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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长篇小说《铁血襄阳》连载(149)

(2025-12-07 03:05:57) 下一个
第149章:襄樊泣血

一、相府夜劫

二更鼓声在死寂的夜色里沉沉响起,“咚咚”两声,似敲在人心尖上的重锤,预示着一场避无可避的灾祸。密林深处,春生蜷缩在暗影中,身形紧绷得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却难掩眼底的慌乱,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贾相府后门,心脏“怦怦”狂跳,每一次搏动都似要撞碎胸腔,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府门前的守卫。

皎洁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泛着冷冽的银光,树影被风揉得摇曳不定,如鬼魅般在夜色里游走。府门前的两尊石狮昂首矗立,鬃毛怒张,威严肃穆,冰冷的石眼静静注视着四周动静,仿佛要将一切隐秘都纳入眼底。门楣上雕刻的繁复花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朱漆小门微微开启一道缝隙,透出点点摇曳的烛光,似暗夜中蛰伏的眼睛。两名黑衣侍卫手持长刀,在门前来回踱步,脚步轻缓却沉稳,神色紧绷如弦,刀鞘与铁甲摩擦发出细碎声响,每一寸神经都绷到极致,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值班房内,一支蜡烛燃得正旺,微光映得屋内昏黄暖昧。小梅身着素衣,指尖攥得泛白,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急切与恳求:“大哥,此番不过是小事,妾身备了些薄礼,望您收下。哥哥远道而来,我实在放心不下,只求在后门见上一面,不过是带些吃食给他,绝无他意。”说着,她轻轻摩挲着袖中包裹,布料摩擦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卫兵头儿面露难色,灯光映着他微微颤抖的喉咙,喉结滚动数次,语气迟疑:“此……此事恐不妥,夫人。深夜私会外人,还送吃食出门,若被上头知晓,恐有失礼数,更是坏了相府规矩。”

小梅急步上前两步,双手微微发颤,眼神恳切得近乎哀求:“白日里伺候太师,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抽不开身,今夜好不容易得空,只求见哥哥一面,说几句话便走,绝不会耽误太久。”话未说完,远处再次传来打更声,清脆悠长,敲得人心头发紧。

卫兵头儿望着小梅眼底的急切,又瞥了眼那道透出烛光的门缝,思索片刻,终究是狠不下心,缓缓点头:“罢了,若真被上头责备,便由我一力担责,只是你们速见速离,莫要拖延。”

“何须你担责!”小梅语气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此事是我执意为之,与你无关。”

“吱呀——”一声轻响,小门被缓缓推开,冷风裹挟着夜色涌了进来。卫兵头儿低声与身旁侍卫交代几句,脚下踩碎落叶的“沙沙”声轻不可闻。小梅刚要迈步出门,暗影中一道身影猛然跃出,正是等候许久的春生。

小梅心头一紧,忙将怀中包袱塞到春生手里,银镯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语气急促又决绝:“快,把这些值钱东西拿去变卖,换些银两买处宅子,好好照顾爹娘。这里太危险,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拿了东西赶紧走,别再来了!”

春生捧着沉甸甸的包袱,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完整话语,只颤声说道:“妹妹,你……你要多保重……”

“站住!”

贾似道冰冷刺骨的声音突然从夜色中传来,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两人心头。小梅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发髻上的玉簪因动作剧烈摇晃不止,随即“当啷”一声掉落在地,玉簪碎裂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惊得她浑身一颤,失声惊呼:“啊!”

话音未落,二十余支火把骤然亮起,火焰“噼啪”燃烧,爆裂声此起彼伏,火光瞬间映红了半边夜空,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管家带着一众家丁打手从暗处冲出,手持棍棒绳索,将兄妹二人团团围住,脸色狰狞,眼中满是凶戾。胡氏扶着贾似道缓步走来,裙摆上的金线在火光与月光交织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

“啪啦”一声脆响,管家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卫兵头儿脸上,力道之大,打得他踉跄后退,嘴角瞬间渗出血迹。管家厉声呵斥:“大胆奴才,竟敢私放外人进出相府,给我捆起来!”绳索勒紧皮肉的“咯吱”声响起,卫兵头儿疼得哀嚎不止:“夫人救命啊!我家尚有七十老母要养,求夫人开恩,饶我一命啊!”铁链碰撞的“叮当”声越来越近,两名侍卫手持镣铐,快步上前。

小梅见状,急忙伸手想去阻拦,却被胡氏抢先一步。胡氏一把抢过春生手中的包袱,猛地撕开布料,“嗤啦”一声,里面的珠玉首饰散落一地,珠光宝气在火光下格外扎眼。她高举着破碎的包袱,高声喊道:“老爷,您快看!此乃证据确凿!这贱人竟敢将您赏赐的珍宝,私自送给野男人!”

小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坚定:“此事与我兄长无关,也与卫兵大哥无干!皆是我一人所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老爷放过他们!”手腕一松,腕上的金镯子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她的哀求声交织在一起。

贾似道眼神冰冷,扫过跪地的卫兵头儿,语气毫无波澜:“将这失职奴才拖下去,关入大牢,听候发落。”镣铐沉重的声响渐渐远去,卫兵头儿的哀嚎声也消散在夜色里,只留下满院的压抑。

“贱人!”胡氏猛地扬手,又一巴掌扇在小梅脸上,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她耳环不慎掉落,“当啷”砸在地上,“太师对你百般厚待,予你荣华富贵,你竟如此不知好歹,将好东西送给野男人,简直不知廉耻!”

小梅被打得脸颊红肿,嘴角渗出血丝,却依旧倔强地抬起头,喃喃辩解:“他……他真是我亲哥哥,绝非什么野男人!”

春生也跟着跪倒在地,拼命朝着贾似道爬行,额头磕得青肿,声音嘶哑:“相爷明察,我真的是小梅的亲哥哥,远道而来只是想见妹妹一面,绝无任何不轨之心,求相爷开恩,饶了我们兄妹吧!”话未说完,胡氏淬不及防“呸”地一声,一口口水狠狠吐在他脸上,满眼的鄙夷与恶毒。

贾似道抚着颌下胡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阴鸷:“证据?你说他是你亲哥哥,证据何在?”

胡氏尖声笑道,语气里满是挑衅与恶毒:“我说他们是奸夫淫妇,这便是证据!老爷何必听这贱人的鬼话,她定是被这野男人勾了魂,才敢背叛老爷!”发髻上的金钗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发出细碎声响。

小梅望着贾似道冰冷的眼神,又看了眼胡氏得意的嘴脸,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缓缓闭上双眼,满脸绝望,声音平静得近乎麻木:“多说无益,杀与剐,随你便!”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嗒”地砸在青石板上,瞬间便被夜风风干。

胡氏见状,凑到贾似道耳边,压低声音,语气阴狠:“老爷,此等贱人留着也是祸患,不如将她卖入最低等的妓院,让她受尽屈辱,生不如死,也好解老爷心头之恨。”低语声在夜色里飘忽,却字字淬毒。

贾似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缓缓点头,语气冰冷:“如此,便依你所言。”

春生听到这话,如遭雷击,猛地起身,朝着身旁的树干狠狠撞去,“咚”的一声闷响,额头瞬间鲜血淋漓,他哭嚎着,声音凄厉:“妹妹,是哥哥害了你啊!是哥哥不该来寻你,害你落得这般下场!”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树干摇晃,他身子一软,缓缓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贾似道袖袍一甩,语气毫无波澜,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残忍:“将此畜生拖去乱坟岗,就地焚烧,尸骨无存!”每一个字都如铁锤般砸在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远处乱坟岗上,火光骤然升起,“轰轰”作响,烈焰腾空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火堆中传来衣物与皮肉燃烧的“噼啪”爆裂声,夹杂着隐约的惨叫,惊得树上的鸟雀“嘎嘎”乱叫,扑棱着翅膀四散逃离。

小梅被两名铁甲侍卫死死拖着离去,指尖在石栏上狠狠刮过,发出“吱吱”的刺耳声响,留下一道道血痕,鲜血顺着石栏缓缓滴落。她望着乱坟岗方向的火光,声音嘶哑得近乎破碎,凄厉的哭喊声响彻夜空:“哥哥!——”那声惨叫穿透夜色,惊得池塘中的鱼儿纷纷跳跃翻腾,溅起阵阵水花,却终究压不住这场血色夜劫的惨烈。

二、襄阳寒夜

西北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在襄阳城上空呼啸盘旋,“呜呜”的风声凄厉如哭,似有无数冤魂在夜色中哀嚎。城墙箭孔里凝结的冰溜子,在寒风中冻得愈发粗壮,忽然“咔嚓”一声脆响,应声断裂,摔落在地,碎成满地冰碴。

老兵王贵缩着脖子,往冻得发紫的手里哈着气,白气刚从嘴边呼出,便被刺骨的寒风冻成细小的冰渣,消散在空气中。他身上的铁甲早已失去往日的光泽,甲胄里衬的棉花被常年的鲜血与汗水浸透,如今在严寒中冻得硬如铁板,贴在身上,寒意顺着皮肉往骨头缝里钻,冻得他浑身发僵,却依旧死死攥着手中的长枪,目光警惕地望着城外夜色。

忽然,城头上传来一阵沙哑的歌声,一名老兵敲着手中的盾牌,节奏沉闷,盾牌上插着的断箭随着敲击“叮当”作响,歌声苍凉,穿透寒风,在城头上回荡:
“天像铁锅遮城天,
胡人围城第六年。”

歌声穿过城墙,飘进城内一间黑洞洞的民房里。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洒进些许光亮,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寂静,哭声微弱却凄厉,紧接着,便被母亲用破棉絮紧紧捂住,只留下细微的呜咽声,藏在寒风里,格外让人心酸。

城头上的歌声愈发苍凉,守夜的年轻士兵再也忍不住,猛地炸开嗓门,跟着吼了起来,声音嘶哑却带着满腔的悲愤,震得城砖微微颤抖:
“黑云压城锅盖天,
尸堆托箭汉水颠!
儿郎血烫胡裘穿,
娘啃墙泥塞儿咽!”

他咬牙切齿,牙齿咬得沙石“嘎嘣”作响,每一个字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与泪的控诉。

“乌鸦叼将白骨爪,
坟头草箭射贼眼——”
歌声未落,远处传来一声“噗哧”的闷响,似脑浆迸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寒夜里格外刺耳,那是城外蒙古兵的投石机,又一次发起了偷袭。

上百斤重的城门铁锁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血霜,在寒风中泛着冷冽的光,锁链被风吹得“咯吱”轻响,似不堪重负。城墙砖缝里,不知何时钻出几根枯黄的野草,枯败的叶子在寒风中剧烈颤抖,像招魂幡般摇曳,“簌簌”的声响混着远处打更人的咳嗽声,愈发衬得这座孤城的凄凉。

西城粮仓方向,隐隐冒出一缕青烟,在夜色中格外显眼。那是守军在煮最后半袋发霉的米,瓦罐在火上“咕嘟”冒泡,微弱的火光映着士兵们饥饿而疲惫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却已是城中仅存的口粮。

张都头提着一盏破旧的灯笼,在满是瓦砾的街道上缓缓走过。灯笼纸破了好几处洞,寒风从破洞中灌进去,火苗“噗噗”作响,似在苟延残喘。身后跟着的新兵,不小心踩到冻硬的野狗尸体,“咔”的一声脆响,吓得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刀,“锃”的一声,刀身出鞘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铜铃,“叮当”声在夜色里回荡。暗处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怪声,仔细听去,竟是饿极了的百姓,在啃咬自家的门框,木头碎裂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白河口的冰面下,传来“咚咚”的闷响,那是蒙古兵在冰下偷偷凿船,企图从水路偷袭襄阳城。对岸突然亮起一串火把,火油燃烧的“噼啪”声清晰可闻,火光中,十架投石机的黑影赫然显现,绞索收紧的“吱扭”声传来,透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宋军箭楼之上,立刻响起三长两短的鼓声,鼓皮震动的声响像急促的心跳,传递着备战的信号。

迎旭门守军赵大眼,突然摘下头上的铁盔,“当啷”一声砸在箭垛上,露出包裹着脏布的耳朵——昨天与蒙古兵交战时,他的耳朵被火箭烧伤,如今只剩半只,伤口在寒风中冻得发紫,却依旧忍着剧痛,眯着眼睛往江北望去,咬牙道:“狗胡子在喂马……”远处隐约传来马嚼豆子的“咯嘣”声,他身上新补的皮甲,突然“咔嚓”一声,缝线断裂,甲片滑落,露出里面单薄的衣衫。

哨兵李三的箭袋突然自己抖了起来,箭羽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猛地转身,腰间的水袋早已冻裂,冰水“哗啦”一声洒落在地,浇灭了手中的火把。黑暗中,战马的喷鼻声越来越近,“咴咴”的叫声混着马蹄踏冰的声响,愈发清晰。他握紧手中的弓箭,拉弓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的笑意,低声道:“来得正好!”弓弦被拉得“吱”地绷紧,如满月般弧度,对准了夜色中逼近的敌人。

寒风依旧“呜呜”地刮着,箭楼之上的军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猎猎生威。一名少年哨兵冻得不停搓着耳朵,哈着气,双脚不住跺脚,牙齿打战的“咯咯”声清晰可闻,他嘟囔着:“这该死的天!风跟刀子似的,往骨头里扎,冻得人连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瘸腿老兵重重跺了跺脚,脚下的青砖发出“咚咚”的声响,混着铁甲的轻响,他长长吐出一口白气,语气沉重:“六年了……整整六年,蒙古人围了咱们六年,我连过年时烧饼的味儿都快想不起来了。”他忽然压低声音,眼神黯淡,“昨天守西门的王都头,就那么冻成了冰棍,到死都还攥着手中的刀……”

寒风中,箭杆晃动的“叮当”声与士兵们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襄阳城的寒夜,漫长而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

三、民房悲声

夜深人静,襄阳城内一户破败的民房里,陈旧的窗纸早已布满破洞,寒风从洞口灌进屋内,带着细碎的雪花,落在冰冷的土炕上。屋内一盏油灯燃得极暗,微光透过窗纸,在屋外投下微弱的光晕,似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织布机“吱——呀——”的声响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宛如一位虚弱的老人在艰难喘息,透着无尽的疲惫与绝望。

“已至半夜,还点着灯做什么?”老妇人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痰音,从里屋传来,语气中满是心疼与无奈,“油本就少得可怜,这般浪费,日后连点亮光都没了,真是败家之物!”

话音刚落,油灯忽然“噗”地一声,火苗骤然熄灭,只冒出一缕淡淡的青烟,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黑暗中,织布机的声响也停了下来,只剩下寒风刮过窗纸的“呼呼”声,以及隐约的呼吸声。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在黑暗中响起,哭声微弱却凄厉,似小猫般细细弱弱,却揪得人心头发紧。老妇人急忙摸索着凑到炕边,用满是皱纹的手,将婴儿紧紧搂在怀里,又扯过身边的破棉絮,死死捂住婴儿的嘴,不让哭声外泄。婴儿的哭声被压抑成细微的呜咽,在冰冷的夜里,格外让人心酸。

“傻丫头,莫哭,莫哭。”老妇人压低声音,轻轻拍着婴儿的后背,声音沙哑却带着温柔的哄劝,“你爹还在城墙上守着咱们,他会没事的,咱们也会没事的。”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投石机攻城的“轰——”的闷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掉在脸上,冰冷刺骨。

灯芯忽然“噼啪”一声,炸出一点火星,借着这点微光,能看见老妇人干裂如城墙砖缝的手,粗糙不堪,布满了冻疮与裂口,却依旧紧紧护着怀中的婴儿。玲娃缩在老妇人身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嗒”地砸在炕席上,她哽咽着,小声问道:“奶奶,爹……爹会不会有事?张婶说,樊城的箭楼都被回回的炮火炸塌了,好多叔叔都死了……”

老妇人猛地提高声音,语气严厉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放屁的贱人!休要听她胡言乱语!”她喉咙滚动,强忍着心头的恐惧与不安,从怀里摸出一枚带血的箭头,“铮——”的一声按在旁边的陶罐上,箭头与陶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襄阳城乃铁打之城,城砖缝里都沾着岳王爷的煞气,那些胡人休想攻破!你爹身强力壮,定会平安回来,咱们等着他便是!”

夜雾愈发浓重,笼罩着整座襄阳城,远处守军的号角声突然穿透城墙,清晰地传来,声音坚硬如铁,带着死守不退的决绝:“死守——不退!”那声音在夜色中回荡,震得人热血沸腾,却也透着几分悲壮。

老妇人的语调渐渐变软,轻轻拍着玲娃的后背,温柔安慰:“睡吧,好孩子,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明日奶奶去城外挖些榆树皮,给你煮榆树皮汤喝,喝了汤,就不饿了。”北风卷着雪花,从窗纸破洞灌进屋内,将她最后的几个字吹得支离破碎,“我襄阳……乃铁打之城,定能守住……”

远处打更的梆子声传来,夹杂着铁甲碰撞的“锵啷”声响,老妇人紧紧搂住怀中的婴儿与身边的玲娃,手臂用力,似生锈的铁锁死死扣住城门般,将两个孩子护在怀里,用单薄的身躯,为她们抵挡着深夜的严寒与战争的恐惧。屋内寂静无声,只有三人沉重的呼吸声,与窗外凄厉的风声交织在一起,诉说着襄阳百姓在战火中的煎熬。

四、城头守望

夜深沉,西北风在襄阳瓮安城的城墙之上呼啸肆虐,“呼呼”的风声似无形的利刃,割人骨髓,寒意彻骨。城头上的哨兵们纷纷缩着脖子,裹紧身上的甲胄,奋力抵抗着刺骨的严寒,每一个身影都在夜色中绷得笔直,目光警惕地望着城外的黑暗,不敢有丝毫懈怠。

范天顺身着厚重的铠甲,站在城头最高处,目光扫过身边的士兵,缓缓点头,铠甲碰撞发出“锵”的一声脆响,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好,白日里辛苦诸位弟兄了,今夜便交由我们值守,定守住这城墙,不让胡人越雷池一步。”

韩素贞站在一旁,闻言猛地一拍手掌,脸上笑意盈盈,声音清脆爽朗,透着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诸姐妹们,都各就各位,打起精神来,咱们与弟兄们一同守城,绝不让胡人得逞!”话音未落,身后的一众女兵迅速列队,脚步“哒哒”作响,整齐有序,铁甲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气势如虹,丝毫不输男儿。

韩素梅缓缓拔出腰间佩剑,“铮”然一声脆响,剑光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映得她眼底的坚定愈发清晰。她转头看向身旁一位年轻的士兵,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眼神温和却带着力量,语气轻快,似在鼓励又似在打趣:“小兄弟莫慌,今夜吾等携手守城,须如比目鱼般紧紧相依,互帮互助,定能平安度过此夜,无虞无忧。”

那年轻士兵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被韩素梅这般一说,顿时面红耳赤,铁盔下的脸颊泛起淡淡的潮红,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的长枪,声音结结巴巴,带着几分羞涩与紧张:“不……不累,末将不怕辛苦,只是……只是怕自己经验不足,做不好值守之事,拖累了大家。”

韩素梅见状,故意往前凑了凑,距离他更近了些,笑容愈发明媚,语气轻松俏皮:“男女搭配,站哨不累,嘻嘻……”说着,还调皮地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试图缓解他的紧张情绪。

两人并肩而立,月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空气中的紧张氛围仿佛被这份俏皮驱散了些许,多了几分难得的轻松。那年轻士兵听到这话,脸颊愈发通红,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双眼紧紧盯着韩素梅,目光中带着几分慌乱,却又忍不住多瞧了几眼。他微微低头,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心中暗暗想着:“这位姐姐可真奇怪,这般危急的战场之上,竟还能笑得如此灿烂,似春日里盛放的桃花,明媚动人。”

他只觉得心脏“怦怦”狂跳,比面对蒙古兵时还要紧张几分,暗暗在心中发誓:“我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守着这段城墙,绝不能出差错,不负姐姐的信任与鼓励,也不负城中百姓的期盼!”

皎洁的星光洒在襄阳城头,两人肩并肩站在城垛旁,身影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心贴心,共守着这座危城。寒风吹起他们的发丝与衣摆,却吹不散彼此心中的坚定。那一瞬间,他们的身影宛如一道璀璨的光辉,将寂寞冰冷的黑夜点缀得如诗如画,原本单调乏味的守望,因这份并肩作战的情谊,生出一份温暖与浪漫,仿佛天地间的严寒与战火,都在这一刻变得柔和了些许。夜色渐深,他们的目光依旧坚定,死死望着城外的黑暗,守护着襄阳城的每一寸土地。

五、宋廷密计

宋廷皇宫御书房内,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屋内,映得殿内的龙椅、书架愈发威严。宋度宗端坐龙椅之上,眉头紧锁,满脸愁容,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如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眼底满是对北地战事的担忧,神色沉重。贾似道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蟋蟀笼,正兴致勃勃地逗弄着笼中的蟋蟀,全然不见朝堂重臣该有的凝重,反倒透着几分玩世不恭。

“唉!”宋度宗长长叹息一声,声音低沉,满是无奈与焦虑,“贾卿,北地烽烟已燃六载,襄阳孤城被围,如今已是危如累卵,朝不保夕。刘整此贼,本是我大宋臣子,却背主求荣,投靠元人,为其出谋划策,致使我大宋北门洞开,胡人铁骑直逼腹地。朕每思及此,便夜不能寐,忧心忡忡啊!”

贾似道闻言,才缓缓抬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慵懒模样,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几分胸有成竹:“陛下圣明,忧心国事,实乃大宋之幸。刘整虽为叛将,但其确有智勇,若能设法令其重回大宋麾下,为我所用,实乃大宋之福。臣近日思索许久,有一计,或可令其自投罗网,解决此心腹大患。”

宋度宗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急忙放下手中的玉如意,身子微微前倾,目光急切地看向贾似道,语气迫切:“哦?贾卿有何妙计?速速道来,若能解襄阳之危,除去刘整这叛贼,卿当居首功!”

贾似道缓缓起身,走到宋度宗面前,压低声音,语气神秘,似在诉说天大的机密:“陛下可亲笔写下一封书信,在信中许以刘整高官厚禄,许诺其若归顺大宋,既往不咎,还可加官进爵,享尽荣华富贵。而后命永宁僧携带书信、金印、文书及兵符,前往元境,假意招降刘整。刘整若心存动摇,贪图富贵,必定中计,自投罗网;即便其执迷不悟,不肯归顺,元人生性多疑,见其与大宋有书信往来,定会起疑心,届时无需我等动手,便可借元人之手,除去这叛贼,一箭双雕。”

宋度宗听完,顿时抚掌而笑,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语气欣喜:“妙哉!此计甚合朕意,既稳妥又能事半功倍,贾卿果然智谋过人!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置,务必办妥,早日解襄阳之危,除去刘整这心头大患。”

贾似道躬身行礼,语气恭敬:“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早日办妥此事,为大宋除去隐患。”

殿外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得两人的身影在地上忽明忽暗。御书房内的密计已然定下,却不知这计谋能否成功,又将给襄阳战事带来怎样的变数。

六、僧陷元营

夜幕低垂,元军占领的边陲之地,密林深处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浓密的树梢,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影子,显得格外诡异。永宁僧身着灰色僧袍,手持禅杖,骑着一匹瘦马,独自在密林中缓缓穿行。马蹄踏过落叶与枯枝,发出“咔嚓”的轻响,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他眉头微蹙,眼神凝重,时不时抬头张望四周的动静,心中暗自思索:“刘整啊刘整,你本是大宋臣子,却背叛朝廷,投靠元人,助纣为虐,害得襄阳百姓深陷战火。此番陛下派我前来招降,你若识得时务,归顺大宋,尚可享尽荣华富贵,保全性命;若执意执迷不悟,助元灭宋,休怪贫僧无情,此番计谋,定要让你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忽然听得四周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数十支火把骤然亮起,火光映红了夜空,将整片密林照得如同白昼。元兵手持长刀,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永宁僧团团围住,刀光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气势汹汹,令人胆寒。

元军百夫长骑着马,站在人群前方,目光锐利地盯着永宁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冰冷地质问:“和尚,深更半夜,独自一人在这密林之中穿行,鬼鬼祟祟,行踪诡异,究竟意欲何为?莫非是宋廷派来的奸细,想在此打探我军军情?”

永宁僧心中一惊,暗道不好,却强作镇定,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语气平静:“施主误会了,贫僧只是一名云游僧人,途经此地,并无他意,只是想找一处地方歇息,明日便继续赶路,绝非什么奸细。”

元百夫长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显然不信他的话语,抬手一挥,厉声喝道:“搜!给我仔细搜查,看看他身上是否藏有什么可疑之物!”

话音未落,几名元兵立刻上前,一把将永宁僧从马上拽了下来,夺过他手中的禅杖,开始仔细搜查。刀剑出鞘的“铮”声与士兵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片刻后,一名元兵从永宁僧的僧袍内搜出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宋廷的金印、招降文书以及兵符,件件都是证明他身份的证据。

元兵举起包裹,高声喊道:“百夫长,搜出这些物件!有金印、文书还有兵符,定是宋廷派来的奸细!”

元百夫长见状,冷笑一声,语气愈发冰冷:“果然有诈!你这和尚,果然是宋廷派来的奸细,意图不轨!来人,将他押回大营,交由陛下发落,看他还敢不敢狡辩!”

几名元兵立刻上前,用绳索将永宁僧紧紧捆绑起来,拖拽着往元军大营方向走去。永宁僧挣扎着,却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元兵手中,心中暗叹,此番招降计谋,尚未开始,便已败露,不知后续该如何是好。

七、元帐问罪

元军中军大帐内,日光充足,帐内布置简洁却不失威严。忽必烈端坐主位之上,身着华丽的蒙古服饰,目光如炬,透着帝王的威严与锐利。张易、姚枢两位大臣侍立在两侧,神色恭敬,目光凝重,静静等候着。片刻后,两名元兵押着永宁僧走进帐内,将他推倒在地,绳索勒得他手腕生疼,却依旧挺直脊背,不肯低头。

忽必烈目光落在永宁僧身上,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沉声问道:“和尚,如实招来,何人派你前来元境?携带金印、文书与兵符,意欲何为?若敢隐瞒半句,定让你受尽酷刑,生不如死!”

永宁僧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紧闭双唇,不肯透露半句关于招降的事情,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即便受尽折磨,也绝不吐露实情,以免坏了朝廷的计谋。

张易见状,上前一步,对着忽必烈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地说道:“陛下,此人携带宋廷的金印、招降文书以及兵符,显然是宋廷派来的奸细,意图策反刘整将军,挑拨我军内部关系,用心险恶。”

忽必烈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怒色,猛地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脚步沉重,带着压抑的怒火。他忽然停下脚步,冷笑一声,语气狠厉:“宋廷竟敢如此大胆,派奸细前来策反我军将领,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来人,速速前往襄阳前线,送信给刘整,命他即刻前来大营觐见,朕倒要问问他,此事究竟与他有无关系!”

“扎!”帐外一名元兵高声应道,立刻转身,快步离去,前往襄阳前线送信。

永宁僧依旧低头不语,心中却满是担忧,不知刘整前来觐见后,会如何解释此事,也不知自己此番能否保住性命。帐内气氛压抑,忽必烈的目光如利刃般落在永宁僧身上,带着令人胆寒的怒意,一场针对刘整的问罪,即将拉开序幕。

八、寒舍怒书

寒风“呜呜”地穿过襄阳城的小巷,卷着地上的枯叶,“噼啪”拍打在破旧的窗纸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谯楼传来三更鼓声,“咚咚”闷响,似滚雷般碾过襄阳城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敲得人心中发沉。

黄九爷的寒舍内,一盏孤灯燃着豆大的火苗,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屋内的一角。残月的冷光透过窗纸的破洞,斜照进草堂,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黄九爷和衣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翻来覆去,粗布被子与床板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烛火摇曳,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愈发深邃,眼底满是对襄阳战事的担忧与对朝堂奸臣的愤怒。

忽然,他猛地翻身坐起,伸手抓过桌上的纸笔,“啪”地一拍桌子,砚台被震得“哐当”一声,里面的墨汁溅出少许,洒在桌面上。他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怒火,蘸了满满的墨汁,狼毫笔尖在纸上狠狠一顿,力道之大,似要将纸张戳破,写下“《一剪梅》”三个字,笔锋苍劲有力,力透纸背。

“贾似道!尔等朝堂上的豺狼,只知贪图享乐,搜刮民脂民膏,眼睁睁瞧着襄阳百姓血流成河,尸骨堆山,却坐视不理,任由胡人肆虐,良心都被狗吃了!”黄九爷低吼着,声音嘶哑却带着满腔的悲愤,每一个字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与泪的控诉。

脑海中,元军大营的景象与襄阳城的惨状交织在一起。元军大营里,篝火“噼啪”燃烧,烤羊的油脂滴进火堆,“嗤”地窜起一股青烟,香味弥漫。蒙古兵们围坐在篝火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酒坛碰撞的“哐当”声与他们的狂笑声响成一片,肆意张扬。阿术举着长刀,仰头狂笑,语气狂妄:“不出十日,襄阳必破!到时候,城中百姓皆为我军俘虏,南朝的江山,也将尽归我大元所有!且看那些南朝蝼蚁,还能如何挣扎!”周围的蒙古兵齐声欢呼,“嗬——”的喊声响彻夜空,带着胜利者的嚣张。

画面一闪,又回到襄阳街头。黄九爷踉跄着走在满是瓦砾的街道上,破旧的草鞋踩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咔咔”的声响。忽然,一声微弱的小孩哭声传入耳中,那哭声沙哑凄厉,像刀子般剜着他的心,让他忍不住停下脚步。

墙角处,一个饿得皮包骨的老头蜷缩在那里,枯瘦的手抓着地上的泥土,往嘴里塞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声音微弱:“没粮咧……真的没粮咧……连城砖上的白灰都啃光了,实在活不下去了……”他的眼神空洞,脸上满是绝望,模样凄惨至极。

不远处,一个妇人满脸血泪,头发散乱,十指死死抠进冰冷的冻土中,指甲断裂,鲜血淋漓,“沙沙”的摩擦声刺耳至极。她忽然看到黄九爷,猛地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裤脚,“哧啦”一声,将他本就破旧的粗布裤子扯破一道口子。她嗓子嘶哑,痛哭着,声音凄厉:“还我孩儿……那是我二十年喂大的骨肉,你……你竟生生吃了他?!老天有眼,怎就不劈死你们这些畜生!”

一名汉子踩着枯枝,缓缓走近,腰间的米袋空空如也,布料摩擦发出“窸窣”的轻响。他看着眼前的惨状,眼中满是悲愤,突然一拳狠狠砸向身旁的土墙,“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土墙簌簌落灰。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无尽的恨意:“易子而食……临安城的那些官老爷们,天天在西湖画舫里饮酒作乐,可闻得见襄阳城里人肉的腥气么?!可知道我们这些百姓,正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么?!”

黄九爷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惨状,须发倒竖,怒火攻心,手中的毛笔“嚓”地一声划破宣纸,墨汁飞溅,如鲜血般洒落在纸上。他暴吼如雷,声音震得屋内的烛火剧烈摇晃:“贾似道!襄樊尸骨堆成山,血流成河,你却在临安的西湖画舫里听那淫词艳曲,贪图享乐,置百姓生死于不顾,你这般奸臣,必遭天谴!”

他挥笔狂书,笔尖在纸上飞速游走,砚台被他不小心“当啷”一声翻倒,墨汁“汩汩”漫过桌面,顺着桌沿缓缓滴落。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却愈发苍劲有力,字字如刀,刻满了愤怒与控诉:“襄樊四载弄干戈,不见渔歌,不见樵歌……”

夜风“呜”地一声,从窗纸破洞灌进屋内,猛地吹灭了残烛。屋内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残月的冷光,映得纸上的墨字依稀可见。青烟袅袅升起,渐渐消散在夜色里,黑暗中,只听见黄九爷指节“格格”捏得作响,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似要将这沉沉黑夜撕破,将心中的悲愤与不甘,尽数宣泄出来。

那妇人的哭声再次在脑海中响起,她扑在地上,十指“沙沙”抠着泥土,仰头嘶喊,声音凄厉:“还我儿子!你……你这豺狼,连亲生骨肉的骨血都吞,不得好死!”

众人的怒火在心中沸腾,那汉子捶胸顿足,身上的破袄“簌簌”抖落灰尘,声音嘶哑:“易子而食!临安的官老爷们,你们睁睁眼,看看襄阳百姓的惨状,听听我们的泣血控诉!”

黄九爷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啪”地砸在纸上,晕开一片墨痕。他笔锋一转,词句如血泪迸溅,在纸上写下最后几句:“襄樊骸骨蔽江流,贾相笙歌,犹唱《后庭》愁!”

夜风依旧在屋外呼啸,寒舍内一片死寂,只有黄九爷沉重的呼吸声,与心中燃烧的怒火,在黑暗中交织,诉说着襄阳百姓在战火中的无尽苦难,以及对奸臣的刻骨恨意。

九、临安醉梦

临安贾府的半闲堂内,灯火通明,琉璃灯盏悬挂在屋梁上,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叮当”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照得屋内的雕梁画栋金晃晃的,奢华至极。檐角的铜铃被夜风轻轻一撩,“叮铃——”的清凌凌声响,混进屋内悠扬的笙箫曲儿里,格外动听,却透着几分靡靡之气。

贾似道斜靠在铺着锦绣软垫的座椅上,指尖轻敲着桌上的犀角杯,“咚”的一声轻响,杯中的酒液溅出几点酒星子,落在桌上的织金毯子上,晕开小小的痕迹。他忽然仰头大笑,笑声洪亮,震得桌上的银箸儿“簌簌”发抖,随后拍案击节,高声唱道:
“襄阳烽火起狼烟,
干卿底事心莫牵!
且由胡马啃残骨,
我自金樽醉华年。”

歌声落下,满座的高官贵戚立刻哄然应和,掌声与欢呼声此起彼伏,觥筹交错的碰撞声愈发喧闹,屋内的奢靡之气愈发浓厚。六名舞姬身着华丽的舞衣,脚踝上系着金铃,随着笙箫曲儿翩翩起舞,金铃“哗啦啦”响作一团,红纱裙摆扫过青玉案几,“沙”地一声,刮起些散落的荔枝壳儿,落在地上。满堂高官贵戚醉眼朦胧,哄然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的灰土“簌簌”往下落,却无人在意。

贾似道执壶倒酒的手,突然猛地一哆嗦,酒水顺着壶嘴溢出,“滴答”渗进织金毯子,留下深色的痕迹。他抬头看向面前的铜镜,镜中倒映着满室的盛宴与自己醉醺醺的模样,可那景象渐渐扭曲,恍惚间,镜中似有无数饿鬼在琉璃盏中浮沉挣扎,满脸血泪,朝着他伸出干枯的双手,似要将他拖入地狱。

他喉间酒气翻涌,眉头微微皱起,拿起桌上的琉璃盏,凑到嘴边,却忽然停下动作,语气疑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这琼浆玉液……怎地隐隐透出一股血腥气?”

烛芯“啪”地一声,爆个灯花,火光闪烁间,照见他袖中紧紧攥着的军报,一角印着“樊城”二字的纸张,已被他捏得稀烂,褶皱不堪。他心中清楚,樊城战事危急,襄阳已危在旦夕,可他却不愿去想,不愿面对,只想沉浸在这醉生梦死的盛宴中,逃避现实。

醉意渐浓,红烛“噼啪”炸出焰星,十二重纱帐里,舞姬们的身影愈发妖娆,脚踝上的金铃“叮铃”乱响。满座权贵醉眼乜斜,一个个面色潮红,酒渍在锦绣袍子上洇开片片暗痕,却依旧举杯痛饮,高声谈笑,全然不顾千里之外襄阳城的生死存亡。

贾似道手中的琉璃盏,忽然“咔”的一声,裂开一道细纹,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指缝“滴答”垂落,落在手背上,冰凉刺骨。他嘴角的笑意渐渐僵住,眸中映出舞袖翻飞间,隐约闪现的襄阳城头狼烟,那狼烟滚滚,似要将这满室的奢靡吞噬。

他喉头哽咽,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与恐惧,低声自语,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若丢了襄阳,丢了这顶乌纱……我贾似道,不过是条丧家之犬罢了……”

他的孤影投在阑珊灯火里,显得格外孤寂。笙箫声中,忽然混入远处传来的更鼓“咚咚”两记,沉闷的声响穿透夜色,传入堂内,敲得他心头一紧。桌上的荔枝核被风吹得“骨碌”滚落,在青玉砖上敲出空落落的回响,似在嘲讽这满室的醉生梦死。

屋内的灯火渐渐昏暗,末一盏宫灯“嗤”地一声熄灭,屋内的光线愈发黯淡。铜镜里,贾似道那张敷着脂粉的脸,陡然似裂作两半——半边强堆着虚伪的笑纹,半边却已隐隐透出掩饰不住的哭相,藏着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安。临安城的醉梦依旧继续,可襄阳城的苦难,却早已刻满血泪,无法挽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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