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铁血襄阳》连载(114)
(2025-10-01 19:3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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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汉江》
南宋咸淳九年的汉江之夜,本该是星垂平野的静谧,却被战火撕成了碎片。江水倒映着冲天的火光,将半个天际染成血色。
刘整伫立在蒙古旗舰的艉楼上,指尖缓缓捻过花白的胡须。夜风掀起他玄色战袍的下摆,露出内衬的锁子甲寒光凛冽。布下天罗地网,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教那南人自投死路!”
身旁的副将刘黑旦抱拳领命,铁甲相擦发出锵锵锐响。不多时,蒙古战船如鬼魅般自两翼合围,将宋军舰队逼入葫芦口状的险滩。号角声呜咽着划破夜空,惊起沿岸栖息的寒鸦。
将这伙南人一锅烩了!蒙古大将阿术抡起金瓜锤,重兵器破风的呼啸声中,火油罐如流星般砸向宋船。轰隆巨响震得江面颤动,三艘艨艟登时化作火球,燃烧的帆布如残蝶纷飞,坠落的士卒在烈焰中发出凄厉哀嚎。
与此同时,在“铁犀号”南宋指挥舰上,张世杰的指节捏得发白。这位年过四旬的宋将眼睁睁看着战局急转直下,瞳孔骤然收缩。喉间挤出的命令带着血沫:“鸣金收兵!全军速退!”
“匡匡……”铜锣的急响刺破战场,却已挽不回颓势。赵参军踉跄跪倒在船板,半张脸糊满黑血,身后五名副将非死即残。有人肠流肚外仍以手捂腹挣扎前行,船板上拖出蜿蜒血痕。将军…赵参军齿间汩汩冒血,“轮机舱全毁了…”
张世杰一把揪住血淋淋的衣领,眼珠暴突若将死之鱼。猛推开残将,他靴底踏着黏稠血浆滑向船边:跳小船!快逃命!众将领连滚带爬跌入救生舟时,旗舰已化作火海,焦尸如雨坠江。
瘫坐在颠簸的小船上,张世杰十指深掐入大腿。血水混着江水自指缝滴落,喉中发出的嚎啕不似人声:铁犀号…吕帅的命根子啊…他突然暴起,一拳砸向船板,木刺扎穿皮肉亦浑然不觉,“我张世杰合该千刀万剐!”
亲兵们残缺的躯体在晨曦中更显狰狞。有人失耳半面糊痂,有人断臂骨吊残肢,却仍死攥着染血军旗。呜咽声如夜枭泣血:“将军…俺们的魂都丢在那船上了……”
蒙军百户的嘶吼穿透硝烟:夺了铁犀号,赏银百两!骑兵竟策马踏入浅滩,步卒踏浪强攻。钩镰枪咔嚓咬进船板,蒙古兵如饿虎扑食般攀援而上。刀光闪处,宋兵喉间呃呃作响,接连栽入渐染绛红的江水中。
落水的老卒面庞在血浪中浮沉,呛出的血沫带着临终呢喃:娘亲…孩儿归不得了…断肢随波撞击船骸,汩汩血沫如红绡漫卷。硝烟低垂处,乌鸦掠水而过,翼尖沾血的模样像极了招魂的幡旗。
当铁犀号最后半面残旗沉入江心,冒起的气泡映出天上孤日苍白。张世杰撕开衣甲露出心口箭疤,对天哭嚎的声音随风飘散在汉江之上,如同为这场败局奏响的挽歌。宋军战旗的残片在血水中打着旋儿,终于沉入深渊,一如这个王朝渐渐黯淡的命运。
汉江的夜,被火光撕成碎片。
刘整立在旗舰船头,油灯的光晕映着他铁青的面庞。指节叩击船栏的声响,混着江风没入黑暗。“撒开罗网,专待那鱼儿入瓮。”他嗓音低沉,胡须在摇曳的火光中如钢针根根分明。身后副将刘黑旦抱拳应声,铁甲铿锵,惊起夜鸦凄鸣。蒙军战船如幽灵蛰伏两岸,铁索横江的寒光,已悄然锁死葫芦口的退路。
宋军艨艟闯入时,两岸陡然火光冲天!蒙语呼哨与号角长鸣撕裂寂静,黑影幢幢如毒蛇出洞。船头老舵工骇然惊呼“中计”,声未落,金瓜锤已破空砸来——阿术虬髯怒张,锤风过处桅杆爆裂,木屑如雨!火油罐凌空炸裂,流火金蛇狂舞,三艘宋船顷刻化作火狱。焦尸保持着奔逃姿态,江水沸腾蒸腾白雾,与黑烟绞作魑魅魍魉。
张世杰的瞳孔在火光中骤然收缩。
“呃——!”一声窒息的闷哼从他喉间挤出,灰白的脸映着血海,令旗在他指间几欲碎裂。“鸣金……全军撤退!”嘶吼混着铜锣刺耳鸣响,却盖不住身后爆炸的轰鸣。赵参军半张脸糊满黑血,踉跄跪倒:“指挥舰轮机全毁……舱内弟兄……没了!”肠肚横流的残将匍匐甲板,每寸木板都浸透黏稠血浆。
小舟在血浪中颠簸摇晃。
张世杰瘫坐船板,十指深掐大腿,血混着海水滴答坠下。他喉咙痉挛,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哭:“铁犀号……吕帅的命根子啊……”突然暴起一拳砸向船板,木刺扎穿皮肉亦无知无觉,“俺该被千刀万剐!!”身侧亲兵或失耳缺臂,仍用残手握紧染血军旗,呜咽如夜枭泣血:“将军……魂都丢在那船上了……”
远处,铁犀号在烈焰中缓缓沉没,爆炸气浪掀飞残肢,血雨淋透逃命小舟。张世杰猛地撕开衣甲,心口旧箭疤狰狞如蜈蚣。他仰天哭嚎:“吕帅!末将这便挖心谢罪!!”蒙军钩镰已钩住宋舰残骸,厮杀声渐次沉寂,唯余乌鸦凄厉“嘎嘎”啼鸣,伴着一江浮尸随波流淌。
天光微亮时,汉江已成冥河。
焦黑船骸如坟茔漂浮,硝烟缠绕着腥风,将晨曦染成昏黄。阿术立于缴获的铁犀号船头,金瓜锤血迹未干。他睥睨江面浮尸,忽而冷笑:“宋人筋骨,原是豆腐雕的。”身后蒙军哄笑如雷,唯有刘整沉默望向东岸——襄阳城楼轮廓隐约可见,旌旗在晨雾中孤寂翻飞。
江水流红三日不绝。
此役后,蒙军缴舰二十七艘,宋军士气溃如决堤。而张世杰蜷缩在败退小舟中,以齿咬碎战报,任血沫混泪咽入喉肠。他攥紧半面残旗,旗角“张”字已被火燎去半边,如他此生再难拼凑的忠勇。汉江之败,凿穿了南宋水师最后一道防线,却也在某个溃将骨血里,埋下未来崖山怒潮的火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