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多,夜色正浓,9月底的北方深秋,白天的凉意经过一夜的酿制,已经生成了有点刺骨的寒气,整个矿区还在沉睡中,夜班升井的矿工陆陆续续洗完澡,在食堂吃完饭,在浓浓的夜幕中,散入生活区的各个角落的家属楼里。
突然,井口值班室的警铃大作,声音凌烈刺耳,仿佛利剑劈开了沉静的天地。
王悠睡觉一向很轻,常年在矿区生活的经验,让她对警铃的反应快到了只有几秒,她侧脸看还在沉睡的身边的人,赶快动手使劲推了一把这人的胳膊,急促的说:“老程,老程,快起来,矿上出事了。”
被推搡到男人也很快惊醒,瓮声瓮气地说:“咋了?”
“矿上警铃响了,出事了”,王悠一边说一边拎着男人的一条胳膊,要让他赶快起来。
男人没敢多磨蹭,快速起身,这时,客厅的座机也响了起来,那是矿上的内线,男人来不及提拉拖鞋,光脚踩着地板,三步并两步来到客厅,一把抓起电话,急促的喂了一声。
“程矿长,井下塌方了”,电话那头男生的声音有点颤抖,惊慌失措后的通报。
“什么时候的事?井下有几个人?塌方面积有多大?救护队通知了没有” 被称作程矿长的男人一连抛了几个问题,这时王悠已经从卧室里紧着步子出来,给男人披上了一件外套,男人示意她赶紧拿外裤,王悠一刻没停,转身进卧室把外裤拿来,直接从男人的脚下往上套。
“就刚不到十分钟之前,现在井下有40多人,井下三道采区五号道,目前估计100平米左右,已经通知救护队,赵副矿长,还有技术员,医院,都通知了。” 电话里的男人声音激动的有点哆嗦。
“好,我马上到,矿工服,头灯,胶鞋,都给我放在井口值班室,我到了就换,直接下井。” 男人放下电话,就要往外走。
“老程,我跟你一起去。”王悠已经穿好衣服,站在电话所在到茶几边,手里拿着手电筒,准备跟男人一起走。
“你不去,在家。” 男人短促的回一句,脚下的步伐并没有停。
”老程,你先别下井,先去看看情况,一次冒顶之后,还可能次、三次塌方,你别着急现在就下,万一有危险,你也跑不出来,这抢险还需要你指挥。”王悠眼看拦不住男人,嘴里的话一句没停,说了个利索。
“塌方面积太大了,井下还有四十多人,我不下去看不行,你在家里,哪也别去,晚会叫小海过来,我去井下看一眼就上来,不看一眼,我不放心。”男人语气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话音一落已经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王悠知道拦不住他,又怕争执起来声音高了,再吵醒另一间卧室的儿子,于是转身回到卧室,关上门,用手机了一个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嫂子?是不是我大哥叫我过去”,电话那头的人很笃定的说。
“小海,你知道塌方的消息了吧?“ 王悠没多废话,直奔主题。
“知道了,嫂子,刚才队里都接到通知了,我大哥已经上矿上去了?那我也去井口跟他一起。” 叫小海的男人声音沉稳。
“你大哥不让你去,但是我不放心他,你只管去井口,找到他的话就跟着他,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去。”王悠安排道。
“好,嫂子,我这就到矿上去。” 小海一口应承。
“妈,怎么了?” 随着一个低低的少年男声,王悠卧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清瘦高大的人影闪了进来。
“你怎么起来了?吵到你了” 王悠从床边起来。
“电话给我吵醒了,矿上有事了?”男生还是迷迷糊糊的声音。
“没事,矿上刚打电话给你爸,井下有点事,你爸处理一下,一会就回来。” 王悠声音稳稳的。
”哦,那行,我睡觉去了,明天早上还有模考呢。”男生一边说一边转身出了卧室。
“闻闻,明天中午你去海叔家吃饭吧,我明天局里有会,中午回不来。” 王悠声音稍大了一些,门口说。
”行,我在学校吃也行,或者外面找点吃的。” 男生有点清醒了,回头应声着,声音软软的,有点乖。
“你不是说学校的饭菜看都没法看,外面也吃烦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明天我中午回不来,你自己弄,我一会给你海婶发个信息,让她知道一下,你要去就提前给你海婶说一声。” 王悠说着已经躺会到了床上。
“行,你别操心我了,我都17了。” 男声说着进了自己的卧室,门随着落了锁。
矿井的出入口灯光刺眼,照亮了那口黑洞一样的井口,也照亮了人们苍白、呆滞的脸。救援队正在紧急调配设备,氧气瓶、担架、应急照明一个个排开。有人在喊话,声音急促而低沉,却仿佛被夜色吞没,只剩回音在空旷的矿道口回旋。
夜风掠过矿区,带着细微的灰尘和泥土味。远处的山影被照明灯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如同一张巨大的暗色幕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偶尔有鸟惊飞,但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