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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铁血襄阳》连载(196)

(2025-11-15 21:45:34) 下一个
第196章:蟋蟀声里的江山劫

一、朱门深闭,急诏难入

夏日的临安城,被知了的聒噪缠得密不透风。青石大街上人潮如织,摩肩接踵的喧嚣里,混杂着各色叫卖声——卖冰雪的老汉敲着铜碗,“叮铃”脆响穿透热浪;波斯胡商捧着琉璃瓶,异域口音裹着玫瑰香水的甜香四处飘荡;梳着云髻的小娘子执着金边绡扇,扇骨轻摇间,不慎被珠翠摊子绊倒,一串明珠噼里啪啦滚落,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酒肆楼上,几名校尉模样的官员正掷着象牙骰子,咕噜转动的声响里,有人拍案而起:“听闻襄阳叫鞑子围了三年有余,朝廷怎地还无动静?”话音刚落,便被楼下勾栏里传来的琵琶铮铮声盖过,只余下含糊的议论消散在风里。檐下笼中的绿鹦鹉突然学舌,尖声叫道:“议和!给岁币!”惹得酒客们一阵哄笑,却没人听出那笑声里的苦涩。

一辆马车碾过路边掉落的银杏果,车角金铃叮叮当当乱响,惊得啄食的麻雀扑棱棱四散。驾车的送信官死死攥着怀中镶金边的圣旨,绸面窸窣作响,汗渍早已将官服上的狮子纹样洇得发暗,汗珠顺着下颌滴答坠地,砸在滚烫的石板上,瞬间蒸发。

朱漆大门前,铜钉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这便是权倾朝野的贾似道府邸。送信官疾步上前,乌皮靴踩碎阶前落叶,腰间玉带扣叮当乱响,双手高擎金牌,声嘶力竭:“圣上有旨!请太师即刻入宫面圣!”金牌上“如朕亲临”四字,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守门人斜倚着门框,指尖转着个鼻烟壶,咔嗒作响,乜斜着眼打量他:“嗬,莫非是宫里头走水了?”突然凑近嗅了嗅,花白胡须上还粘着瓜子壳,“您这袍子怎地沾着御膳房桂花蜜的甜香?莫不是借着传旨的由头,先去御膳房打了牙祭?”

“官家急得心火燎原!襄阳危在旦夕,太师若再拖延,恐生大变!”送信官急得喉结滚动,金牌上的红穗乱颤。可话音未落,墙内突然传来一阵尖声喝彩:“咬它后腿!赏十两雪花银!”紧接着便是蛐蛐罐碰撞的咚咚声,银钱哗啦倾倒的脆响,此起彼伏,哪里有半分紧急的模样。

守门人慢条斯理地掏着耳朵,忽然学起八哥叫:“急报——急报——”倏地沉下脸,袖口露出半卷《促织经》,“上月大理寺卿为了军国大事求见,在这门口候了三日,喂饱了整院的蚊虫,也没见太师挪步。你算哪根葱,也敢在这儿大呼小叫?”

盛圣旨的锦袋“啪嗒”掉在地上,惊得搬运饭粒的蚁群窸窣窜逃。送信官望着那扇紧闭的朱门,专师冠上的幞头翅剧烈颤抖,脸上浮起三分愠怒,七分无奈。墙内的喝彩声、蛐蛐的瞿瞿声、银钱的碰撞声,像一把把钝刀,割得他心口发疼。

二、蟋蟀酣斗,江山轻掷

贾府后院的芭蕉树荫下,正是一片热闹景象。雕花窗户透进零碎的阳光,青石桌上摆着十几个澄泥蟋蟀罐,罐身上印着“大宋宣和年制”的红字,还带着淡淡的泥腥味。李衙内、高舍人这帮公子哥儿围在金丝楠木做的斗蟋蟀台子旁,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目光都紧紧盯着台中央。

贾似道斜靠在湘妃竹榻上,腰间的羊脂玉带钩时不时碰着手边的紫砂茶壶,叮当作响。他左手托着一只蟋蟀罐,罐里的“铁冠将军”须子扫过手心,簌簌作响,像毛笔轻划皮肤,右手突然一拍桌子:“各位看看这只‘墨牙黄’,牙尖如墨,力大无穷,今日定能拔得头筹!”桌上的蜜饯碟子被震得咔嗒跳了一下。

高舍人哗地打开描金扇子,扇面上画着花鸟图,得意洋洋:“太师有所不知,我这只‘青麻头’,昨天在葛岭洞里还叼着一条蜈蚣腿呢,凶得很!”话还没说完,他的蟋蟀罐里便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想来是罐中的蟋蟀已按捺不住。

李衙内冷笑一声,转着手上的翡翠扳指,绿光流转:“巧了不是?我的‘红沙翅’,可是吃着临安府尹养的血蛐蛐长大的,寻常蟋蟀见了它,连还手的胆子都没有!”腰间的银鱼袋哗啦晃了一下,透着几分炫耀。

贾似道用茶盖轻轻敲了一下壶边,叮的一声清响。这帮公子哥儿立马安静下来,屏息凝神望着他。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说:“我押二十两雪花银——”突然扔出一颗金瓜子,啪地钉在桌上,“就赌今天要见血!”

斗蟋蟀的台子吱呀转了半圈,两只蟋蟀被同时放进台中。先是须子互相试探,沙沙作响,像春蚕啃食桑叶,紧接着便是咔的一声脆响,两只蟋蟀的钳子绞在一起,竟迸出几点木屑。旁边一位公子哥儿看得心急,猛地起身,嗤啦一声扯破了袖子,也顾不上整理,只顾着喊:“咬它!快咬它!”

贾似道的眼睛里映着蟋蟀缠斗的影子,喉结动了动,突然吼道:“咬它后颈!那里是要害!”不知不觉间,手指已经把胡子捻断了三根。高舍人看得紧张,指甲深深掐进手心,脑门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李衙内却突然掏出个犀角小瓶,瓶塞弹出啵地一声轻响:“别慌,给将军闻闻龙涎香,提提精神!”

日头在天上飞快移动,从东边移到正中,又渐渐向西倾斜。斗台上的厮杀愈发激烈,最终,输的那只蟋蟀断了一条腿,还在原地抽搐,绿色的血染红了半片掉落的梧桐叶;赢的那只振翅长鸣,瞿瞿声响震得旁边的琉璃杯嗡嗡作响。

“妙啊!该喝三大杯!”贾似道拍手大笑,正要吩咐下人斟酒,突然瞥见走廊下哆哆嗦嗦站着的传旨太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高舍人见状,指甲深深掐进檀木桌边,而他那只“青麻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沉寂吓到,被逼到罐子角落,咔地一声,自己断了半根须子,断须飘下来时,带出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李衙内连忙打圆场,啪地打开洒金折扇,扇面上“半闲堂主”的红印一闪而过:“红沙将军勇冠三军,赏你个全尸!”扇子划过空气,嗖地一声锐响。此时太阳正好跳过屋檐,余晖洒在斗台上,输的蟋蟀蜷成青豆大小,六条腿还在微微抽搐,赢的则跳上罐子边缘,瞿瞿一声长鸣,震得琉璃灯罩嗡嗡发颤。围观的人轰地炸开喝彩声,有个公子哥儿太过兴奋,玉冠上的缨带勾翻了果盘,蜜饯、干果滚落一地,也没人去拾。

贾似道突然把茶杯往桌上一顿,杯底咔地碾碎了半片核桃,得意洋洋地说:“太妙了!今日这斗蛐蛐,比当年看岳家军杀敌还要痛快!该赏!”

三、宫门内外,权柄颠倒

相府门外,送信官依旧紧紧抓着黄绫圣旨,手指都捏得发白了。府里传来的阵阵喝彩声,像一根根针,扎得他心口发疼。“好一个‘军国要务’!”他咬着牙低语,话音刚落,屋檐角的铜铃叮当乱响,像是被他的怒气吓到一般。

突然有人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像铁钳,正是方才那守门人。“这位大人——”守门人压低声音,喉咙动了动,“临安城的乌鸦,最爱学人说话了。有些话,说出口容易,惹祸上身可就难了。”腰间的铁尺轻轻响了一声,咔嗒,带着无声的威胁。

送信官眼睛猛地一缩,额头上的汗啪啪啪地滴在青砖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印记。守门人却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一把蒲扇,递到他面前:“天热,给您降降火。”扇面上“忠孝节义”四个大字墨迹未干,透着几分讽刺。

知了的叫声突然变得刺耳起来,送信官深深弯腰行礼:“下官冒犯了。”抬头时,瞥见门官靴子上的云纹已经磨破了——原来,他也只是个六品官,不过是仗着主子的权势,在这里作威作福。

门官转身时,袖子里滑出半块碎银,低声道:“南街王婆的酸梅汤最是解暑,大人不妨去歇歇脚,等太师忙完了,自然会召见你。”话没说完,府里突然爆出一阵震天的喝彩声,吓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连地上的影子都跟着晃动。

日晷的影子慢慢挪了三格,从午时到了未时,又渐渐滑向申时。知了扯着嗓子吱呀地叫,远处隐约传来《玉树后庭花》的乐声,靡靡之音,听得人心头发沉。圣旨上的金线在太阳下反光,唰地一下,刺眼得很。送信官擦了无数次汗,官服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又闷又热。

弯腰等待时,他忽然看见地上有一队蚂蚁爬上了他的靴子,原来是在搬半粒被踩碎的糖。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生灵,尚且为了生计奔波,而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却在醉生梦死,将江山社稷当作儿戏。

酉时三刻,铜漏滴答作响,朱漆大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贾似道摇着洒金折扇走出来,扇子下面挂着的羊脂玉貔貅,还在滴着蟋蟀的血。身后传来公子哥儿们的声音:“太师慢走,明天再斗那只紫金背!”

送信官疾步上前,怀中的圣旨烫如炭火。贾似道却漫不经心,用扇尖轻轻挑开黄绫,目光扫过圣旨上的文字,脸上毫无波澜。那玉貔貅晃荡着,映出远处西湖画舫的粼粼波光,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四、崇政殿内,龙颜惊魂

南宋行宫的丽正门巍然矗立,夕阳余晖为城楼镀上一层金边,显得庄严肃穆。这是天子銮驾出入的禁地,戒备森严,八对顶盔贯甲、手持长戟的金甲武士肃立两旁,气势逼人。忽闻门上兽头衔环铿然一响,粗重的铁链哗棱棱一阵滑落,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推开。

一辆装饰华贵的七宝香车车轮辘辘,由远及近,稳稳停在宫门前,惊起檐角数只宿鸟,发出几声啾鸣。贾似道不紧不慢地自香车中躬身踏出,紫色朝服与金腰带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晃人眼目。随行护卫身形移动间,铠甲叶片相碰,发出咔嚓轻响。

宫门前的金甲武士们齐刷刷抱拳躬身,声如洪钟:“丞相早安!恭迎丞相!”贾似道眼皮微抬,算是回礼,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那笑意里满是矜持与权欲。他迈着四方步,厚底官靴踏在清扫得一尘不染的石板御道上,嗒嗒作响,沉稳而有力。沿途遇见的太监、宫人,无不如履薄冰,纷纷垂首侧立,口中连连低呼:“丞相万福!”

贾似道心中冷笑:“今日,便叫这宫里头上下都瞧真切喽,如今这朝廷内外,究竟是何人当家做主。”

崇政殿厚重的殿门被内侍推开,吱呀一声悠长而涩滞。殿内,度宗皇帝赵禥闻声,竟有些慌乱地从御座上站起身,声音干涩发紧:“有劳……有劳丞相亲自过来这一趟,快……快请上座,与朕说话。”

贾似道毫不推辞,大剌剌地坐在皇帝专属的御榻上,还惬意地调整了姿势。度宗皇帝见状,只得局促地侧身坐在一旁的小凳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不尴尬。

“官家平日里不是最喜在宫中自在快活么?”贾似道翘起二郎腿,斜睨着度宗,语带戏谑,“今日怎地有这般闲情逸致,想起召见俺这老臣来了?”

殿角铜壶滴漏,水滴落入承盘中,滴答作响,更显殿内寂静。度宗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挥了挥手示意宫人退下。待殿门合拢,他才急忙倾身,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惊惶:“丞相……朕方才听闻,襄阳重镇已被蒙古人团团围了……围了快三年了!丞相……可知晓此事?”声音微弱,恰似秋日寒蝉。

贾似道故作惊讶地挑起一边眉毛,语气斩钉截铁:“官家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混话?京湖制置使吕文德早已将敌军驱逐至汉水以北!捷报俺都亲自验看过!官家莫不是被小人蒙蔽了圣听?”他心中却如饮冰镇蜜水般畅快,看着皇帝惶恐的模样,只觉得舒坦。

度宗手边的茶盏轻轻碰撞杯托,叮的一响。他愈发结巴,几乎语无伦次:“是……是今早……朕偶然听得一个从襄阳逃难来的宫人说起……”话至一半,似觉失言,慌忙噤声。

“那宫人唤作什么名姓?!”贾似道猛地一掌拍在紫檀木几上,砰然巨响,震得茶具乱颤。度宗被这威势吓得魂不附体,嘴唇哆嗦着,半晌吐不出一句整话,好似口中含了一块滚烫的炭火。

贾似道腰间的玉玦随着他倾身的动作,锵地一声脆响。他面色一沉,从牙缝里逼出一个字:“讲!”

“朕……朕说……她叫……小玉。”度宗浑身一颤,几乎带着哭腔。贾似道面罩寒霜,再次重重一拍桌案,怒喝道:“官家竟信一个卑贱婢子的胡言乱语?!满朝文武、边疆大将皆无异词,偏她一个扫地贱婢能洞悉军国大事?!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怒吼声在空旷的大殿中隆隆回响。

宋度宗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深深低下头,不敢再看贾似道一眼。他心中悔恨不已:“小玉……朕不该说出你的名姓啊!”

殿外报时的更鼓恰好敲响,咚——嗡——一声,余音滞涩。贾似道霍然起身,宽大的袖袍唰地一甩,额角青筋突地一跳,斥骂道:“呸!真正是荒唐透顶!”袖风扫过,将几上那份关于襄阳的战报唰啦一声拂落在地。

“来人!”贾似道向殿外喝道,喝声在殿柱间碰撞,化作嗡嗡的回音。两名值守太监连滚带爬地扑进殿来,双膝砰地重重跪倒在金砖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太……太师……您有何吩咐?”腰间的牙牌因颤抖而咔嗒咔嗒相互撞击。

贾似道脸上的怒容忽然敛去,换上一副阴森森的笑容,手指笃笃地敲着地上的军报,语气慢条斯理:“去,立刻将那个从樊城逃出来的贱婢小玉——”指甲猛地划过军报纸面,嗤的一声轻响,“就是那个胆大包天,与北边探子暗通款曲的贱人!给俺押到内侍省的‘鸳鸯礼堂’去!好生‘款待’!”

说到“礼堂”二字时,他的语调陡然变得异常温柔,却吓得殿外檐下的铁马叮铃叮铃一阵乱响。贾似道扬手,将几上的茶杯铮啷一声狠狠摔碎在门槛之前,狞笑的余音在殿中低回。

此时,宋度宗僵坐在小凳上,以手捶胸,暗恨不已:“朕为何偏要听信那些风言风语?小玉……是朕害了你!”他眼前浮现出小玉梳着双鬟、面容清秀的模样,顿时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

那“鸳鸯礼堂”,本是内侍省刑房的黑话,专司惩处被认定私下结为“对食”或“菜户”的宫女太监。行刑时,会将两人同枷于一具特制的“连心枷”内,木枷咔地合拢,其声颇似饮交杯酒时的杯盏相碰之音,故名。可谁都知道,那地方进去了,就再也别想活着出来。

五、残阳泣血,忠魂欲碎

太阳毒得像烧红的烙铁,晒得皇宫坤宁殿外的琉璃瓦发烫,知了的叫声吵得人耳朵疼,却突然戛然而止,像被人掐断了脖子。

两名光着膀子的太监拖着小玉往前走,麻绳深深勒进她早已烂掉的皮肉里,嗤地一下带出碎肉,吓得水沟边的绿头苍蝇轰地飞散。铁链在石板上拖动,滋啦作响,像钝刀刮着骨头。小玉的脚踝在粗糙的石板上磨得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血滴到地上,咕嘟冒出一串血泡,很快便被烈日烤干,留下暗红的印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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