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栗子

老在异乡,怀旧当作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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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故事(1)

(2025-11-20 06:03:49) 下一个

 

奶 奶 的 故 事

(一)

奶奶活着的时候我还小,闹不清她是否活得舒心……

19世纪末,奶奶赶投到人世,落在一个叫张家坡的陕北小村,她小时候是如何度过的,我虽然无从可知,但清朝末年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生活还是可以想象的,她打小就是美人胎子,五官端正,细眉大眼,鼻粱高挑,一对儿酒靥像两朵快乐的小浪花,在脸颊上翻滚,即使在她生气的时候,看上去仍神态可鞠。小时候就听奶奶絮叨过,她年轻时在地里干活,过路的小伙子们看到,都站住不走,高声呼唤着奶奶:“喂!亮子娃,到饿这里来呀,跟饿走吧!给饿做婆姨吧(“饿”是陕西口音“我”字的发音)!

“什么是亮子娃?”我好奇地问。

“亮子娃就是漂亮女娃子的意思!”奶奶不无骄傲地解释给我听,脸上的两朵小浪花也随之翻腾起来,两眼亮亮的透过时空,人一下子变得年轻了。

我一点儿也不怀疑她的故事,奶奶老的时候看上去依旧是一副精神矍铄、神采飘逸,尤其在笑起来的时候。

“你那么漂亮,为什么你爸爸妈妈给你起了韩能叶这么个古怪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奶奶的名字不满意。

  “饿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因为饿会揉捏,人有病时就来找饿捏两把,慢慢地饿就出了名了,县里的人也来找饿看病,大家都叫饿韩能捏,叫着叫着就变成大名了(韩能捏的谐音),真正的名字倒没人叫了。”

奶奶还真不是瞎吹,她对按摩真有两下子,妈妈所在大学的财政处长长期患胃病,到处求医也不见个所以然,老妈看他怪可怜的,就向他提起奶奶的本事,他也是有病乱求医,提着包点心就找上门来了。财政处长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见了奶奶后恭恭敬敬问了好,双手举上油乎乎的点心包,我在一旁看着都直流口水,更别说奶奶了,她是家中出名的馋老太太。奶奶有这包点心垫底,给处长按摩了足足有半小时之久。治疗完毕,处长从床上坐起来,好像刚泡完澡堂子似的,面上放着光,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说,多少年了,肚子里头没像今天这么舒坦过。他对奶奶千恩万谢,从此就成了家里的常客,一个星期至少来一次,回回都带着一个小油纸包,那会儿的点心都是要票的,不知他使了什么神通弄来这么多点心送给奶奶。奶奶是个心疼自己的人,她的点心除了给我弟弟——她唯一的孙子吃,别人都要不出来,我实在是看着眼馋,就跑去问她,是怎么给处长一胡撸就把一包点心混到手了,要是可能的话我也学着比划两下饱饱口福。

“他的肚子里有一块拳头大的疙瘩叫饿慢慢给揉化开了!”

奶奶刚结束了按摩治疗,说话都有点口软,看来,这按摩治疗很伤元气,她又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了,这点蛋糕来得还真是不易。处长的肠胃病在奶奶的治疗下一天天见好,但每次治疗后,奶奶半天都缓不过劲来,我妈怕奶奶吃不消,就把处长婉言回绝了,处长无可奈何,只好回家自己吃点心去了。奶奶是跟什么人学的这一手,我实在是记不得了,我也动不动就爱给人捏两下,大概就是得了奶奶的遗传。

奶奶婚后生养了三个儿子,爷爷给人家干活时,从梯子上摔下来,撇下孤儿寡母撒手先走了。奶奶一单身妇女,带着未成年的孩子,实在无法维持下去,经人说合后再嫁陕北汉子杜老四。杜老四为人暴躁,动辄就打骂奶奶他们,老爸以前还上过两个月的私塾,到了杜老四家里,除了干活就只有干活了,再也没有上过学,有一次不知何故,杜老四差点把老爸打死,奶奶在一旁苦苦求情,他就连奶奶也一块儿打,老爸恨死杜老四了,提起杜老四老爸的牙根就痒痒,直到他老时也仍旧如此。一年冬天,老爸有一次去县里卖柴回来,一进门就兴奋地跟奶奶说:

“县里头来了队伍,叫什么红军,对老百姓可和气呢,谁要是愿意参加,就发两块大洋,照一张像留给家里人,想念的时候看一下,饿想去参加,你同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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