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昌去木里,没有道路可走直线,走了一个V型路,V的拐点就是盐源,来往车辆都会在盐源住一宿第二天再继续出发。
那一路上景色非常迷人,有一个画面至今都记忆犹新:车行至黄昏,天边留下最后一道亮光。一颗造型奇特的大树,孤零零地挺立在广漠的大地上,那种苍凉感和孤独感,震人心魄。
猝不及防的感动,让我俩无语良久。我们在车轮的行进中久久凝望,眼看着慢慢接近,然后再渐行渐远。
以上都是几十年前的画作,其他的要么损坏,要么遗失,就连画了半年多的毕业创作也没了。
一段日子里我常常自责,难以释怀,直到某一天突然开窍了:
经历本身比作品更有意义
作品是有形的,经历却是无形的,也是无法复制的。
我不可能再次怀揣梦想和拥有探寻的冲劲。
同样,我也不可能坐着舒适的高铁或者搭乘旅游大巴重回早已装扮一新的旧地;在新建造起来金光灿烂的康坞大寺里去寻找当年的感觉。
星移斗转,物已不是人也全非了。
深度体验就是要坐哐当哐当的绿皮火车,走崎岖的山路,吃一日两餐的粗茶淡饭,睡没有电灯的夜晚,看最原始的景色,感受和体察民间疾苦。
穿过岁月,
我看到了在甘洛的大山深处,那位孤独的大叔,安排我们入住,每日帮我们准备好两顿简餐,自始至终都是一脸憨厚的模样。
我看到两位司机大哥。当我们在停车场盲目寻找开往木里卡车的时候,得到他们真诚的回应并答应载我们进山。三人座的驾驶室,我俩谁也不想一个人坐进去,宁可一起站在敞篷卡车的后面进山。
我俩在盐源夜宿时请他们在饭馆搓了一顿,以表谢意。
我看到木里县文化馆的小陈,县文化馆一共只有馆长和馆员小陈两人。是他告知我俩,有一个牧管小组正在康坞牧场搞奶牛增产的科研项目,我们上去后可以和他们同吃同住。
在木里的日子里,小陈几乎每天都和我们黏在一起。
离开木里前,凯同学送了他一把油画刮刀,我则留给了他一块自用的电子表。
我看到在康坞,戴眼镜的牧管组组长老陈,声音低沉而有共鸣。每天早上打好酥油茶先分给我们喝,每次燃起柴火,切好风干的腊肉或者香肠,煮上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大家一起共进晚餐。
我看到我们在康坞住的小窝,是一个放牧点。挖地一米深的方形坑,在坑的边缘四周垒起石片,然后盖上木料和油布蓬的屋顶,就是一个简易的放牧小窝。
这种放牧点是供放牧牛马羊牧民临时休息的地方。牛马羊群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迁徙到有嫩草的地方去放牧,而每个放牧的区域都有这样的小窝棚。
我俩和牧管组就睡在这种放牧小窝棚“下沉式”的土坑里,盖着毛毡,围着中间的火坑,席地而睡。深秋的夜风吹过上方,石片缝隙里发出丝丝声响,房梁上紧贴石缝挂着风干的腊肉香肠啥的。半夜醒来老陈会随手添上柴火,让火苗一直延续到次日清晨才变成灰烬。
我还看到女生超男,没错,她父母给她取名就是想让她超越男生。这位水灵灵的支边汉族第二代,有一种无法从人类演化角度去解释的美,只能感慨遗传基因超完美结合的一抹惊艳,出其不意地落在了一个叫木里的地方。
她是检查站的检查员。拉原木出山的卡车都会经过检查站停车,接受是否超重和有没有携带混装物品的检查。
我们撤退那天她在检查站安排凯和我分别坐上不同卡车驾驶室,驶出木里奔向西昌。
超男的倩影成了经过检查站司机们的梦想,那位载我的司机五十多岁了,一直热情地追问她是不是我的姐妹。当了解到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后一路上再也不和我说话了,呵呵。
我更看到大凉山的旷世苍凉,康坞牧场丰富且纯净的高远。少数民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朴生活,还有每一双忧郁和坚韧的眼睛、赤裸的双脚。
这种痛感日后会让我常常想起的那个地方。
当我站在昆明,看着程式化的的火车站大楼,想到那些明信片一般的风景和奶油蛋糕似的甜腻之美,没有片刻犹豫便踏上了东去的列车。
感谢那一段时光,让我每每回想起来就觉得内心充实。
太阳每一天都会升起,而这种经历和感受不会再有。
如果要问我,此生去过一回,从今往后再无遗憾的地方是哪里,我一定会说:是大凉山木里的
康 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