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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铁血襄阳》连载(192)

(2025-11-14 05:27:37) 下一个
第192章《汉江潮涌泣忠魂》

破晓时分的汉江,被漫天乌云压得喘不过气。江水黑沉如墨,浪头卷着腥气,一下下狠命拍打船帮,发出哗哗的巨响,像是天地间压抑许久的呜咽。二十艘赤马快船如出鞘的利刃,劈开混沌的江面,当先的帅船上,一面巨大的“李”字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早已被冰冷的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耷拉着,旗角处竟渗着点点暗红的血水,随浪涛起伏轻轻滴落,在黑水中晕开细碎的红痕。

李庭芝伫立在箭垛之上,身形如松,任凭寒风裹挟着雨丝抽打在脸上。他脸上的铁甲映着周遭跳动的火把光芒,铁盔上铸的龙纹吞肩,随着震天的战鼓声微微颤动,仿佛也在呼应这即将爆发的血战。他缓缓举起手中长刀,那刀是鄂州百炼精钢所铸,在昏暗中泛着冷冽的光,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江面:“潮神且听真!某手中这口刀,专斩北来胡虏!”

话音未落,船舷两侧突然爆发出弩机拉弦的刺耳声响,三百张神臂弩齐齐放平,弩机上的三棱箭镞在昏暗中闪着寒芒,随即如蜂群离巢般嗡然射出,撕裂雨幕,与翻卷的浪花交织共舞。远处,蒙古人的低沉号角声隐约传来,拍竿重重砸中敌船的沉闷巨响此起彼伏,宋军救援船队借着风势,即便船身已现烧灼痕迹,却依旧义无反顾地撞入蒙古船阵之中。

拍竿顶端沉重的铁刺横扫而过,生生将一艘蒙古战船的主桅杆拦腰击断,木屑飞溅间,蒙古兵卒的惨叫被浪涛吞没。一名浑身湿透的水军校尉举刀指向敌船,嘶声呐喊:“贯索星君护佑我等——”话音未毕,一支火箭带着刺耳的尖啸从他身侧掠过,擦着甲胄钉入船板,火星四溅。

李庭芝猛地摘下头盔,花白的头发如怒狮般散开,雨水混着血水顺着脸颊滑落。他挥刀直指北方,声震四野:“众家儿郎且看!这汉江潮水……专淹北来的豺狼!”仿佛应了他的号召,江水翻滚咆哮之声大作,夹杂着蒙古兵卒落水的凄厉惨叫。背景之中,宋军数艘战船已然熊熊燃烧,燃烧的木屑、火星与飞溅的血滴在空中缓缓飘散,李庭芝的背影立于船头,将手中令旗奋力掷入江心。恰在此时,一抹残阳穿透云层,照亮了残破帅旗上那个依稀可辨的“宋”字,红得似血。

一名受伤的老兵靠着船板喘息,声音带着咳血的沙哑:“李将军……今日这汉江潮……比当年镇江那阵还要凶猛么?”

李庭芝闻声,嘴角忽地勾起一丝冷笑,用刀面抹去溅上的血雨:“凶猛?”他手腕一抖,血珠甩成一道红弧,反手一刀精准劈断一支射来的流矢,“某正要借它这股猛劲……来洗净胡虏的肮脏血污!”

战鼓陡然变作激昂的“渔阳三挝”节奏,鼓声震天,与之呼应的,是蒙古人急促退兵的号角声,在汉江之上交织回荡。

浓雾像一床湿透的棉被,沉沉地压在江面上,比先前更浓了几分。浪头哗哗地啃咬着船帮,溅起的水花带着浓重的腥气,几只乌鸦嘎嘎地划破雾气,叫声凄厉得令人心悸。铁甲兵走动时,鳞片叮铃哐啷地乱响,像是谁在摇晃一袋碎瓷片,刺耳又杂乱。

青灰色的雾气中,元军大战船的轮廓逐渐清晰。船头铁铸的狼头张着血盆大口,獠牙毕露,每次撞进浪里都咯吱咯吱地呻吟,活像在啃咬骨头。三十二丈高的桅杆吱呀吱呀地摇晃,黑压压的帆索如网般罩住半边天,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残月像块冻僵的银元,悬在昏暗的天幕上,照着帅旗上褪色的日月纹。旗面被风抽得啪啪炸响,忽地一卷,露出背面褐红的血渍,那是无数亡魂的印记。

靴底碾碎冰碴的咔嚓声由远及近,刘整裹着华贵的狐裘走了出来,金线绣的虎头补子在昏暗中唰啦唰啦反着光。张禧按着腰间佩刀跟在后头,刘黑旦、唐书文和六个幕僚紧随其后,腰间的玉佩叮叮当当乱撞。众人刚在三层甲板站定,唐书文就呼哧呼哧直喘白气,显然是被江风冻得够呛。

张禧突然抡起刀鞘,当的一声砸在生锈的栏杆上,震得碎屑纷飞:“刘帅,这八门金锁阵固若金汤……”江心突然桀地一声怪叫,惊起满滩水鸟,他啐了口唾沫,语气狠厉,“别说李庭芝那老匹夫,就算吕文焕从坟里爬出来……”旗绳嘣地绷断一根,带着冰碴子坠落,“也得再死一回!”

风钻进帐篷缝隙,呜呜地哭泣,帐内烛泪滋啦一声爆开,火星溅在地上,瞬间熄灭。

刘整背着手踱步,铁靴跟哐哐地凿着甲板,像是在敲打每个人的心脏。突然,他猛地站定,喉结咕咚一滚,目光复杂:“李庭芝他……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他抓起一旁的酒囊,咕嘟灌了一大口,酒水顺着嘴角流淌,“襄樊三百里水寨,他闭着眼都能摸进去;去年在郢州,他一人一弓,压得我军三队神箭手抬不起头!”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旧牛皮甲咯吱的摩擦声,混着三更梆子梆梆的回音,在脑海中回荡。刘整突然啪地拍案,茶碗震得嗒嗒跳:“嘉熙三年腊月初八!”他声音发颤,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江陵府冻死饿殍堆成山,李公披着麻布袄,揣着《御戎十策》求见孟珙元帅……”竹简唰啦抖开的刹那,帐外马匹咴咴惊嘶,“孟元帅读完策论当夜——”火盆轰地窜起三尺高焰,映得他眼中闪烁,“竟梦见白虎衔刀,说大宋有救了!”

刘整瞳孔骤缩,护心镜铮地撞上剑鞘,红缨簌簌抖落冰碴,他砰地一拳捶裂船板,木屑纷飞:“去他娘的赵宋官家!这等人物……”齿缝里嘶嘶漏气,满是不甘与愤懑,“竟被逼着殉了社稷!”

张禧反应极快,箭囊哗棱棱颠散三支羽箭,他噌地窜到刘整面前,刀环咔地卡进甲缝:“管他是岳武穆再世!”战船吱嘎猛歪,浪头轰地拍上船舷,他身形一晃却依旧语气凶悍,“末将这就带跳帮队……”雁翎刀锵啷出鞘,寒光唰地劈开雾气,“砍了他的头给您当夜壶!”

刘整望着江面浓雾深处,沉默不语,只有风在耳边呼啸,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恩怨情仇。

江流湍急,浊浪排天,似为即将爆发的血战震怒。破晓的曦光终于刺破层云,正映在李庭芝帅船的桅杆上,水波折出碎金般的光斑,恍若将士胸腔里未熄的火种,虽微弱却执着。

战鼓擂动如雷,浪头砸舷声轰然作响,“杀鞑子啊!”宋军士卒赤膊嘶吼着迎浪前冲,船艏劈开泛红的江水,直撞向蒙古船阵。箭矢如飞蝗蔽空,刀锋在朝阳下淬出寒芒,呐喊声里裹着决绝的悲怆,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晨光斜掠,江风猎猎,李庭芝孤身峙立船首,铁甲凝霜,五指死死扣住刀柄,手背青筋暴起如青虬。他喉结滚动,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庞,猛然挥刀前指,声音铿锵有力:“众弟兄!今日退后半步,你我便是汉江千古罪人!”

战船剧烈摇晃,孙虎臣踉跄着扑至李庭芝身边,兜鍪歪斜,满面烟尘,语气急促而绝望:“将军!范文虎那狗才带着后军遁了!鞑子用铁索横江,前头弟兄已折了三成……”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船板迸裂的巨响,又一艘宋船被敌军击沉。

李庭芝一把攥住孙虎臣的护心镜,指甲在铁甲上刮出刺耳的锐响,眼神锐利如刀:“听着!”远处隐约传来城墙轰塌的闷响,他声音陡然拔高,“襄阳吕将军饿得嚼断了弓弦,樊城百姓……”声腔陡然哽住,眼中闪过难以言喻的痛楚,“易子而食的惨状你们可晓得!”

血渍斑驳的旌旗被狂风抽得噼啪乱卷,船体在浪涛中发出吱嘎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李庭芝猛地呛出半口血沫,却毫不在意,厉声喝令:“传令——”咳血溅染了脚下的甲板,红得刺眼,“斩缆!倾油!”剑光闪过,缆绳应声而断,“便烧作焦炭……”火把轰然燃起,照亮了他决绝的面容,“也要在鞑子阵中撞条血路!”

孙虎臣瞳孔骤缩,瞥见李庭芝甲缝中渗出的血线,血滴砸在船板上,如急雨般密集。他忽的咧出白牙,发出一声惨笑,那笑容里有悲壮,有决绝:“得令!”他猛然扯开衣襟,袒露出满身纵横交错的伤疤,每一道都是功勋,每一道都是记忆,“俺这条贱命……”他抓起火把,映亮了狰狞却坚毅的面庞,“早典给大宋山河了!”

船板迸裂、烈火焚帆、垂死呐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曲悲壮的战歌。孙虎臣返身踏碎燃火的甲板,残破的“宋”字旗在他身后狂舞,江面十艘火船如赤龙突阵,直贯蒙军船队,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江面。

火箭如蝗群掠空,一艘宋船不幸爆燃,跳水的士卒被浊浪吞没前,仍高高举起一块刻着“忠翊”二字的木牌,那是他的军号,也是他的信仰。

李庭芝跃上舵台,撕下衣襟,紧紧缚住淌血的臂膀,纵声长啸,声音穿透烟火,传遍江面:“弟兄们睁眼看——襄樊烽烟未绝!撞沉敌舰者赏银碗烈酒!活下来的,带你们吃武昌鱼管饱!”

残存的宋船如烈焰长矛,奋力刺向铁索阵。铁链崩断的刺耳声响彻云霄,火光中,一名士卒率先嘶吼:“横竖是个死,不如死个痛快!”众军应声如雷:“痛快!痛快!”声浪震得江水倒涌,连襄阳城头的守军都望见了江面的火光,纷纷举起残旗响应,呐喊声跨越江水,遥相呼应。

低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刘整猛地挥下令旗,旗面在风中炸响:“水师——全队突进!”

船体呻吟,桨橹劈浪溅珠,远处蒙军弩机上弦声与宋军战鼓混作一团,厮杀声、呐喊声、兵器碰撞声,奏响了汉江之上最惨烈的乐章。

宋军刚刚撕开一道缺口,忽见上游黑压压一片,六百艘蒙军新舰顺流而下,气势汹汹。船首包铁,两侧炮管如獠牙般伸出,活似一群张开血盆大口的江怪,要将宋军彻底吞噬。

蒙军箭楼上,披着狼皮的射手牙咬弓弦,眼神凶狠。炮手抡起铁锤,狠狠砸向火门,火星迸溅在他们面颊的刺青上——那些刺青,分明是汉人投敌后的印记,看得宋军将士怒火中烧。

宋船之上,“精忠报国”的大旗骤然坠江,被浊浪卷走。一名老兵摩挲着腰间的腰牌,上面刻着“鄂州水军王二”,那是他的身份,也是他的荣耀。新兵将手中的长矛狠狠顿向甲板,怒吼道:“直娘贼!拼到底!”

两船在漩涡中绞斗,如两头角力的水牛,互不相让。忽然,数艘小艇从蒙军大船后侧驶出,艇上的蒙卒狞笑着抛掷火罐,火光在江面蔓延。

此刻的汉江浊浪里,沉浮着千万未亡的魂灵。襄阳城砖的每一道裂缝都在渗血,樊街巷陌的每一寸土地都烙着齿痕。当战旗被朔风撕裂时,有人看见忠义在火把上燃烧,有人听闻气节于刀口铮鸣。

这岂是寻常的胜负?分明是用脊梁骨丈量华夏厚度,拿心头血续写青史的时辰。你看那将倾的烽燧,岂非天地间最悲壮的日晷,记录着这些忠魂的最后时刻。

最后一声鸦啼裂空而过,汉江之上,血战仍在继续,忠义之心,永不磨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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