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的那家餐馆就在校园内,离读书馆很近,骑自行车没几分钟就到了。餐馆掩映在一片绿树丛中,看来是一个清静优雅的所在。在门口,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让我先进去,我也就当仁不让了。
有服务员小姐迎上来问我们一共几位,他赶紧应道,“两位。” 我原以为那个女孩也要一起来的,现在看来,他也许只是想先打听打听情况。服务员将我们领到靠窗的一张小桌前坐下。他问我想吃点什么,我坦白说自己是头一次来,对这儿的情况不熟悉,让他看着办。他说那就不客气了,要了三菜一汤,外加半只烤鸭。又问我要什么主食,我说我是南方人,就来一晚白米饭吧。他自己则要了一晚四川担担面。
也许是我们来得太早的缘故,餐馆的人很少,很安静。坐在那里等上菜的当儿,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单独和陌生男孩子在一起吃饭,尽管不是“约会” ,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紧张。他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直只是尴尬的笑着。
为了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我没话找话,“这里的环境看起来很不错啊。你以前经常来?” 他答道,“也没有经常来。上次我哥来学校找我的时候,我们在这吃过一次饭。” 我们又互通了姓名,都在哪个系等等。想到他先前无师自通地叫我小周,於是问他,“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姓周?” “这还不简单,老师上课不是总点名吗。” 他不无得意的说。看来他还真是有备而来。
这当儿我们的菜也都上来了。那盘肥嘟嘟黄灿灿的烤鸭看起来真是诱人。他见我不愿先动筷子,笑了,“开吃吧。我饿了,就不客气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说完就拿起一块面饼子,夹了两块烤鸭,几段大葱,还抹上一些黑糊糊的甜面酱,很熟练地卷起来,“你也来一个?这家的烤鸭味道很正宗。”
我於是照猫画符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也卷了一个。这还是我头一回这样吃烤鸭,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马失前蹄,将烤鸭直接夹到碗里吃,否则就要闹笑话了。看来有些时候“急事缓办” 还是蛮有道理的。在我老家,吃烤鸭就是吃烤鸭,很少还需要配以煎饼大葱酱糊之类的。
一旦吃起来,尴尬没有了,他的话夹子就打开了。他看起来懂得很多,也很能言善辩,从天时地理,到古今中外,侃侃而谈。我虽然对这些话题都不是很感兴趣,却也只能装出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样子,时不时的嗯啊几下。心想,你这开场白也扯得太远了吧,什么时候跟我提做媒的事啊。(说是做媒,很多时候我顶多也就是给不知情的一方传个话,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成不成就得靠他们自己的努力跟造化了。)
大葱卷饼远没有我想象的好吃。尤其是那个葱,很呛很辣的说。甜面酱也太咸。在家时我妈做的菜要么只咸,要么只甜,从没有即甜又咸的。好不容易将那个卷饼打发了。本不打算再吃它了,可那盘烤鸭看着实在诱人,只好放下面子,问他,“我可不可以只吃烤鸭,实在吃不惯这些生葱。” 他大概也看出来了,笑着说,“当然可以。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没人会笑话你的。”
后来他又讲了几个政治笑话,有关邓小平的。我虽是个政治盲,却也被逗得差点没把肚皮笑破。可惜现在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内容了。我这人平时不轻易大笑,一旦笑开了,就怎么也杀不住闸,直到笑得天昏地暗,天老地荒。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哪根神经不对。
好不容易我止住了笑。他大概是被我笑怕了,不再谈天说地了,“小周,现在该你表演啦。怎么样,给我讲讲你自己的学习生活。” 我说,“没什么好讲的,教室--宿舍--食堂--实验室,四点一线,你也知道的。” 他又问,“你的实验室在哪?” “就在那栋很旧的XXX楼。说是实验室,也就是一间放了几台计算机,几张办公桌的屋子。我导师除了我,还带了两个本科生,在她的指导下做毕业设计。”
“那两小伙以前都很尊重我,管我叫师姐。可前几天发现我比他们年龄小,就开始小周小周地叫。我很‘气愤’ ,叫他们不要忽视我比他们高一界的事实。” 我兴致勃勃的接着说。其实是想将自己年龄还小的事实不经意间透露给他(纯粹是虚荣心理作怪,别无它意)。那个时候,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我喜欢在人前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个足以让我’ 引以为荣‘的事实,尽管很多时候并不在意对方到底怎么想。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大学里的一段小插曲。那时候我们宿舍里住着四个女孩子。一天晚上大伙闲及无聊,决定给每人取一个外号。一番切磋之后,我们都认为以动物来命名最好玩。於是1号床姓杨的姐妹就叫“羊儿” ,2号床姓朱,就叫“猪儿” 。3号床主也姓杨,不能再叫羊儿,因她平时走路有点外八字,於是一致认为“鸭儿” 非她莫属。
最后轮到了我,因为我年龄最小,大家认为应该找一种最小的动物,起码比鸭子要小。脑筋一向快的羊儿提议,“就叫鸡儿吧。我们宿舍猪儿羊儿鸭儿都有了,就缺鸡了。” 猪儿鸭儿举双脚赞成,“就是就是。让我们宿舍成为一个十足的农家后院吧。” 我当时并不知道“鸡” 是一些不雅和尴尬的代名词,满意地接受了这个绰号。大家约法三章,只在宿舍里没有外人时才用这些绰号。
鸭儿一向调皮,总是“死鸡死鸡” 的叫我(意思就是该死的鸡儿):“死鸡,快起床,该出操了!。。。死鸡,你怎么又不脱鞋躺我床上了?。。。” 这话说多了,就容易漏嘴。一次我们全班在学校的计算机房练习BASIC语言编程。管机房的老师走来走去专给大家排优解难。忽听有人大叫,“死鸡,快过来。” 放眼望去,原来是鸭儿在机房的另一头朝我招手呢。
只见老师快马加鞭跑了过去,“哪台机器死了,让我看看?” 鸭儿意识到自己犯错误了,可不管我正冲她挤眉弄眼,在众目睽睽下接着犯傻,“对不起,老师,机器没死,我是在叫我们宿舍的某某某同学。” 这下,众目睽睽的矛头转向了我,“哈哈,原来你还有这小名啊?” 我在心里骂着“该死的鸭子” ,一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从此谈鸡色变。
“谢谢先生。这是您的账单。” 服务员小姐的声音将我从“猪羊鸡鸭” 的神游中拉了回来。我见他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对我说,“如果你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走吧。” 我问,“你不等他们给你找钱了?” “不用。我没有多给。” 我愕然,这一顿饭怎么会这么贵,相当于我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校园里最贵的一家餐馆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推着自行车往宿舍走,一路沉默。我心里很是不安。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我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