘落下来,最后还

是能在地上积聚厚厚的一层雪。每次下雪的时候,我们小孩子总是最快乐的。母亲那时候

还年轻,总是要嘱咐我们不要在外面摔倒了,不要冻着了。每次下雪时,我们一定会在外

面疯玩几个小时,打雪仗、堆雪人。在农村里面,这可能是每年冬天我们小孩子最快乐

的时候了。每次玩够了回到家后,总要受到母亲的责备。看着我们红红的小手,母亲一边

责备我们不要调皮,要好好做功课,一边让我们赶紧去烤火。江南没有北方那种炕,那时

候也没有空调和暖气。在农村里面,一般都是搞几个火炕或暖桶,就是将一些糠或者锯末

放在一个小陶缸中,然后在上面铺上刚燃烧的柴火,这样就可以持续供热一上午。

记得有一次,是非常冷的冬天。晚上外面下起了大雪,我们家的瓦房总是要飘进一些小雪

。因为北风刮得厉害,雪就会从瓦缝里面进到屋里,所以那时屋里也非常的冷。因为天冷

,我们小孩子一般都早早地躲进被窝了。母亲却还是在煤油灯下,细心地为我们衲鞋底。

我们姐弟几个的鞋都是我母亲亲手做的,每年冬天总要为我们每个做一双鞋,以备过年的

时候穿。想起来,那时候母亲是我们家唯一在生产队里挣工分的。因为父亲在外地教书,每个

星期才回家一次。因此平时家里的农活基本是母亲做的。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我母亲一

个人挣的工分比别人家男主劳力争得工分还要多很多。母亲天天起早摸黑地劳动,即使冬

天也一样。农村的冬天,大家一般是休整准备来年的春耕,但是母亲却依然与往常一样。

我那时候是不懂的,后来慢慢长大了,看到大哥到外地上大学,家里的生活水平每年都在

下降,我才逐渐懂得了母亲的辛苦背后的用意。尽管母亲只读了高小,在那个年代也不算

文盲,她也并不懂多少国家前途命运的道理。她只知道默默无闻地劳动,让我们姐弟几个

读书。

后来我在县城读高中了,离家有几十里地,回家也就不像以前那样频繁了。但是冬天的雪

照样要下的,每次还是那么大。有一次我回家,不经意之间发现母亲的头上竟然有白发了

。母亲已经50多岁了,依然还是辛勤地劳作,为了我们兄弟几个的学费。那时候父亲已经

得了高血压,也早就回到了自己村教书。但是父亲历来身体不是很好,不大适合从事重的

体力劳动,所以家里的大部分农活依然还是母亲一个人承担。每次回去我也总会帮助母亲

到田地去做点事情。但是那年的冬天,我从县城回到家里后,到地里去看母亲。在路上我

正好遇到母亲担着从地里收的一担萝卜,吃力地往回走。我禁不住两眼湿润。我赶紧跟

母亲说:“妈,我来吧”。我接过母亲的担子,和母亲一起回家。母亲慢慢地老了。那年

的雪依然还是与往年一样,在腊月的时候要为我们的家乡披上银装,可是母亲却老了。

过了几年,我考上大学了,要远离父母,到杭州去上学。走的时候,是父亲送我的。

我清楚地记得,母亲千叮万嘱。母亲一直把我送到村口,我远远地看到母亲轻轻地拭去脸

上的两行泪水。母亲劳苦一辈子,终于也把我送出了农村。姐弟几个,除了姐姐因为在文

化大革命的时候没有继续学业外,兄弟三人都考上了大学。母亲的泪水也许是幸福的泪水

,也许是与最小的儿子告别的泪水。从此后,儿子都离开了自己,母亲年纪也大了。当时

我想到这些,不免也非常难过。到了大学后,只有通过写信告诉家里我的情况,还有就是

向父亲母亲要一些生活费,现在想来真是后悔,为啥自己不能去外面做点兼职挣学费呢,

父母毕竟老了。那时候的冬天已经不再像小的时候那么冷了,但是冬天的雪还是要下的。

记得有一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而且温度下降到零下十几度,这在南方是不常见。一

想到家里的房子肯定很冷,不知道父母的身体如何,那时候父亲已经六十多了,母亲也快

六十岁了。我赶紧写信回家,问问父母的情况。父亲来信说,母亲身体不好,得了甲亢。

母亲真的老了,可是做儿子的却还不能为他们分忧。

岁月总是让老人变老,让小孩子长大。在上海工作的时候,大哥把母亲接到上海去玩。我

也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母亲了,去哥家里看母亲。第一眼竟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母亲的头

发差不多全白了,头上的皱纹也很深了。这几年的甲亢折磨着母亲,尽管后来经过治疗,

基本好了,但是母亲身体已大不如前了。上海的冬天基本不下雪,但是我终于工作了,能

寄点钱给父母了。几年后,我又离母亲更远了,到了北京读博士。北京尽管在北方,雪却

下得特别少,而且不大,但是却很冷。每次北京下雪的时候,那些飘落下来的小雪常常让

我想起故乡的雪,那鹅毛般飘落下的雪。不知道母亲远在南方身体可好,那时候有了电话

了,我也就常常打电话回家。有一次我去广州出差,家里告知,母亲身体很差,甲亢复发

。我赶紧回家去看看,记得那时候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家了。到家里后,母亲刚做完手

术,身体正处于康复期。母亲那次非常高兴,告诉我二哥的儿子出生了,终于可以抱孙子

了。那一年,北京的雪很美,我也和我现在的妻子相遇并且结婚了。大哥那一年也从美国

回国探亲了。母亲自那次手术后,身体也好多了。那年春节我回家和父母一起过年,老家

也恰好下了雪,那次的雪真的很美,也许是好多年没有看到故乡雪的缘故吧。

前几天,母亲七十大寿了。一个月前我打电话回家,母亲对我说还是回国工作吧,美国有啥

好的。母亲多么希望我能常常在她身边呀。自从出国后,几年没有回家了。前一段时间,

知道母亲这段时间身体又不大好,我心里真的像刀割一样。母亲年轻的时候,辛苦地劳动

,将子女一个个送出家门。母亲年纪大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子女却一个个在跑到国外去

了。常言道,在外最大的愁是乡愁,但是母亲在家的愁却是对子女的思念之愁。芝加哥的

冬天很冷,雪也下得很大,但是每次下雪,我总觉得不如我故乡的雪美。今天外面又下起

来了小雪,我不免轻声唱起了费翔的那首歌《故乡的云》,故乡呀,我何时能回你怀中。

母亲,我何时能回你身边。

 

 

Jroute

2006年正月

于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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