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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铁血襄阳》连载(144)

(2025-10-17 15:04:28) 下一个
第144章《血色襄阳》

临汉门城楼的青砖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宛如一块块凝固的蜜糖。汉江水面上,飞檐斗拱的倒影随波扭动,仿佛蛰伏的巨兽脊背。守城士卒的枪尖偶尔折射出残阳的血色,给夏日的黄昏平添几分肃杀。

“哗哗啦啦”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城垛,守在作战室外的亲兵熟练地取下竹筒,碎步趋入室内。
“吕将军,鄂州夏帅有急书至!”
吕文焕展开绢书,烛火摇曳中,他的面色陡然一变。绢书上字迹赫然:“朝议欲以高达代文德,鸽书速应。——夏贵”
他的指节微微发颤,绢帛被攥出深深的褶皱。猛灌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汤,铜镜里映出他阴晴不定的面容。
“高达若再掌兵,焉能容我吕氏存世?”
这三年来,吕文焕没有一日忘记高达那双喷火的眼睛,此时他眼睛闪现三年前的夏天的一桩让吕家人难堪的往事。

三年前在襄阳校场被烈日烤得扭曲变形,黄沙滚烫如烙铁。士兵们如枯木般杵立,甲缝里的汗水早已蒸发,只留下盐渍勾勒出肋骨的形状。
吕文德坐在凉棚下的檀木案前,金丝算盘珠被他拨得噼啪作响,每一声都压在军饷册上的朱批上。作为襄阳守军的主帅,他向来精于算计。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高达踹翻了装银的樟木箱。白银如瀑泻地,在沙土里砸出浅坑。一枚碎银滚到小卒王五脚边——他昨日刚用断指换了阵亡抚恤。
吕文德的胖手悬在算盘上,象牙珠子还在惯性里打颤。他眯缝的眼皮下闪过凶光,但嘴角却堆出笑纹——像屠夫掂量肥羊时的神情。

高达抓起混着沙的碎银,沙粒从他指缝漏下,在银锭上划出细痕,像给死人脸上撒纸钱。
“诸位且看!吕大人克扣的岂止是饷银?是箭囊里的羽翎!是伤兵榻上的腐肉!?”
队伍最前排的老兵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团带血的棉絮——那是塞在铠甲里代替棉甲的填充物。

吕文焕站在凉棚阴影交界处,汗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在精钢护颈上炸开一朵小水花。他右手拇指死死抵住刀镡,小指却不受控地抽搐——那是十三岁被堂兄吕文德按在冰河里落下的病根。

吕文德拍案而起:“放肆!”他腰间玉带钩刮翻砚台,墨汁泼在“精忠报国”的算盘刻字上,恰好污了“忠”字。
吕文焕闪电般横臂拦住,低声道:“堂兄!监军使的朱衣……”
校场西侧角旗旁,一抹绛红官袍隐在尘雾里,像未凝的血。

“唰啦”一声,高达逼近至呼吸相闻,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待城破那日,我定把这本《吕氏军饷录》……”他突然抓起吕文德案上的裁纸刀,“…钉进吕家祠堂的柏木供桌!就插在你们高祖‘抗金名将’的牌位前!”

吕文焕瞳孔骤缩,高达扭曲的倒影在他眼中分裂——一半是浴血的恶鬼,一半是当年在汉江边教他挽弓的骑射教头。
此刻,临汉门城楼上,北风呼啸,旗帜猎猎作响。
吕文焕突然握紧拳头,“咔!”一声脆响,手里的青瓷茶杯被捏碎——
瓷片嗤地扎进手掌,血珠嗒地滴下来,正好落在桌上发黄的军饷账本上。三年前被汗水晕开的墨迹还在,此刻和鲜血混在一起,像活物一样慢慢晕开。

“滴答”一声,夹杂着更漏滴答声,吕文焕突然仰天惨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夜枭一样。
“文德大哥啊!”他的指甲吱地刮过桌上的刀痕,“你活着的时候克扣军饷——”帐外突然传来士兵赌骰子骨碌碌滚动的声音,“仗着贾似道那把油伞遮天…”

远处轰隆一声闷雷滚过,吕文焕仰天长叹:“暗地里害得多少忠心的汉子寒了心!”他忽然停住,只剩血滴啪嗒砸在地上的声音。
喉结剧烈滚动,吕文焕突然压低声音:“现在你死了……倒要活人替你擦屁股…”瓷片在掌心咯吱转动,“报应!真是报应啊!”最后半句混着晨钟嗡的回音,惊得屋檐下的铁马叮当乱响。

记忆中,军饷车吱呀呀翻倒,铜钱哗啦啦滚进泥里。年轻的吕文德桀桀笑着:“反正都是喂狗的!”
账本唰地撕碎的声音在回忆中格外刺耳。
“咚咚咚”,房门被轻轻敲了三下,范天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大帅,夜里凉,要不要加件衣服?”
吕文焕眼神一厉,猛地拉开门把范天顺拽进来。

油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张牙舞爪的怪兽。范天顺低声道:“夏贵既然通风报信,说明朝中贾相也不想让高达再出头。”
桌上的烛火突然一跳,吕文焕一巴掌拍在军报上:“捷报!必须赶在朝廷传旨前发出去!——张世杰在淮西的事,还记得吗?”
绢帛抖开的声音像撕布,范天顺从袖子里掏出空白奏本:“皇上远在临安,哪知道襄阳的战况?要是写‘杀敌三万’,再加一句‘吕帅亲自冲锋陷阵’…”

吕文焕捏着嗓子学太监腔:“天威所至!胡虏的脑袋已经做成酒杯了!”
两人突然收住笑声,只剩更漏滴答声——像血慢慢渗进旗子。

次日清晨,枢密院朝堂。晨钟余韵中,朱漆大门吱呀洞开,群臣靴底蹭过金砖,窸窣如鼠啮。
檀香混着汗腥蒸腾。吕文焕的鎏金捷报被黄门官高高捧起,绢帛映着惨青天光。文官们乌纱帽下的眼珠乱转,袖中手指比划着“三”字。
铜鹤香炉突然咔地迸裂一缝,宣读官喉结滚动如吞卵石:“吕——文——焕——亲执桴鼓——”
悬笔的太监手一抖,朱砂滴污了奏案:“血战三日!斩虏三——万——”尾音劈叉似阉鸡哀鸣。

老枢密使的珊瑚朝珠啪嗒断线,咳出痰中血丝:“樊城守军簿册…咳咳…明明才八千人…”一粒珊瑚珠滚到御史脚边。
御史踩住珠子碾磨:“三万首级?怕不是把襄阳城外乱葬岗都刨了!”
众臣窃议声如蝗虫振翅:“这个吕蛮子砍的莫不是稻草人?”“该把他那‘捷报’糊在茅房!”

突然“叭!”的炸响——贾似道玉带钩拍裂了紫檀案,半块碎木溅起,擦过某官员颤抖的喉结。
满堂乌纱齐刷刷矮了三寸,有人官帽歪了都不敢扶。
贾似道蟒袍上的金线蟠龙突然狰狞凸起。在众人尚未回神之际,他枯爪般的五指嗤啦抓穿军报,残破的“仰仗天威”四字飘落时,黑缎官靴已碾着字迹踏出殿门。

最后一片碎绢被穿堂风卷起,粘在了黄门官惨白的脸上。
襄阳城头,吕文焕远眺南方,手中犹自渗血的绷带在风中微微飘动。他不知道,这场关于三万亡魂的谎言,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让襄阳城付出怎样的代价。
而在临安深宫中,宋度宗正对着一份誊写的捷报眉开眼笑,全然不知这纸上的鲜血,早已渗过绢帛,染红了大宋的半壁江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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