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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这是为什么?》第十一章 中国政坛大地震 (五)我是中国人,也要学外文 (六)刘少奇近况怎样了?

(2025-12-19 05:29:47) 下一个

五、我是中国人,也要学外文

(—)突如其来的翻译任务

政治部主任临伟英通知东方泥说:“老东,你的翻译任务来了。”东方泥有点兴奋地说:“啊!是去部队吗?”心想,机会来了,到了部队可以解决家属的调动问题。临伟英当然知道东方泥是全国征集俄语翻译时登记过的,正因为这一点,很快把他分回原218号信箱,以免流失,备用。临伟英说:“不是去部队。农林部请了两位阿尔巴尼亚油橄榄专家来中国指导油橄榄的栽培、防治病虫害的工作。中国引进油橄榄已经八年,种植在云南、广西、湖南、湖北、江苏五个省。重点在云南,当年周总理亲自种的油橄榄树就在昆明市海口林场。”东方泥说:“我不懂阿尔巴尼亚语啊!当什么翻译。”临伟英说:“有一位专家是留学苏联的,能讲俄语,所以才用到你头上,你是中央农林部外事处指名要你当翻译的。”东方泥说:“我有十二年没有讲俄语了,先是在农村搞人口普查,接着是搞农村的“四清运动”,结束农村的“四清运动”回单位,就是“文化大革命”。当俄浯翻译使我倒了霉,挨了整,谁还敢念俄语啊!”临主任说:“你的情况我们是了解的。彼一时此一時啊!情况是不断变化着的,现在需要俄语翻译了,当然就找到你。”东方泥说:“我原以为要上前线,读毛主席的俄文语录,这里面有许多政治、军事等方面的词汇,算是作了点准备。现在搞油橄榄,这个业务不熟悉,连油橄榄的俄语怎么说都不知道。这第一关就过不了,怎么当翻译啊?是不是请部里派一个翻译来,我当个助手,跟着听听说说,熟悉一段时间。我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万一卡了壳怎么办?会影响工作。”临主任说:“你这个想法有道理,你可以直接打个电话给部外事处说,看行不行。”

一个电话打到部外事处,是外事处王处长接的电话。王处长是原来部里的俄语翻译,东方泥与他过去在一起工作过,是非常熟悉的老同事,太高兴了。

“唉呀!处长大人,处长老兄,我十二年没有讲俄语了,况且油橄

榄我又不熟悉,你是否能派一个得力的翻译来,我当个助手,先让我熟悉一段时间……”

“唉呀!老弟,都一样,都是十二年没讲俄语了。你好在已经从“五·七”干校回单位了,部里的几个老翻译还在“五·七”干校挑大粪哩!想当年我们搞航空测量的翻译时,谁熟悉呀,都是临阵磨刀,在碰钉子中熬过来的。现在俄语口译的机会也不多,你利用这个机会可以复习一下口译也是件好事。困难肯定有的,我相信你定能克服。你搞了七八年的口译工作,总不会丢光吧!这样的翻译到哪里去找啊!你不得力谁还得力呢?就是你了,老弟……”

“得了,得了,别戴高帽子了……”

“哈哈,这就对了,你准备准备吧!这回你有机会到北京来了,我们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到时候我们再好好地聊。”

(二)老翻译临时抱佛脚,血拼十天

只有十二天阿专家就要到了,老东不能再上班了,请了假自己在家里准备。首先得有一本专业字典,中国林业部外事处编,林业出版社1959年出了一本《俄华林业辞典》,外文书店还不见有卖的,1960年东方泥就没有从事俄语翻译工作了,也就没有设法把这本辞典买到手。现在到哪里去找?

周屾后来从218号信箱生产指挥组调到省委农村工作部,任部长的秘书。这次阿专家要来中国指导油橄榄的栽培,农林部以正式文件致函省委有关部门,省委很重视,委托省委农村工作部接待。农村工作部又决定由分管农林的杲建义副组长具体负責。

周屾是部长秘书,原来又在218号信箱搞业务工作,对省市农林

部门的领导和干部比较熟悉,他义不容辞地搞上下左右的联络和协调工作。218号信箱成立接待组,组长是厅革委会副主任盖广宇。他才从插队劳动的新平县调回厅里。他过去负责过苏联专家的工作和生活安排。1964年阿专家护送油橄榄苗至昆明,周总理亲自栽了一株,是盖广宇负责接待和组织的。

杲建义副组长召开了一次会议,参加会议的大部分人都是认识的,杲建义热情地和大家握手、问好,寒暄了几句,这是“文革”以来大家和他第一次握手。会上大家对如何组织好学习班,如何安排专家和学员的工作、学习、生活、安全等问题作了祥细地讨论和安排。杲建义问:“翻译呢!是哪个?”盖广宇说:“是东方泥。”杲建义有点惊奇地朝向东方泥说:“嚄!你懂阿尔巴尼亚语呀?”东方泥说:“我原来是俄语翻译,阿专家中有一个是留苏的,可以用俄语交流。据介绍,专家组长可以讲四种语言,但是不能讲俄语。他讲课时要通过懂俄语的那位防治病虫害的专家把阿文翻成俄文,我再将俄文翻译成中文。”杲建义:“啊!是这样。我原来还担心这个事,专家再有本事,没有一个好翻译把他的知识、经验翻译过来,也是白搭。怎么样?你没有问题吧!”东方泥说:“我十二年没有说俄语了,加上对油橄榄不熟悉,困难是会有的,我正在积极准备。”周屾说:“东方泥原来是中央林业部的翻译。苏联专家走了以后,他本来应该回北京,是原来的庞厅长把他留下来的。搞口译工作不像搞笔译,可以坐在那里慢慢查字典,一句—句地抠。搞口译要知识面广、词汇量丰富,口语熟练、反应快、中外文都要好,俗语、俚语、双关语、谚语、成语、典故、甚至诗歌等等都得知道一些。中外文的发音都要清晰,否则听众听不懂。搞口译工作,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是不行的。老东搞了七八年的口译工作,有基础,只是长时间没有听说了,会生疏一些。我看他现在晚上从机关政治学习完,回到家还在读俄语,在下苦功夫准备。”杲建义朝向东方泥说:“这很好,这很好,这种事我们只有相信你,依靠你了,我们帮不上忙。”

散会以后,周屾说:“今天杲老当讲的那几句话,实际上是为你平反。你现在成为‘依靠对象’了。说明他对你、对厅里的多数知识分子并不了解,就凭‘文革小组’的那几个人排队,把厅里一半知识分子排成三类。现在到要用人的时候了,才知道搞社会主义建设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只会在政治运动中批判人,上纲上线,吼叫一通是不行的。要用事实证明,把知识分子都看成是‘没有改造好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是臭老九’是不对的。”

东方泥说:“说实话,承担油橄榄技术培训班的口译工作,任务很重,油橄榄引种工作,由原来的五省,已发展到十五个省。要举办两个技术培训班,五省各重点引种地区都要派代表来参加学习,专家要讲哪些方面的内容,不知道;科技人员会提出些什么问题,不知道。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翻错了或是翻译得不好,那影响就大了。但是,我接受了这个任务,我就是想证明,说知识越多越反动是错误的。我拼命也要把这项口译工作干好……困难啊!连林业专业辞典也没有,那些生词怎么翻?这是我最急的。”

      周屾说:“我记得原厅一局公家曾买过一本《俄华林业辞典》

也很少有人用,你们下干校的时候,一些公家买的书籍,一些设备等都要移交给省政府,堆了一屋子,可能省政府也没有来收。下午我把储藏室的钥匙要来,我们一道去找。这也是接待工作的重要一环,我也有责任帮你。”

下午找到原留守组负责办移交的老刘拿到储藏室的钥匙,打开门一看,好家伙,乱七八糟堆满一屋子的书。

站在那里大体看了一下,东方泥说:“这些绝大部分是技术书,用得着的嘛,怎么都不要了。”

周屾说:“都是各科室根据需要买的书,属公家的。你们都下乡当农民去了,谁还来管这些书,只好上交。上面拿去也用不着,所以就暂时堆在这里。”

东方泥说:“动手找吧!先清出一个角落来,然后顺着一堆一堆往这边移,不至于漏掉。是一本32开大的辞典,不算厚,灰色漆皮封面。瞄准这个特点找,不一定每本书都翻看书名。”

边找书边聊,周屾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俄国作家高尔基说:‘爱书吧,它是你知识的源泉。’英国作家艾迪生说:‘读书对于智慧,也象体操对于身体一样’。现在不让读书,书店没有书卖,学校图书室被砸了,图书馆有限开放,说是要清理。”

东方泥说:“图书室被砸了还算是好事,学生把那些书都抢光了,说明他们还是爱书的。我们现在常看新闻片,毛主席在书房里接见外宾,背景是几十大排书架,摆满了书,书里都夹着许多纸条,说明毛主席详细读过,这是在重要的地方夹上的批注。”

周屾说:“毛主席住的地方——菊香书屋更有书库,几大房间都是书柜,摆满了书。读书是重脑力劳动,读书成才谈何容易,那是要下苦功夫的。那些反对读书的人,是自己不想读书、读不成书、怕读书的人,是毛主席批评的那样,像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的人。”

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小时,屋里的书被翻检了一大半。周屾说:“是不是有心人把它收编了。”

东方泥说:“我不知道你们有这本辞典,否则我早把它收养了。”

翻着翻着,东方泥眼睛一亮,在墙角的最底层,有一本灰壳子的书,翻出来一看,大声叫道:“就是它!逮住了!”

两个人高兴得哈哈大笑。这才发现彼此都是一身的灰、一身的汗。

东方泥说:“已经度过了一天,‘油橄榄’这个关键词的俄语还没有找到。

周屾说:“有了这部辞典总是好办一些了吧!你回去慢慢找吧!”

东方泥回到家,吃完晚饭,不敢怠惰,赶紧翻字典。字典后附有乔灌木树种中、俄、拉丁名称对照表,有一千多种树种。按油字的八画,翻到该页码一查,有油松、油杉、油茶、油挑、油桐、油椰子等,就是没有油橄榄。啊!原来编辑这本字典的时候,我国还没有引进阿尔巴尼亚的油橄榄。但是也有很多收获,林业方面的词汇比较丰富,而且是按主体字的含义来分类的。例如嫁接一词,把嫁接的方法基本上都例在该词之下,如靠接、插接、劈接、芽按、远缘嫁接、二重嫁接等等一共有34种嫁接法;又例如土壤,下面例有一百九十多种土壤。对树种栽培方面的知识,东方泥过去接触过,俄语怎么说也知道一些,只需捡重点的复习,不必记那么多,什么是重点,得有一个范围。

第二天早上何蓓琨到东方泥家里来了。何于五十年代中期云南大学林学系毕业,在厅二局经济林木处任技术员,这次负责学习班的业务学习。

“你好!老东。”何蓓琨说道:“知道你在家里作准备,就找到你家里来了。我们根据综合研究所和海口林场种植油橄榄的工作总结,整理了一份引种油橄榄的综合情况,将来就按这份材料向阿专家汇报。现给你一份,你熟悉一下,或者事先把它翻译成俄文,到时候照着念就很方便。

“综合研究所种的油橄榄面积虽不大,但工作做得细;海口林场种的面积大,周总理在海口林场种了一株,这是有政治和纪念意义的树。这两个单位专家要重点考查。”

东方泥忙说:“啊,太好了,太好了。我正在愁怎么准备,有一个汇报材料就有一个范围了。我把油橄榄的一些俄文词汇找出来,心里就有底了。油橄榄的俄语怎么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是一开口就要说到的字。你知不知道它的拉丁文怎么说。我想不说俄语,就说拉丁文也行。”

何蓓琨说:“拉丁文是0lea。其实搞植物、搞森林说拉丁文更标准。阿方的组长是阿农业部首席果树专家,搞病虫害防治的专家是地拉那大学的教授。我们也请了云南大学生物系的朱教授、农林学院林学系防治病虫害的任教授、北京林学院的孙讲师,来参加接待,以对等表示尊敬,也便于把阿专家的经验学到手,学员们能学到什么程度,就很难说了。至于我们这些解放后参加工作的技术员,因为没有职称,上不了台面,只能做些具体的事。我们打算把专家讲课的内容、解答的问题、平时讲到的一些操作技术的细节等等,整理出来,出一本书……好了,不打扰你了。你在翻译当中还有什么困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尽管来找我。”

东方泥忙说:“谢谢。在准备过程中肯定会有些问题,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当晚东方泥就把这份材料看了好几遍,将那些还不会翻译的字打上记号,一个个地查字典。把相应的俄文找全、记住就好办了。回头一看生词量还真不少。

开始,东方泥用单片的稿纸把生单词分类记下来,左边是中文,右边是俄文,放在桌子上,蒙住中文看俄文把中文说出来;然后反过来,蒙住俄文看中文把俄文说出来。如果回忆一阵,实在说不出来了,再打开来看一看。啊,原来是这个字,印象就深刻。每一天必须把新的单词记住了才能睡觉。第二天除了记新的单词以外,要复记头天的,直到全部记住为止。天天都要记新的,复记旧的,否则记住新的忘记旧的。最后,再按分类的顺序抄到笔记本上,这样查找起来比较方便。

星期天,清菊吵着要爸爸领着她们去圆通山玩,但是,东方泥记单词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就把清菊背在背上说,等爸爸把这些俄文单词记住了我们再走。背着她一边摇晃晃地走着,一边看看桌上的单字稿纸,反复背诵。

这时周屾来了,一看,说道:“哟,娃娃睡着了。”

东方泥笑笑说:“娃娃要我领她们到圆通山去玩,我背单词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只好背着娃娃背单词。”

周屾说:“好!好!不打扰你了。”

查着的字好办,查不着的字怎么办?特别是一些病虫害和农药,别说是俄文,连中文都没有听说过,什么甲基一六○五、狄氏剂和异狄氏剂、代森纳、鱼腾精、七氯化茚等等。看来只好求助何蓓琨了。

东方泥跑(的确是跑)到机关,找到何蓓琨,她在大学里虽然学过俄语,但教材是全国统一的,属公共俄语。她想到,五十年代初,大学的教材多引进苏联的资料,任教授是病虫害防治专家,又是她的老师,于是打电话向任教授请教。这些教授懂英语,解放后读过俄语速成班,看书是可以的。因此他有印象,记得有一本翻译成中文的防治病虫害的书,后面附有中俄对照的农药和病虫害的单字表。他答应去找一找,找到后送来。

任教授找到了,让学生送到何蓓琨的手上,何蓓琨又让通讯员送到东方泥手上。

东方泥一看,他要找的字基本上都有了,真是雪中送炭,喜出望外啊?这些天除了不舍昼夜地背单字外,也对其他会遇到的问题作了预测和准备,如“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毗邻”肯定会碰到的,还有一些有时代特色的政治术语,都得准备一些,以免出错。

有一天东方泥看到《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报道,油橄榄在毛主席的故乡韶山安家落户、茁壮成长。而且还用到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毗邻”这句诗。于是就想到,以前凡是重要的新闻,新华社出版的《俄语新闻简报》都会刊登的。过去给苏联专家订过一份,苏联专家走了以后,就没有续订了,据东方泥所知,省图书馆订有一份。这是一篇《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新闻,《俄语新闻简报》肯定会用,这其中就有“油橄榄和那句诗嘛!看看新华社是怎么翻译的。立即骑自行车到(比跑还快)翠湖省图书馆。

省图书馆外文部的管理员小杨,是上海外语学院俄语系毕业的,五十年代外文部多为在昆的苏联专家服务,东方泥认识她。

到了外文部见到她仍在这个岗位上,高兴地喊到:“小杨。”

“哟!十多年没有见面了,今天怎么到‘寒舍’来了?”

东方泥说明了来意。

小杨自豪地说:“这份《俄语新闻简报》,我们还继续订着的,全省只有我们这一份。你是十多年来第一个要看这份简报的人,我十二万分高兴地为你服务。是哪一天的?走,你跟我一道去仓库里找。”咳呀!这真是特殊待遇啊!

省图书馆的管理工作很严格、很规范,进到仓库,很快就找到《俄语新闻简报》,翻了几份近期的,找到了,也是头版头条,俄文“油橄榄在毛主席的故乡韶山安家落户,茁壮成长”赫然在目。油橄榄的俄文是маслина。

东方泥说:“为了这个字,花了我两个半天的时间。明天阿专家就要到了,今天终于找到这个字,真是天助我也。图书馆的功不可没,这也是藏书千日,用书一时啊!”

小杨说:“十几年用一次也体现了藏书的价值。”

再往下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毗邻”是这样翻译的:

Для настоящих друзей нет далёких растояий.

如果将这句俄语再翻译成中文就是:对于真正的朋友,没有远的距离。东方泥把自己译的和简报上译的都讲给小杨听。

小杨说:“你的算直译,简报上的算意译。意译简便些,好记。”

东方泥说:“我就用简便的这种译法,说起来方便,不啰嗦。但要与阿专家取得默契,使俄文和阿文的译法与中文的意思对上号。好了,我得走了。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小杨:“你不记一下。我这里的资料是不外借的。”

东方泥说:“想知道的东西终于知道了,印象深刻,不会忘记。”

回到家东方泥赶快查字典,《俄华林业辞典》里就有这个字,但叫齐墩果属。兜了一个大圈子,终于在字典里查着这个字。油橄榄是俗称。也不冤枉,增加了知识,做学问一个字也不能马虎。

阿专家来了以后,东方泥就会忙了,一步也不能离开他们。前两天将住在昆明市的国际旅行社,以后要常住安宁县的温泉宾馆,工作地点在海口林场,培训班大概要办两个多月,不可能常回昆明城里来。寒梅晚上害怕一个人在家里,这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隔壁住的是劳绍平,现在在整党工作队,他家里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东方泥就跟劳绍平的爱人毕阿姨商量说:“我要接待阿尔巴尼亚油橄榄专家,任翻译要住在宾馆里,回不了家,寒梅一个人住,晚上她害帕,能不能请你家三妹(初中生)搬到我家里来住,晚上跟寒梅做个伴。”毕阿姨满口答应,三妹和寒梅也挺高兴,他们平常也是经常在一起玩的,说好明天中午就搬过来;第二件事是替她买好三个月的饭菜票,在食堂打饭吃,好在珠玑街现在也办了一个小食堂,离家近。另外又给了二十块零用钱,寒梅把钱夹在一本精装的书里;第三件事,东方泥向寒梅交待说,星期六、星期天到幼儿园接送妹妹,注意安全。不能去《白云餐厅》去吃冰淇淋了,到那边去,路太远,你们就在青年路的摊子上买根奶油冰棍吃。等我回来再领你们去《白云餐厅》吃,知道吗?寒梅说,知道了。第四件事,你每天要打开灶烧一壶开水,一壶热水,自己喝和做卫生用。再加一块煤压下去,把压下去的煤灰清出倒掉,把灶封好,就可以了。这几天你也学做过。寒梅说,我已经学会了。东方泥说,蜂窝煤我已经买好,堆在外边走廊厕所对面的墙边。寒梅说,我知道。东方泥嘱咐说,他家三姐搬过来以后,你有一个伴就不怕了,你们晚上要做功课,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三姐,寒梅答应嗯;你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事想要向我说,可以找楼上的周屾叔叔转告我。他也参加这次接待工作,他每天都回来,也知道我住的地方,找我比较容易。我说的这些事,你都要记住。寒梅答,记住了。

第二天早上东方泥仍雷打不动地复习单字,然后给郦静月写了一封信,把最近的情况和安排通报了一下,以免她牵挂。等专家来了,连写信、发信的时间也难找了。

中午吃了饭,眼见隔壁三妹把被盖搬了过来,东方泥才提着个装换洗衣服和盥洗用具旅行袋走了。寒梅站在走廊里一直目送爸爸走远。

下午两点多钟有关领导和接待组的几个人到机场去接阿专家。在机场候机室何蓓琨问东方泥:“准备得怎么样了?”

东方泥说:“十天记了两个专业的八百多个单词。”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封皮的小笔记本,举起说,“就这么点本钱。”

“哦!那不错嘛!”何蓓琨赞叹道。

东方泥说:“你来考考我试一试。”遂把笔记本递给何蓓琨。

何蓓琨翻开笔记本一看,说:“搜集得很全,都是专业上的特殊名词。”念了几个中文的专业名词,东方泥都迅速地说出了俄语。

何蓓琨笑笑说:“可以了,可以了,可以上阵了”。

东方泥说:“逼上梁山,只好背水一战。”

周屾说:“一天背八十个单词是可以的。十天累记八百个单词就不容易了。他每天都从头到尾背一遍,背不出来不睡觉,经常从晚上七点钟搞到凌晨两三点钟,真是‘焚膏继晷’啊!”

杲建义笑笑说:“你这也是大跃进:实干、苦干、硬干、拼命干!这种精神是可贵的。”

东方泥说:“我得到不少人的帮助,是集体的努力,我只不过在第一线冲锋陷阵。”

中午两点半钟,北京的飞机准时到达。飞机上走下两个老外,当然这就是阿专家了。陪同阿专家来的是部里的李处长,恰好是东方泥在部里时就认识的。这次能在昆明相见,既高兴也有点吃惊。李处长向来迎接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介绍了两位专家。专家组长是季米特尔·姆乔,阿尔巴尼亚农业部果树首席油橄榄专家,五十余岁,中等个子,身体微胖,头发花白,留有一小撮仁丹胡;另一位是地拉那大学病虫害防治专业的教授——戴基·卡尔达尼,四十余岁,中等偏高的个子,身体健壮,头发金黄、卷曲。留苏的能讲俄语。盖广宇介绍了中方的领导、专家和接待组的成员。东方泥介绍了盖广宇。东方泥翻成俄语以后,戴基又翻成阿语给季米特尔听。

驱车到国际旅行社住下。两位阿尔巴尼亚各住一套带会客室的单间,三位中国的专家各住一间。李处长和东方泥住在两位专家对面的带会客室的二人间,这样便于翻译的工作。住下以后,请两位专家休息。

李处长和东方泥在会客室坐着聊了起来。李处长是1952年北京林学院毕业的,东方泥是1953年毕业分配到林业部航空测量调查队任翻译,当时李处长是航测队的政治辅导员。1955年李处长去苏联实习一年,当时有四个组。李处长所在的这个组的翻译是朱士林。苏联专家回国之后,部里的这些翻译都自奔前程了、分散了。一部分分到部属情报研究所;有的到大学或中学去教书;有的离开北京到了其他省回老家了;有的到了工厂;被划为右派的,有的在在北大荒劳动改造有的被遣送回农村劳教;有的不知所踪。李处长问,朱士林现在在哪里?好多年都没有见着他了。东方泥说,他因照顾爱人关系,分到他爱人所在的大学管理图书。李处长说:“唉呀,这批翻译都有七八年的口译工作经验,都是人才啊!到用人的时候,都找不到人了。你呢!是怎么到昆明的?东方泥说,我在东北野外勘察队的翻译任务完成以后,57年就到昆明的部属野外勘察队任翻译,我是出差来的。1960年这一批苏联专家回国以后,庞厅长说,云南还要请专家,就把我留下了。庞厅长你一定知道,原是部里设计局的局长,57年调到云南任厅长的。李处长说,庞局长我当然很熟悉,就是他把我们送去苏联实习的。当年局里的大批苏联专家就是他报的计划,国务院批准的,属于苏联援助中国的156个大型项目中的一项。“文革”期间批判他积极推广苏修那一套,把他打成走资派、修正主义分子,我们这些送去苏联实习的人就成了修正主义的苗子。东方泥说苗子还算好的啊!218号信箱机关“文革小组”的人听说庞厅长在北京部里被批为修正主义分子、走资派。我就被内定为苏修特嫌,排成三类,候补反革命。原因是,当时在华工作过的几位苏联专家,过年过节时都给庞厅长寄贺年卡,是我帮助翻译的,这就变成了里通外国。李处长说,真是荒唐透顶,哪有用明信片搞特务活动的。东方泥说,谁还敢搞外语,谁还敢跟外国人接触。现在到用我的时候,我的脑子已经生锈了,打磨除锈都来不及。只有十天的时间,我把蚕豆当作芝麻吃,把那些生单词一把把地往肚里塞,把人都梗得翻白眼……,李处长笑了起来。正说着,住在对面的戴基出来了,见这边的房门开着就走了进来。李处长和东方泥赶忙让坐。东方泥正想找他,把搜集的这些专业单词请他看看,征求一下意见。就说:“我有十多年没有讲俄语了,而且对油橄榄也不熟悉。”并把生单词本递给戴基,问道:“这些词汇对不对?是否用得着?还需要准备些什么知识和词汇?”

戴基忙说:“我也是十多年没有讲俄语了,你想想,我国正在批判苏联的修正主义,谁还敢说俄语啊?(东方泥心想,社会主义国家都一个样)我是来向你事先勾通一下,能够用普通语言说清的问题,我们尽量用普通的字眼,不要说得很复杂,不要用哪些不常用的生僻的字眼。”

东方泥忙说:“真是太好了,我们俩人想到一块去了。”

戴基一边翻阅着生字本,一边连连说:“太好了,太好了,这正是我们需要的单词,我也是很长时间没有接触专业方面的俄语资料了,我也需要复习。你们还有很多俄华方面的字典,我们连这方面的字典都很少。你这本单词本准备得很好,我们的共同语言就在这里。至于是否还需要什么新的词汇,现在还很难说,有了这个基础,即使有个别的新词也好办。”

东方泥把他们的这一段对话解释给李处长听,并说:“他这么一说,我心上压着的一块大石头也被搬掉了。”

李处长说:“是,是,这样很好。”

东方泥想起关于“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毗邻”的译法,就问戴基,戴基用俄语作了解释,相当于中国的直译。东方泥告诉戴基俄语还有一种译法,即“对于真正的朋友,没有远的距离”。这种译法用词普通,句式简洁。以后我用这一句俄语时,你就按你们的阿文的直译法。戴基说,好,好,就这样。我们都是讲第二外语,怎样翻译事先勾通一下有好处。

当晚省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刘明輝,设宴招待远道而来的两位阿专家,为他们接风洗尘。在刘明辉的致词中,第一句话里就用到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毗邻”这句诗。在翻译过程中,两个人都交流了一下别人不易察觉的会心的微笑。东方泥将刘明辉的讲话翻译成俄语,然后戴基将俄语翻译成阿语,这在翻译场合是绝无仅有的現象,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我们不懂阿文,他们不懂中文。盖广宇特向刘明辉作了解释。

晚宴后,盖广宇向季米特尔说:“你们不顾千里之劳到了北京,又赶到昆明,明天上午休息,下午到昆明的风景区看看,放松一下,倒倒时差,后天我们向你们汇报油橄榄在云南移栽的情况,大后天我们到海口林场去,那里有首批移栽的大面积油橄榄林。我们组织了一个培训班,云南重要种植点都派人来了。请你们作报告,指导油橄榄的栽培和防治病虫害。”

季米特尔说:“不休息了,见不到油橄榄,不了解种植油橄榄的情况,我们也心不安,睡不着觉哩!明天上午听你们介绍这几年种植油橄榄的情况,下午我们就到林场去,尽快地接触实际,我们才会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主随客便,尊敬不如从命。

(三)短兵相接,考功夫

第二天上午盖广宇就将云南引种油橄榄的情况作了全面汇报。

盖广宇照着材料讲,东方泥作了充分的准备,翻译过程还算顺利。两位专家对云南的工作做了很好的评价。特别是当盖广宇汇报到周总理在海口林场亲手种下第一株油橄榄时,所作的指示,周总理告诉我们说:“油橄榄是生长在地中海沿岸的一种食用油料树,喜温湿气候。大乔木,寿命长。果实可盐渍或榨油,出油率可达24%,是高级植物油,可用于医药,人食利脾脏、润肺、外敷可治烧伤等等。”并提出:“引种过程中要过好五关,即,成活关、生长关、开花结果关、丰产出油关、传宗接代关。还把昆明与阿尔巴尼亚的气候作了比较,提醒注意几个问题。

两位专家听了以后,十分折服周总理的惊人记忆力以及对油橄的

丰富知识。认为周总理提出的过好五关,的确抓住了发展油橄榄的关键。有了总理的关心和指示,油撖榄在中国的发展一定会很好。

当天下午就赶到海口林场,但场长与何蓓琨组织学员举行了一次简短的欢迎阿专家的仪式。但场长表达了大家迫切盼望他们到来的心情;部里的李处长向学员们介绍两位专家的情况。

季米特尔说:“感谢大家对我们的热烈欢迎。我们从地拉那上飞机那一刻开始,就一直渴望着快点到达中国,快点看到从阿尔巴尼亚移植到中国的那一批油橄榄树苗。喏!”季米特尔朝礼堂窗子往外看出去,“现在它们就在眼前了。请原谅我,我们现在坐不住了,我们急于要了解一下阿尔巴尼亚油橄榄的这一批子孙到这里安家落户的情况,走吧!我们一道去看看吧!油橄榄在召唤我们!”

大家哈哈一阵笑,热烈鼓掌。但场长原打算向两位专家作详细的汇报。现在只好边走、边看、边汇报。这样更好,结合一些情况和问题汇报更具体更现实。专家的看法、意见也更切合实际。

专家一边看树苗,一边听汇报,然后作出结论说“Very good!”。看来,专家总的评价是好的。赞扬林场的领导和职工像爱护自己的眼珠一样看护这批油橄榄。

走到周总理亲手种的那株油橄榄面前,专家的表情严肃,没有吭气了。围着树转了三圈,季米特尔沉重地说:“要对这棵树进行枪救!”。这等于下病危通知了。

但场长说:“这株树是长得不好。因为它是周总理亲手种的,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也不知道怎么办?”

季米特尔说:“阿尔巴尼亚的油橄榄远隔千里移植到中国,有不适应的情况,死几株苗子,这不算什么,从这当中我们可以总结经验教训。但是这一株必须抢救过来,让它活着而且要活得很好,这株树应该与世长存,是有政治意义的。

“我一路走来,观察了一下,培拉特品种生长得要好一些,而爱尔巴桑的品种普遍稍差。当年才运到昆明,就选了一株给周总理栽种,也不知道什么品种适合在昆明栽(但场长说,当时只考虑选一株壮苗)现在看出来,品种的适应性并不一样。

“另外,我听汇报得知,昆明以及一些种植点的气候与阿尔巴尼亚不同。阿尔巴尼亚秋冬季是雨季、春夏季是旱季。昆明却恰恰相反,春夏是雨季,秋冬是旱季。油橄榄是一种深根作物,因为生长季节是旱季,此时植物的生命力比较旺盛,为了寻求水分,根系必须直往土层以下深入,所以根系很发达;昆明的雨季在春夏季,此时根系很容易得到水分,勿须深入到土层深处,油橄榄就变成了懒根性了,较浅地铺在土壤表层,一到秋冬旱季,土壤表层干旱,根系得不到足够的水分,植株生长不好,甚至死亡,我看你们苗圃起出来准备移栽的苗木,普遍根系不发达。”

但场长忙说:“是,是,这就抓在问题的节眼上了。”

季米特尔说:“可以将周总理种的这棵树的根系刨开来看一看。”在培训班学员的帮助下,季米特尔亲自刨开一部分土,大家看到根系比较浅,证明专家的分析是对的。

“我考虑用两种方法来拯救这棵树。”季米特尔说,“第一,在这棵树的四面各挖一条垂直的深沟,构成一个‘十’字形。沟底垫上鹅卵石,上面盖上一层木炭,上面再盖上一层河沙,上面再盖上一层细土。冬秋旱季,天天保证浇水,保持湿度;春复雨季十字沟便于排水,不致形成懒根性。”

专家说完,大家立刻动手。林场派汽车到附近一条小河拉鹅卵石和泥沙;职工献出一些木炭来。一个下午就把这十字沟挖妥填好了。大家都等待专家说第二个方法。

“第二”,专家看看天色说,“今天已经晚了,来不及了,明天再说。”

但场长说:“你先说说,我们好做些准备,要不然我今天晚上睡不着觉。”

大家哈哈大笑,专家也笑了。

季米特尔说:“我刚才说了,大家也看到了,培拉特品种生长得比较好,我准备把周总理种的这棵树的四个主干全部锯掉,选四枝长得好的培拉特的枝条嫁接上去……”

但场长说:“那就等于把这株树的树冠全部换掉了。”

季米特尔说:“是这样的,根基没有变,是周总理种下的。”

第二天早上,季米特尔自己亲自动手,把四根爱尔巴桑品种的蔫瘪枝条锯掉,把四根枝叶长得好的培拉特品种枝条嫁接上。并用苔鮮和地衣之类的植物将接口包扎好。这一下子,树就变得欣欣向荣了。

但场长私下说:“我就不敢这样干,万一出了问题,谁担当得起。”

大家都忙得一身汗。好在是住在温泉,晚上可以洗温泉澡。把专家安排在一号楼的温泉洗,这里的水温高达41度。

紧接着阿专家系统讲课,季米特尔上午讲栽培,从苗床准备、选种、播种、催芽、苗圃管理、移栽、扦插、抚育、施肥、嫁接、修剪等等。介绍国际上的一些做法以及自己的经验。讲两个小时课,然后到地里实际操作;下午是戴基讲防治油橄榄的病虫害,介绍了油橄榄病虫害的概况、种类,讲防治的方法,药物的特性和效果,怎样识别病害,讲病原等。也是讲两个小时,然后到地里实际操作。

讲课之际,季米特尔也会让大家提问题。有一次,一位学员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刚才专家讲到植物的蒸发作用,植物应该是蒸腾作用,这是个普通常识问题”。东方泥一听感到这不是提出问题,这是在纠偏。当然如果专家讲错了,也可以纠偏,甚至有不同的看法也可以争论。季米特尔是阿首席果树专家,不会犯这样的常识性错误。就自责地说:“你的话是否可以不翻译过去了。我们之间的语言转了两道口,阿文翻成俄文,俄文再翻成中文。这是我翻译成中文时出的错,我的确缺乏这方面的常识,否则不会出错。请同志们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也希望大家对我的口译工作提出意见,以免谬误流传。这位学员就没有吭气了。季米特尔问,刚才他提了什么问题?东方泥说,有个地方我翻译得不准确,我作了点解释。

下课以后,李处长对东方泥说:“你这样处理很好。我听到戴基从阿文译成俄文时,是用的蒸发(испарение)这个词,临时临为的让他上阵,难免在口译时有误。”

东方泥说:“蒸腾的俄语是транспирация,与英文的发音transpiration相近,但是我听戴基说的是испарение(蒸发)我就照蒸发翻了,脑子一下子没有转过来,没有考虑到在这里应该用蒸腾这个字,说明业务还是不熟悉。在普通英汉辞典里,transpiration的汉语解释是‘蒸发’,在英汉林业辞典里,解释是‘蒸腾作用’。所以要看用在什么地方,用在植物上应该说蒸腾,真是吃一堑,长一智。我不知道阿文是怎么说的,如果阿文与英文的发音也相近,那么是否也存在两种解释呢?我找个时间和戴基交换一下意见。

虽然东方泥对这次的翻译工作做了充分的准备,也难免不卡壳的。

有一次戴基讲防治病虫害问题时,讲到阿尔巴尼亚从中国进口的一种农药叫agrofos,效果很好。东方泥不知中文名,只好说拉丁文。问在坐的学员,谁知道这种农药的中文名称?都说不知道,戴基说,这是中国制造的,难道你们没有用过吗?三位中国的专家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字还经常用到,只好请学员们先记下拉丁文,待以后查着中文名再补记。何蓓琨是负责培训班的业务工作,他们秘书组有三个人,每天他们都把专家讲课的内容,现场指导操作的讲话都记录下来,晚上整理出来,连夜打印出,发给学员。

季米特尔懂四国语言,他深知从事口译工作的难处,难免遗漏一点。能翻译出90%就不错了。有一天傍晚休息时,两位专家和秘书组以及几位学员在一起唠嗑。季米特尔笑着说:“我从英文翻译成阿文,漏掉10%,戴基从阿文翻译成俄文漏掉10%,东方泥再从俄文翻译成中文,又漏掉10%,学员们听到的只是剩下的70%,如果有的学员一不专心听,连70%都达不到。”大家哈哈一阵笑。

戴基不以为然地向东方泥说:“我没有漏掉那么多。”

季米特尔虽然是说的笑话,但反应出他对转三道口的口译工作是不放心的。

东方泥后来才知道,季米特尔讲课时的主要参考书是英文的,他一边看着英文,一边口译成阿文,戴基再译成俄文,东方泥又译成中文。东方泥拿起那本英文书念了几句,季米特尔高兴地说:“0!you know  English?(哦!你懂英文?)东方泥说:“Have a smattenring  of written  translation.(对笔译略知一二。)

季米特尔说:“那就太好了。这本英文书对油橄榄的栽培,都是按工作程序撰写的,写得很细很有条理。我每天根据工作的需要,分小节把要讲的段落勾划出来,你事先把它笔译出来。我照着书的内容讲英文,你就念译文。这样就保证不会错。你看怎么样,行吗?”

东方泥说:“Let me have a try(让我试试。)”

东方泥把季米特尔的要求,向培训班的领导和秘书组的同志讲了。

盖广宇说:“你也懂英语吗?”

东方泥说:“我从小学五年级就开始学英文,我学英文的时间比学俄文的时间还要长。只不过解放后我是在外语系学的俄文专业,强度不一样。”

盖广宇说:“你能够承担英语的翻译当然好,那你就更辛苦一些了。”

东方泥说:“一样的,我搞俄语也是要下功夫背单词,而且还不知道范围,心里没有底。搞英文,专家事先把要讲的勾出来,我笔译出来,心里就有底了。我有底放矢背单字,效果更好。”

大家都同意试试。

(四)现苦英语让阿专家放心

每一天傍晚季米特尔把第二天要讲的内容勾划出来,东方泥当晚把它笔译妥当。第二天早上先讲课,然后按讲课的内容及要求,进行现场操作。

虽然每天只讲一节,但要把这几千字笔译出来,而且有些单词还得记住,总得要花四五个小时。每天晚饭后,东方泥陪着专家在安宁温泉街上散散步,八点钟开始笔译,一直到深夜十二点,甚至凌晨一两点钟。好在东方泥对种树并不陌生,每年植树节都要参加植树造林。218号信箱有一个苗圃,以前困难时期,都轮流到苗圃劳动过,也种过经济林木,搞过扦插、嫁接等工作。关键是要记住这一些英文单词。东方泥又请何蓓琨赶忙派车派人到呈贡综合研究所借英汉林业辞典,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工具书就好办些啰!关键是要充分地、有效地利用晚上的这段时间。这倒不怕,主动权在自己手上,无非是少睡点觉。

东方泥通过英文的翻译,了解到有这么三种情况:一、用普通词汇表示的专业叙语,如:acid soi1 酸性土壤,adu1e tree成熟树,age c1ass龄级,air root 气根,backcross回交,bed苖床,bed system 畦植法,hard-wood cutting 硬枝扦插, bottom heat 温床(底热),antibady  抗体,等。这些字一看就懂,也容易记;二、发音与俄语相近,如:agroecosytem 农业生态系统,agroecotype生物生态形,bacteria细菌,azotobacterria固氮细菌,biobalance生物平衡,bioclimate 生物气候,biocoeno1ory 生物群落学,agar 琼脂等。有不少科学技术方面的专业词汇,在西语的发音中都是相近的,多来源于拉丁语、英语,比较好记。还有,在两个字中有一个字的发音与俄语近似,如asexua1 generation 无性世代,世代的发音与俄语近似;f1ower-bud differentiation 花芽分化,分化的发音与俄语近似,这都有利于单字的记忆。需要记的是那些独立的、无法借鉴和依靠的字,如auxin 植物生长素,ca1yx花萼,canker(植物的)溃疡,chip budding 嵌芽接,dista1  crossing 远缘杂交,kinetin 激动素,top  pruning 树冠修剪,training 整形、整枝,statob1ast 休眠牙,sprout 抽条 graft1ing 嫁接,ingraftment 接技,grafting variation 嫁接变异, graft chimaera嫁接嵌合体,graft compatibi1ity嫁接亲和性,等等。这些专业方面的单词就多了,要下功夫记熟,一听就懂,一说就能脱口。好在每天都是按不同的工作程序内容做的,事先有准备。在现场操作的时间比较长,专家要求人人能动手,这样一来,两三天之内,所接触的用语和词汇就是那些,经过几番重复使用,就记牢了。

在修剪的实习过程中,季米特尔感到普遍地做得不够。专家亲自示范,拿起枝剪咔嚓、咔嚓,把徒长枝、过密的枝叶、特别是树干中心的枝叶剪掉不少。专家说,树冠中心要留下足够的空间,以便吸收阳光,有利于开花结果。但场长说,主要是因为这是中阿友谊树,怕把树剪伤了。

有一位学员问,油橄榄在元江生长得很好,但是只开花不结果,是什么原因?

专家问了元江县的自然条件,特别是气温,年平均温,,最高温,最低温是多少?这个学员作了回答以后,专家说,你们那里冬天气温过高。油橄榄的花芽要经过冬天的低温才会分化得充分,气温过高花芽分化不充分,不结果,或结的果实很小,当然含油量也很低。

东方泥晚上搞英文的笔译,第二天上早搞栽培的英文口译,下午搞防治病虫害的俄语口译,一天大概十三个小时不停地运转。就像一台搁置较久的机器,开始运转时十分枯涩,经过近两个月的磨打、加机油,机器的运转润滑起来。

根据秘书组的安排,两位专家要到综会研究所去考察和进行指导。领导班子、云大、农林学院的两位教授、北京林学院的孙讲师和秘书组的人,随专家转移到昆明国际旅行社。但场长继续根据专家讲的内容进行实际操作,组织学习讨论,提出问题。

这一天碰见下雨,道上有泥水。北京林学院的孙老师,进到国际旅行社的大门后,在大门口放置着的钢丝圈脚垫上跺了几下脚。

站在门厅里的一个年轻的服务员大声怒斥道:“你跺什么脚?”

“咦!这就怪了,这个脚垫放在这里,就是让人跺的嘛!”孙老师反驳道。

“你使这么大的劲干什么?”小青年还在怒斥,并怒目相视。

“你不准我跺脚,你们放这个垫子在这里干什么?我不使劲,泥巴下不来,会弄脏大楼走道上的地毯,你知道吗?”孙老师还在跟他讲道理。

这时正巧李处长和东方泥也在门厅里。

“这太不像话了。”李处长也发火了。“你对我们请来的专家太无礼了。谁给你这样的权力,怒斥我们的专家?况且他并没有错。跺几下脚,你就训斥人,你把你们的脚垫看得比我们的专家还重要吗?你太把知识分子不当人了!叫你们的经理来!”

小青年这才变得萎缩了。经理来了。

东方泥立即介绍道:“这位是中央农林部的领导同志,是陪同阿尔巴尼亚专家来的。”并谈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经过。

经理立即向孙老师陪礼道歉,并解释说,这个小青年是刚招收来的,还缺乏教育,我们要以此为训,立即改变这种情况。严肃地指示这个小青年向孙老师承认错误,陪礼道歉。小青年这回是吓着了,赶快承认错误,陪礼道歉。

孙老师说:“我并不想为难你,你能承认错误,以后并能改正,好好工作,还是个好青年。你们这里是宾馆,来来往往的宾客会很多,你要学习对人有礼貌,学会尊重人。”`

后来,大家议论道,这虽然是个别现象,但这是整个社会风气所导致的结果。见着知识分子就不顺眼,知识分子是臭老九,把知识分子不当人,谁都可以斥责。

综合研究所在呈贡,去到以后,综合研究所的党总支高书记负责接待,组织了一次简短的欢迎会。在考察的过程中,由科技人员汇报种植油橄榄的情况:

1964年综合研究所试验地种植了周恩来总理从阿尔巴尼亚引进的油橄榄40株。先后有八位科技人员进行了“油橄榄栽培技术的研究”。其主要技术措施是:(1)选好适合云南气候土壤条件的油橄榄品种。经8年的引种栽和试验、品种评比,以弗郎多依奥品种在云南高原生长良好,开花结实正常;(2)合理施肥和灌水是高产的关键。经比较试验,冬季施氮、磷、钾肥比为1:1:1·5;要增施磷钾肥;若在3、4月份灌1次透水,可促进开花和提高座果率;施硼也事关重要。(3)用适宜本地自然条件的品种对不适生的品种进行高接换种,效果显著。如在昆明地区用2号弗郎多依奥品种的穗条高接在不适生的品种上,当年可形成树冠,2一3年后即可开花结果;(4)及时防治病虫害。孔雀班病是油橄榄的大敌,每6、7、9、10月间的连续阴雨时要用千分之一的多菌灵,五分之一甲基托布津喷洒,每15一20天喷1次,可控制病情;(5)每年都要进行修剪整形,培养四大主枝,提高树体的空间利用率,以达高产的目的。

专家在综合研究所考察了两天,看了实验地、实验室、苗圃、温窒、化验室等。对油橄榄的种植给予了很好的评价,认为虽然只种了40株,但这40株都种得很好,而且摸索出一套成功的经验。认为大家对油橄榄的爱护,像爱护自己的未婚妻一样。这是带有深深爱恋感情的评语,大家都笑了起来。至于种植油橄榄的世界概况以及有关的注意事项,一些操作细节,秘书组有综合所的人参加,有详细的记录,专家就没有细说了。

星期天组织两位阿专家游览石林。季米特尔是意大利留学生,他说,全世界只有两个“石林”,一个在意大利,那是人工的石林,另一个在中国的云南,是天然的石林。我感到十分幸运,终于有机会看到了天然的石林。这个林石简直像个迷宫,神奇的造型,妙不可言。

晚上没有安排什么活动,让他们休息。

两个多月以来,东方泥没有机会进昆明市,也不知道两个娃娃怎样了,就向李处长请假,回家去看看。李处长这才知道他家庭的情况,让他赶快回去,说这边不会有什么事,若有事我来应对。

走到珠玑街218号信箱宿舍一栋一单元大门口,正好碰见周屾,周屾高兴地说:“唉呀,听说你们回城里来了,住在国际旅行社,我正想去找你,给你送工资去……”。东方泥这才想起来,“啊,是的,忙晕了头,这两个月的工资都还没有领,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周屾忙把钱递给老东,老东忙说:“谢谢。今天晚上专家没有什么活动,我特回来看看两个娃娃。”周屾说:“好,好,我就不到你们家打扰你了。”

东方泥走到自己家门口,黑洞洞的,心想,晚上了这两个小家伙怎么不在家,跑到哪里去了?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也是黑洞洞的。突然一个小黑影跑过来抱着东方泥的腿,喊道:爸爸!这个小家伙眼睛尖,看出是爸爸回来了。屋里这才打开灯,七八个娃娃都站起来,哈哈地笑。原来他们在“放电影”,用电筒把幻灯片的影子打在墙壁上。见清菊的爸爸回来了,就动身告辞了。东方泥忙说:“你们下回再来,经常来玩。”清菊很兴奋,爬到爸爸的腿上,让爸爸搂着,不停地说,爸爸,我会唱歌!爸爸,我会跳舞!爸爸,我会认好多的字了!爸爸就称赞她聪明、听话。寒梅就坐在旁边嘿嘿地笑,轮不到她说话。后来东方泥才问:“饭菜票够不够,还剩多少钱?”寒梅说:“饭菜票还有一点,还剩三块钱。因为给妹妹交了两个月的伙食费,每个月八块五角钱,一共交了十七抉钱。”东方泥说:“啊!幸亏我留了一点钱给你,我原来连清菊的伙食费都没有考虑。这些事过去都是你妈妈管的,爸爸考虑问题很不细。”赶快掏出四十块钱给寒梅,寒梅就顺手夹在那本精装的书里面。东方泥又问:“你经常洗头吗?”寒梅说:“三姐洗头的时候,我也会洗的。”东方泥又问:“洗澡呢?过去我们家有一个洗衣服的大盆,现在大盆在你妈妈那里,你怎么洗澡?”寒梅说:“毕阿姨家有大盆,我借来洗过澡,也给妹妹洗过澡。东方泥说:“这就很好,要注意不要凉着,凉着就会感冒。”寒梅说:“我们都在天晴,有太阳照进屋里的时候洗。过去妈妈就是这样帮我们洗澡。”东方泥说:“是呀!都是爸爸没有考虑好。过去我都是在长春路省级机关沐浴室去洗澡,没有管你们的事……”寒梅说:“有一回我感冒了,发烧,我只有三块钱了,我怕钱不够买药,就喝开水,在被子里捂出汗,两天就好了。”说罢就笑起來。东方泥自责地说:“唉呀!是爸爸不好,也没有给你买点药放在家里。这些事你妈妈考虑得就比较细,不会发生。走!我们现在就去给你买点药放在家里,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东方泥背着小的,领着大的上街了。珠玑街有一个药店,买了三种药:感冒清、止咳糖浆、黄连素。并交待给寒梅怎么吃。好在药瓶上的说明她也认得一些。大概晚上九点半钟,隔壁三妹过来睡觉。东方泥感谢她过来陪伴寒梅。三妹笑笑说:“没得啥,我像住在自己家里一样,而且这边还清静一些,好做功课。”东方泥又过去向劳局长和毕阿姨表示感谢,他们表示说:“这对我们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你和郦静月都是为了工作,不在孩子身边,我们是邻居,照应一下也是应该的”东方泥这才放心地离去。

阿专家一行又回到海口林场,讲课、实习的事情已接近尾声。何蓓琨将阿专家讲课的材料以及对学员操作时的指导意见,已完全整理好,交给东方泥,再从中文口译成为英文和俄文,请专家审核,看看是否有遗漏和错误或不妥之处。首先翻译季米特尔讲的这一部分。他听得很认真、很仔细,有些地方还叫东方泥重复翻译过,对某些用词也作了推敲。大概翻译了三个大问题,季米特尔就叫停了。说整理得很好,笔译的部分是准确的。(东方泥心想,笔译的中文质量是可以保证的,至于这次又口译过去的英文,我是下了死功夫背过的。)口译的部分也很细致。季专家(中国同志都这么称外国专家,好记)对翻译和记录整理的人员表示感谢。

第二天晚上向戴基口译防治病虫害的部分。听了几段,戴基说,你的俄语基础很好,虽然你这次是初次接触油橄榄的病虫害防治,但你准备得十分充分。你在那个笔记本上记的单词对我也很有用,以这个为准,我相信翻译的质量没有问题,不必再念了。至于agrofos这个詞的中文译法,我们再多问几个人,总可以解决的,这是中国出产的农药嘛!

何蓓琨说:“还要感谢朱教授和任教授。一个是植物生理和栽培方面的专家;一个是病理、病虫害防治方面的专家。他们一直都跟着听课和操作。他们听得很细,领会得比我们一般的学员要深。在整理资料的成文过程中,他们在理论上、逻辑上、技术要领上都作了一些细致的补充。”

盖广宇说:“这份材料要正式出版,得有一个过程。我们准备先交誊印社刻印几十份,让学员们先带走。誊印社刻印装的质量比较好。”

李处长要带两份走,一份待工作结束之后,向部里汇报时留存;一份交给以下五个考查点复制,带多了背不动。

“我这一关总算通过了,我的任务结束了。”东方泥终于松了一口气。

“嗳,你的任务还没有结束啊!你要跟我们一起走。”李处长说。

“李处长,我有困难啊!我若一起跟你们走,要考查四个省五个点,至少得六七个月。我大女儿才十一岁,她还得带领五岁的小妹妹,我不放心啊!”东方泥很为难地说。

李处长说:“我了解这个情况,我的意思是向省里的有关领导反应一下,把你爱人调回昆明来嘛。请盖副厅长出面说说。”

盖广宇说:“好,好,我来说。他们的问题是应该解决。”

培训班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接待组决定组织阿专家游滇池。早上从大观楼乘游艇出发,中午到白鱼口工人疗养院钓鱼、吃野餐,下午再乘游艇回大观楼。

领导同志有农村工作部的军总代表,原在部队是部长,大家仍称他尚部长(参加外事活动的军代表均穿便装);杲建义副组长;218号信箱机关的军总代表,原在部队是局长,大家仍称他卓局长;218号信箱机关的副总军代表,原在部队是政委,大家仍称他为矫政委;218信箱革委会副主任居文田;尚部长的秘书周屾,再加上接待组的大部分成员,大概有20多人。

一上游艇,尚部长就说:“这就是阎红彦动用六十五万元,专程从武汉请来造船工人在滇池旁赶工建造的游艇。阎红彦挨了批判,我们来享受。

盖广宇说:“他不挨批判,这艘游艇只能少数人享用,我们享受不到,你们信不信。”

卓局长说:“这也倒是。”

接待组的后勤组工作人员说:“这艘游艇后来交给省政府革命委员会办公厅管理。一直停靠在滇池边,没有人敢动。这是第一次用于接待外宾。经过请示,得到批准,这是合理合法的。”

李处长出面向各位领导介绍了两位阿专家以后,就很自然地谈到油橄榄的事,阿专家很赞扬中国的周总理、省里的各级有关领导、科技人员,对发展油橄榄极为重视。油橄榄发展很快、长势很好。

在交谈的过程中,尚部长发现季米特尔讲的是英语,戴基讲的是俄语,都是由东方泥任翻译,就问他是哪个单位的。东方泥答:“是218号信箱的。”

尚部长就朝向卓局长说:“想不到你们还藏着这样一位人才,同时可以作两种语言的口译工作。”

真正了解东方泥的是盖广宇,于是立即接上说道:“东方泥原来是俄语翻译,搞了七八年的口译工作,只不过十多年没有讲俄语了,丢生了,他恢复得很快,那是下了很大功夫的。因为季米特尔不懂俄语,需要戴基将阿语翻译成俄语,然后东方泥将俄语译成汉语,这就比较麻烦。后来发现季米特尔能讲英文,他的油橄榄的参考资料都是英文,东方泥过去学过英文,有一定的基础,为了满足工作的需要,他又来突击英文。”

李处长说:“东方泥上午讲英语,下午讲俄语,晚上要为第二天的英文翻译作准备,一天要苦干十多个小时,任务完成得不错,受到专家的肯定,但东方泥的体重下降了好几公斤。”

尚部长说:“不错,不错,搞社会主义建设什么人才都需要。”

东方泥说:“懂两门外语不算什么,季米特尔懂四国外语。他是意大利留学生,还懂英语、法语、匈牙利语。我的一些同学,过去都是学英语的,解放后又立即转为学俄语。现在中苏关系紧张,俄语资料少了,我的那些俄语翻译同行,又都转向英语。”

周屾说:“同时用两种语言口译两种不同专业的翻译还是少见。”

尚部长说:“是的,我们当领导的要爱护各种人才,为他们创造条件,使他们精通业务,不至于荒疏。说,‘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那是不妥的。”

何蓓琨说:“这句话是个学生说的,她是嫌烦,不想动这个脑筋。问题是有些人拿这句话来炒作,否定学外语,给学外语的人找麻烦,那就十分错误了。马克思说:‘外国语是人生斗争的一种武器’这才是我们应该认真思考的。他到了晚年还准备学中文,想研究中国的问题。”

杲建义说:“不能说‘文革’前十七年学校是教育黑线统治的,培养出来的都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教师队伍不是没有问题,但总的还是毛泽东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为主导。特别是现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程技术人员青黄不接,许多专门的技术工作,还是解放后党培养出来的这批知识分子在顶着干。”

周屾盯着东方泥微微地笑了一下。

正谈着,季米特尔提出意见道:“我们这里的工作可以结束了。我们以下几个点上的任务还很重,特别是翻译工作,一步也离不开,我希望东方泥同志能跟我们一道走。经过三个月的磨合,我们配合得很好。到下几个点上我要讲的也是这些内容,东方泥都掌握了,不会有什么大的困难。如果下几个点上都要另请翻译,甚至请两个翻译,专业不熟悉,还得再磨合一段时间,还不知道是什么效果。”

东方泥译完这一段话后,为难地讲了他的困难。

李处长从中央部里的角度,请云南支援一下,这的确是工作的需要,请领导解决一下他的家庭困难。

盖广宇证实了东方泥的困难,并作了一些补充。请尚部长帮帮忙,把他爱人调到昆明来。

尚部长问东方泥:“你爱人在哪个县?”

东方泥说:“在宣威县。”

尚部长说:“这个好办,宣威县的军总代表恰恰是我原来的部下,我跟他说一下,调动个把人不是个问题。”

周屾赶紧说:“尚部长,你同意啰!这个电话我来替你打,行吗?”

尚部长说:“行,行,我的事情多,同意了的事会忘记。”

218号信箱的几位领导都在场,表示说:“只要调令来了,我们可以安排工作。”

到了白鱼口工人疗养院,就开始钓鱼。说实话,钓鱼是个技术活,要凭经验,要安靜、要有耐心,这几个条件都不具备。鱼钓得不多,准备煮鱼汤的佐料却有一大包,就煮了一大锅以佐料为主的清汤魚。吃着面包、馒头,喝着鱼清汤,也蛮有滋味。朱教授是法国留学生,也是好久没有说法语了,与季米特尔一搭上腔,十分愉快,就当了法语的义务翻译。有时候任教授插上几句英语,与季米特尔交流。在东方泥翻译戴基的讲话时,李处长也插上几句俄语。游艇的小客厅里,汉语、法语、英语、俄语汇合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这一天过得很愉快,特别是东方泥,解决了后顾之忧。若没有这次机会,爱人工作的调动也不知道会拖到那一天。

东方泥说:“我沾了外国人的光。”

李处长说:“是知识帮了你的忙,这三个月你没有白苦。人生的最大需要是被需要。这是勤奋换得的,勤奋比机遇更重要。”

第二天周屾与宣威县的军总代表联系上了,问题解决了,军代表同意放人。

人事调动得有一段过程,这个过程有多长还很难说。为了减轻寒梅的负担,经商量后,郦静月赶到昆明来把清菊接到宣威去了。

东方泥觉得寒梅眼睛里有一种惶惑、失望的神情,闷闷不乐。是的,东方泥理解她,妈妈领着妹妹悄悄地走了,爸爸也要走了,什么时候回来也说不清。无法通电话,也不会写信,心当然是悬着的。以前有爸爸在昆明,那怕见不到,总觉得有个影子靠山在,心不虚。东方泥向

东方泥向她说,妈妈可以调回昆明了,正在办理手续,大概要个十多二十天。这段时间有隔壁三姐陪伴你,不必害怕。近三个月以来都是你在假日里接送妹妹,领着妹妹。现在爸爸妈妈都不在昆明,妈妈怕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把妹妹接走,你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就简单些,你说是吗?寒梅答应,嗯!东方泥说,时间不长,你不要着急。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周叔叔。寒梅答,嗯!东方泥说,妈妈回来以后就好了,我是出差,时间会长一点,等我回来以后,我们四个人就在一起了,很多事情由爸爸妈妈办,你就可以集中精力做好功课,搞好学习。寒梅的情绪好一点了。唉!懂事的娃娃多历难,无助的孩子早当家。

阿专家又专门去海口林场看了一下周总理种的那棵树,长势很好,放心了。

离开昆明的前夜,省革委会副主任鲁瑞林设宴款待何专家。这也是出于对等的考虑。一个支持砲派,一个支持八派。

(五)知识分子臭豆腐。

第二站是广西柳州。接待组由自治区革委会、林业厅、林科所、林场等单位组成,也组织了一个培训班。按农林部的通知,广西、湖南、湖北、江苏四省的油橄榄种植点上都派人到柳州培训班学习。自治区对这次接待阿专家很重视,专门拨款给林场盖了一栋三层楼的房子,有会议室、客厅、办公室、实验室,具有抽水马桶的洗手间(显然是为专家准备的)。

讲课、实际操作,都是按昆明培训班那一套,因为有现成的材料,都是讲过的内容,翻译起来,也十分顺利,重点是解决现场的问题。

星期天组织阿专家参观一个柑橘园。广西的甜橙是有名的。季米特尔吃了一个说,很好,很甜。但是阿尔巴尼亚的橙子是酸的,欧洲人都喜欢吃酸的,吃沙拉,还专门要挤一些柠檬汁在上面,因为酸的水果含维生素C高。各国的习惯不一样。果园的技术员笑笑说,是的,中国人喜欢吃甜的,酸水果不好卖。

东方泥问:“你们果园用不用agrofos农药?”

“用啊!”技术员说。

东方泥高兴地说:“哦!快告诉我,这个农药的中文怎么说?”

“叫‘氟乙酰胺’”技术员说。

这个字怎样翻译总算解决了,立即告诉戴基,戴基也很高兴。东方泥当晚就写信告诉何蓓琨,把这个字补到讲义上去,将来要出书也是要用的。

技术员了解到这个字的翻译过程,笑笑说:“是的,在装农药的塑料袋上就写着这个拉丁文,但中国人一般只注意中文,不太注意拉丁文。”

李处长笑笑说:“你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东方泥把眼睛一愣说:“咋不费工夫,我找油橄榄的俄文名称,花了两个半天时间;我找agrofos的中文名称,从云南找到广西。”

技术员说:“做学问就是要有这样一点精神。”

到广西柳州近一个月,东方泥终于收到郦静月一封信:我已调回昆明,安排在218号信箱的一个直属单位。昆明家里的情况你可以放心了,安心搞好自己的工作。寒梅更是高兴得像解脱了枷锁,两个孩子都盼着你早点回来,我们一道去《白云餐厅》吃冰激凌,等等。

广西的天气很热,课堂上讲课的时间不多,多半是在现场实习。一天干下来,大家都汗流浃背。戴基裆部的大腿两侧起了两片红色疹,而且刺痛。接待组专门从部队请了一位青年卫生员,负责培训班的专家和学员的医疗和卫生工作。他对工作十分队真负责,对人热情,天天背着药箱跟着大家。卫生员看了阿专家的症状以后,也不知是什么。阿专家怕是皮肤传染病,若染上了不好办。卫生员说,先擦一点消毒药水试试,若不解决问题,再到医院看皮肤科。卫生员给戴基擦了一种黄色药水,反而更糟糕了,引起皮肤溃烂,连走路都成问题。卫生员也急了,要求赶快送医院。戴基说,脖子上也起了一片,有时候一热就炸疼。东方泥一看说,不要紧,这是痱子,因为才生成,看得比较清楚。戴基不知道什么是痱子,翻开俄语辞典给他看这个字,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卫生员也没有得过痱子,李处长是北方人,也不知道痱子是什么症状。东方泥说:不要紧,我在武汉、重庆这两大‘火炉’都生活过,夏天经常生痱子。这些天,经常在露天地里操作,太阳辣,天气热,出汗多,再加上毛孔被灰尘堵塞,就生痱子。到药店去买一筒爽身粉擦擦就会好了。卫生员很快就买来了。擦了三天爽身粉,情况就好转了。因为皮肤溃烂了,要完全恢复还得一段时间,走路时要两腿张开,一歪一歪的,避免摩擦。

李处长说:“卫生员太认真了,用药过头了。”

东方泥向接待组的领导说:“天气太热,又多在露无地里操作,出汗多,两位专家穿的是毛呢西服裤,汗鲊在裤档里,戴基裆部生了痱子,把皮肤摩擦破了,走路都团难。能不能给他们每人做一条薄裤子?”

领导决定给他们一人做了一条的确良(凉)的裤子,当晚就请师傅给他们量了尺寸,第二天早上就送来了裤子,专家十分高兴。

阿专家还到几个种植点上去看了,作了报告,解答了问题。在现场作示范时,卫生员约了一个工人为两位专家打伞,他们坚决不要,说,哪有在野外工作时,让别人替自己打伞的。于是一人给一顶草帽遮遮阳。

两位专家的牙齿都有问题,牙科医生诊断后说,可以给他们安金牙。东方泥问,黄金好买吗?医生说,自治区可以自主动用一点黄金,只要医生开个证明就可以买黄金。这是个机会,离开自治区就难办一些。给两位专家各安了两颗金牙,他们十分高兴,说这是永恒的纪念。

离开柳州时,戴基的痱子基本消失了。

 

第三站是桂林。对油橄榄的种植点、科研单位进行了考查,讲了课,进行了现场指导。桂林的林业单位曾派人到柳州培训班学习过,也拿到了昆明培训班整理的材料,这次专家又就桂林的一些技术问题作了详细的解答。

星期天组织阿专家到几个景点参观,放松一下。早上天气凉快一点,到市中心的一座山——独秀峰参观。

从山脚至峰顶,共有三百零六个石阶,在石山缝中曲折而上,孤峭耸立。岩石上刻着“嘎然独立”、“南天一柱”字样。上得峰顶全市尽收眼底。

季米特尔说:“在一个大城市的中心有这么一枝(他用的是——branch)顶天地立地的山峰,恐怕不仅仅是‘南天一柱’,而是‘世界一柱’。真可谓‘一枝独秀’”了。

下午參观七星岩等几个溶洞,是在地下,凉快。

戴基说:“在昆朋我们参观了地上的岩石迷宫,在桂林我们参观了地下的岩石迷宫。”

桂林市的领导对接待工作非常重视,为阿专家举行了一次专场文艺演出。天气热,剧场舞台前摆放着几大块冰块以降温。演出节目中有一个舞蹈,是关于种植阿尔巴尼亚油橄榄的。舞蹈演员手拿新鮮的油橄榄枝条,变换着着各种舞姿和队形,表示了劳动场面的热烈。通过“友谊树”,展示了中阿人民之间的友谊。

坐在一旁的军代表向东方泥说,第一排左起第二个人是黄婉秋。

东方泥不理解地问:“她是刘三姐嘛,是歌唱演员嘛,怎么跳起舞来了。”

军代表说:“唉呀!现在刘三姐的影片被批判了,不让她唱歌了。”

东方泥直率地说:“这就不合适了。这部影片是反封建的,刘三姐唱出了劳动人民的志气,错在那里?再说,她当时还是艺术学校的学生,只有16岁。她唱刘三姐一炮走红,说明她的确有这方面的优越条件(没有说是天才),她是被广大观众认可和喜爱的演员。既然可以让她上台跳舞,为什么不可以让她唱歌呢?这岂不是要扼杀她的才能吗?”

军代表说:“看来有这个意思。”

东方泥说:“既然你特意向我指出谁是黄婉秋,说明你是关注她、认可她的。你是军代表,要支持左派,对不正确的做法,你要提出意见。”

军代表无可奈何地说:“我们不在一个单位”。

东方泥说:“民间传说、民歌,札根于人民群众之中,过去只在局部地方传播。有了电影,有了黄婉秋的形象和歌声,全国人民都知道了,甚至跨出了国界,那种影响力是不可估量的,不是几句话就可以否定掉的。”

军代表点点头。

在桂林考察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接待组安排阿专家游览阳朔。汽车把两位阿专家及陪同人员送到象鼻山渡口,然后空车沿公路直奔阳朔。接待组租了一条往阳朔运货的大木船,在宽长的船前身临时搭了一个凉棚,放了十几把椅子。专家等人登上船,船顺漓江而下。两岸山青水秀、云淡风爽,木船慢摇着前进,景色变换着后退。阳朔的山如玉柱拔地而起,阳朔的水如琼浆幽静远长;田畴五色斒斓,农舍炊烟袅袅;岸上境明,水中意亮;如带漓江画笔,绘尽人间重景。

李处长介绍说:“中国有句俗话:‘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

季米特尔赞叹道:“名不虚传,不枉此行。如此奇特幽雅、恬静平和的山水养育出来的人民,也勤劳、美丽、纯朴、善良。”

船在水中行,人在画中游,神情恍惚中已到阳朔,大家舍不得地离船上岸。一棵硕大无比的树挡在眼前,其茂密的树冠笼罩着一大片草地,游人如梭。

军代表说:“这里就是刘三姐对歌的地方。”大家这才醒悟道,啊!是的。于是踏进歌里。

东方泥向两位专家解释了这棵大树的历史。随即在“根线草”地上坐下(据说这种草越踩越发)吃了野餐。然后乘先头到达的汽车回桂林。现代化的汽车讲的是速度,公路的景致单调,一晃而过。

刘三姐的歌声仿佛还在树梢缭绕……

第四站是湖南韶山。在省革委会、省林业厅及有关部门组成的接待组带领下,首先参观了毛主席的故居和毛主席生平的一个展览馆,看到了许多过去未曾见到的资料。例如,毛主席中学时代写的作文本,是写得非常规范的一手好小楷,与现在我们看到的毛主席的字体完全不一样,令人有些吃惊。东方泥说:“小楷是书法的基础,是练字的笔法、结构,没有好的小楷,不可能有好的行草。毛主席欣赏怀素和尚的行草,毛主席现在写的行草体,是吸收了古代名家的行草精华而自己有所创造的毛体——大气磅礴。”

在接待组的带领下,来到韶山油橄榄林场。

一走到林场附近,极目所至的几大片山地,全是郁郁葱葱的油橄榄林。这是阿专家到中国以后看到的最大的一片油橄榄林,棵棵枝叶繁茂,青翠欲滴,未曾细看已先声夺人。走进林子里,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几乎棵棵树都一尘不染,两位专家都非常惊叹林场的管理工作。技术员笑笑说,恰好在阿专家到来之前,下了两场大雨,把树叶子上的尘土都冲干净了。季米特尔说,雨虽然帮了一点忙,但看得出林地很整洁,这是管理的结果。戴基说,这么大的几片山地,简直看不见一根杂草,这是很难做到的。技术员说,为迎接阿专家的考查,林场职工是下了工夫除草,特别是县领导动员少先队员来帮忙。老师号召说,大家努力把杂草全部拔光,一根也不留。少先队员们非常听话,真是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一根杂草也没有留下。两位专家听了非常感动,季米特尔说,这真是全民动员种好油橄榄树。技术员说,是的,《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报道了阿尔巴尼亚油橄榄树在毛主席故乡韶山安家落户,茁壮成长。全国人民都知道油橄榄是‘中阿友谊树’,只能种好,不能出问題。

边走边谈,边提出问题、解答问题,专家还示范。

技术员说,那边山头上有一棵树叶子黄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担心,若是病害,还会传染,得趁早处理掉。

戴基说,走吧!去看一看。翻过一个大山丘,技术员指着一棵树说,喏!这棵树稍上有好几片黄叶。戴基一看说,这不是病。一棵树有这么几片黄叶,算不得什么,是生理现象,总有营养不足的地方。这棵树很正常,甚至是健壮的。

从山头下来以后,戴基感慨地说:“你真是认真负责,你几乎把几大片山地的油橄榄都放在心上,有几片黄叶在哪棵树上都记得,简直把油橄榄当作自已的孩子看待。”拍拍他的肩膀说:“ты,молодец   (你,好样的!)”这回的评价又进了一步,爱护油橄榄像爱护自己的亲生骨肉。这种感情何等了得。

第五站来到武汉。湖北省革命委员会副主任潘振武,是负责生产的军总代表 。他原是中国驻阿尔巴尼亚大使馆的武官,对阿尔巴尼亚有特殊的感情。在他的关注下,湖北省是种阿尔巴尼亚油橄榄最多的省份。对这次阿专家的到访十分重视,从部队调来一位讲阿尔巴尼亚语的翻译,亲自接送。阿专家能在武汉遇见一位能讲阿语的翻译,当然很高兴。

重点是考查省林科所的油橄榄试验地。所领导曾派一位女科技员到柳州培训班学习过,了解一些情况,在阿专家到来之前,他们从工作上、生活上都作了充分的准备。这位女科技员知道,阿专家热得长痱子引起皮肤溃烂,连走路都困难。特在实验地搭了一个凉栅,买了大量的西瓜,堆满一个角落。这次她是接待工作的主力,忙出忙进,也是忙得一身汗。专家在现场进行指导,讲得很细,两位专家轮流讲,虽然发了前两个培训班的材料,但专家仍不厌其烦,亲自操作示范。那汗啦,直从手膀拐子处往下滴,这是大家亲眼看到的。隔一段时间女科技员就让阿专家和陪同人员、学员们歇一下,吃点西瓜。三个人切西瓜都来不及供应,西瓜皮堆在另一个角落,忙不赢处理。东方泥问:“你们买了多少斤西瓜啊?”女科技员说:“买了大半卡车。”唉哟!不以斤论,大家都笑了起来。女科技员说:“天气热死人,出汗多,你看,大家的汗都直淌,光喝水不行,要吃西瓜,吃西瓜才解决问题,否则会中暑。今天的气温是摄氏38度,这是武汉的最高温,再往上就不报了,怕引起市民恐慌。我们在室外太阳底下操作,何止38度,我也不说了。”李处长笑着说:“你的大半卡车西瓜真是救了命啊!”大家又笑了起来。东方泥补充说:“这是实话。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太阳下面干活,若中暑就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要是成批的人中暑,那还得了。他们在西瓜堆里是放了冰块的。”

“啊!难怪不得。”一个学员说,我一口吃下去,从喉管一直凉到小腹,真舒服,所以吃了还想吃……”

另一个学员说:“哪那么快,你又不是直肠子。”大家一阵笑。

几天熬下来,两位专家都显得瘦些了。季米特尔的确凉裤子的腰上、裤腿上都显白色的盐霜。东方泥让季米特尔把裤子换下来,帮他洗洗。季米特尔怕干不了,明天还得穿这条薄裤子。东方泥说,不要紧,的确良的衣服干得很快。他换下来以后非要坚持自己洗。

天气酷热,没有组织专家游览,专门组织了一场杂技表演,这一点东方泥倒是十分赞同,因为杂技是用不着遂句翻译的,大体上解释一下即可。接待组包了中间靠前的几排位子,其余卖票。大门口竖了一块牌子:本场放冷气。所以场子暴满。

一进入剧场,凉气拂面而来,季米特尔说,啊!我们回到昆明了。

节目演到第四还是第五个,场子渐惭平静下来。报幕的姑娘兴奋地说道,下一个节目由夏菊花主演她的绝技……话未说完,顿时全场爆发出炸雷般的掌声。东方泥忙向两位专家介绍道,夏菊花是莫斯科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的金奖得主。那时候世界青年联欢节是社会主义阵营主办的,阿专家知道这个联欢节的份量。坐在一旁的一位年轻的军代表说道,这是“文革”以来,她第一次登台演出,是为招待外宾,借此机会让她亮相。她做了许多从不同角度、不同姿势用嘴叼花的高难度动作,每做一个都获得热烈的掌声。最后一个动作将是背朝观众,站在一条长板凳上,慢慢向后弯下腰来,双手悬空,全凭两腿搭在长板凳上,一直弯到头快接近地面,把插在地上的一朵花用嘴叼上来。这完全要凭腰功。当舞台上的工作人员把长凳摆在舞台中央,并随手当地一声把一朵小花甩插在地板上,全场掌声轰然,等待夏菊花出场。她出来了,带了一位年轻的徒弟,示意让徒弟做,掌声仍然不断,夏菊花反复向观众鞠躬,表示歉意,为难地退了下去。

军代表用沉痛的语调说:“‘文革’初期,她的腰被打断了……”

“这是什么人干的?她又不是反革命分子,即使是反革命,该杀的,杀;该关的,关。用不着一般的人去动手。”东方泥也为夏菊花鸣不平。

“这是内行人干的,专打腰,她的本领就在于腰功,把你的腰打断,看你还出什么名?羡慕生嫉妒,我出不了名,我就把你整倒、整臭、整垮、整死。名人在‘文革’初期几乎都挨整。”军代表说。

“是的,是的,云南演《五朵金花》而扬名四海的杨丽坤被整疯了;广西演刘三姐一举成名的黄婉秋,不让唱歌。这些整人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东方泥又赶忙向阿专家解释说,“她让她的徒弟做,是表示后继有人。”

两位专家都说:“对的,对的。”

看完演出,走出剧场,一阵热浪扑面而来,人几乎被熏倒。专家、李处长、东方泥住在临大街的“胜利饭店”。晚上戴基看见大街上摆了许多竹床,睡满了人。他就把凉蓆铺在临街的阳台上,睡在这里当然比睡在屋内稍好一点,凉快还谈不上。季米特尔就睡在戴基的隔壁,第二天一清早,季米特尔来到阳台上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看见隔壁的戴基睡在阳台的地上。

见到东方泥就指着戴基笑着说:“Yesteday night that on the

outside.”(可以理解为:昨天晚上,那个人出界了;或那个人睡在外面;第三可以理解为,昨晚那个人成了门外汉。这也是事实,昨夜他的确睡在门外。但中文“门外汉”的正确含义是,外行人,或对某个领域不懂。)东方泥向戴基作了解释以后,戴基笑着说:“对,对,我的确是门外汉,我只在中国睡在门外,我对中国的确不了解。”

戴基用阿语与季米特尔说了一阵。

季尔特尔笑着说:“Chinese is great interest,a sing1e phrase with a doub1e meaning.(中文非常有趣,一语双关。)

阿专家在武汉的考察任务完成后,潘振武副主任设宴欢送。东方泥考虑到潘副主任肯定会带上阿文的翻译,自己没有翻译任务,就向李处长请了假,利用这个机会晚上与在武汉的几个同学聚会了一次,一共十人。陈大姐在她任教的学院职工食堂备了一桌便饭。

一见面那高兴劲不用说了,像一群喜鹊回到了窝,叽叽喳喳、嘻嘻哈哈,闹热了窝。即使是在武汉的同班同学,也很少见面。大家说东道西,七扯八拉,话题广泛,内容庞杂,但有三件事值得一提。

一谈到“文革”的遭遇,就问,你参加了哪一派?不约而同,异口同声都说是参加了造反派。因为大家的遭遇都差不多,在学校里,由于“修正主义统治学校十七年了”,校长、教师首当其冲被镇压;在企、事业单位的知识分子是十七年旧教育制度培养出来的,理所当然地被镇压。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次得到毛主席的支持,使一大批人从反革命泥潭中解脱出来,这一点很得人心。全国亿万人为什么都陷入“文革”而不能自拔,这是很重要的动因。

一谈到专业,大家一致认为,既然选择了外语,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当初陈大姐原是中学英语教师,解放后,学校不开英语课了,她立即转学俄语,毕业后在大学任教,现在英语又吃香了,她驾轻就熟地又开始教英语。还有老揭、老汪等同学,原是华中大学英语系二年级的学生,解放后他们转到俄语系,毕业后教俄语,现在又把过去学的英浯拣起来,教英语了。东方泥说,我们这批搞俄语口译的翻译,现在英语、俄语都在搞。搞科技信息,懂得的语言越多越好,有的同事还在苦第三门外语。国外有些科技专家,国际机构的领导和工作人员懂得四、五国语言,不稀奇。他们的信息来源广,有利于他的研究和工作,也便于和各种人物打交道。陈大姐说,无论與论对学外语的如何不利,我们要坚持自己的阵地,西方不亮东方亮,黑了北方有南方。山上种上树,不愁无柴烧。

一谈到某些往事,有两个人令人深思。

一个是外语系团总支书记。土改的时候,他经不起阶级斗争的考验,疯掉了……。是,是,东方泥说,当年我和这位团总支书记在一个乡。在开群众大会斗争一个恶霸地主的时候,一个贫农在控诉中,说到自己的家人被逼死了,气愤得打了这个恶霸地主。我们的这个团总支书记突然上前抱住这个恶霸地主,喊道:你莫打呀!打不得呀!整个斗争会场被这情景惊呆了,怎么工作的人保护地主?而且利用这种明目张胆的方式。老唐和我们几个人立即上去,把他拉开。老唐骂道,你这个混蛋,这是什么立场?滚下去,我们把他拉下去以后,就发现他疯了,立即把他送到县政府土改工作队的总部。工作队和学院就把他开除了。他家里的一个什么人在北京工作,给有关部门写了一封信,认为把他开除了,让他流浪社会不妥,对阶级立场不稳的人,应该留在单位便于加强思想改造。于是又让他回到学校……。老揭证实说,是这个情况,他原来比我们高一班,回校后降到我们班,这家伙的俄语还不混乱,苏籍教授提的问题,他都能正确回答,哪里像疯子。但是他对谁都是恶狠狠、气鼓鼓的,后来发展到动不动就发脾气、骂人,疯癫癫地动手打人。学院里有这么一个疯子,弄得大家都惶恐不安,这怎么行?也不利于他的治病和思想改造。不久他的家人把他接走了。

老揭说,另一个也是外语系团总支书记,姓魏。并问东方泥,不知你记不记得。东方泥说,记得,大块头,壮壮的,也是比我们高一班。当年,外语系的同学住宿,都是高低班混编的,便于高班的同学帮助低班的同学。我和他住同一寢室。他又怎么了?老揭说,他是特务。啊!东方泥惊讶极了,问道,镇压反革命运动时,我们学院抓了好几个特务,押到洪山枪毙了,怎么就没有查出他也是特务呢?老揭说,他当时是团总支书记,积极分子,依靠对象,后来又是先进工作者、党员、当了领导,也就没有下功夫查他的老底子,就这么混过来了。“文革”中,审查干部,红卫兵查了大量的敌伪档案,才把他查出来。当把证据摆在他面前时,他承认自己的确是暗藏的特务,答应要详细交待。正要收审,他自杀了。

大家议论到,这两个人都是极左分子,假积极分子,容易迷惑人,才能受到当权的信任。一个是对别人马列主义,对自己马虎主义,在关键时刻,未能经受住考验而疯掉了;另一个受到当权的信任,入了党,当了官,隐瞒了二十年,最终还是暴露了,他无法向组织交待,无法向同事、朋友交待,更无法向爱自己、信任自己的妻子、儿女交待,只好以死来赎罪。

东方泥说:“历史是无情的,也是公证的。”

离开武汉时,接待组到车站送行。季米特尔说:“阿尔巴尼亚油橄榄树的子孙在中国找到了好婆家。我十分欣慰。”

女科技员说:“这是对我们科技人员最好的评价和鼓励。”

第六站是上海。阿专家对林业科研单位作了详细的考查、示范和解答问题。上海有关部门的接待组安排阿专家住在锦江饭店,利用休息时间,带他们到上海饭店顶层参观上海市容。上海是中国最大的商业城市,商品丰富,品种齐全。东方泥建义,若想买什么东西,就在上海买。星期天接待组的人员陪他们到南京路,街上人山人海。两位专家这才真正体会到人口大国的氛围。

季米特尔向接待人员感慨地说:“The street was jam-packed with peop1e coming and going a11 the time.(街道被来往行人硬塞满了。)

接待组工作人员说:“南京路是条著名的商业街,星期天来买东西的人多,这天南京路规定为步行街,不准汽车进来,否则会堵得水泄不通。(东方泥译的英文是:Not even a drop of water cou1d trick1e  through——甚至连一滴水都通不过。”

季米特尔笑着说:“Yes,yes…”

好不容易挤进了专为外宾开的“友谊商店”。他们都买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两位专家于1972年早春二月到昆明,金秋十月回到北京。留下了许多宝贵的经验,也流了许多汗水。

副部长、李处长陪他们参观了故宫、游览了长城。游览期间他们仍三句话不离本行。季米特尔说:“中国的周总理、部长、副部长、各级领导干部对发展油橄榄都十分重视。一路走来,我们发现你们有一批很好的科技队伍,他们勤劳、虚心好学,对事业忠耿耿,那种献身精神十分感人。油橄榄的事业今后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发展前途。”

李处长说:“知识分子是‘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这句话东方泥没有翻给两位专家听,因为他们没有吃过臭豆腐。而且他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副部长听的。

副部长哈哈笑起来。

最后,由部长出面宴请两位专家,然后送别。

朱士林知道东方泥来到北京,住在新侨饭店,他从易县到北京来办事,特来到新侨饭店与东方泥相会。因李处长家在北京,晚上不住在新侨饭店,这张床正好让朱士林睡,这种机会难得,他们俩聊了两个晚上。

 

六、刘少奇近况怎样了?

东方泥询问道:“最近没有听到关于刘少奇的消息,以前在小报上还不时看到关于他的一些文章。”

(一)背后藏有杀机。

朱士林说:

据我所了解到的情况,就在最后一次毛主席派秘书接刘少奇到人民大会堂谈话以后几天,家里被强行拆下了电话,断绝了刘少奇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刘少奇从子女买回的小报中看到张春桥等人说自己吹棒电影《清宫秘史》,还自称“红色买办”。刘少奇感到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信号,背后藏有杀机。3月28日当天就给毛主席写信,驳斥张春桥等人在电影《清宫秘史》评价问题上的造谣诬蔑,以澄清事实真相:“我看过《清宫秘史》这个电影,记得是在毛主席处开会回来,在春耦斋看的。一起看的,有总理周恩来同志,似乎还有胡乔木等人。看后就散了,我们都没有讲什么。”“我根本没有《清宫秘史》是爱国主义这种想法和看法,不可能……讲这个话。”刘少奇要求中央进行调查。

4月1号,各大报纸一齐刊出戚本禹的文章《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评反动影片〈清宫秘史〉》。文章继续散布刘少奇赞扬《清宫秘史》的谎言,同时攻击刘少奇:“你就是睡在我们身边的赫鲁晓夫!”

刘少奇读到这篇文章,极为愤慨。他把报纸狠狠一摔说:“这篇文章有许多假话。不符合事实,是栽赃!党内斗争从来没有这么不严肃过。”

斗争愈演愈烈,对刘少奇的各种造谣诬陷的污水倾盆泼去。

(二)刘少奇说,有人逼我当反革命,我问心无愧

刘少奇非常气愤地说:“在我主持中央工作的几十年里,违反毛泽东思想的错误是有,但没有反过。工作错误是有,但都是严格遵守党的原则的,没有搞过阴谋诡计,工作是大家一起做的,要我承担责任,可以!但错误得自己去改。去年8月,我就不再过问中央工作,从那从后,错误仍在继续;将来群众斗群众的情况还要厉害,不改,后果更严重。责任不能再推到我身上。”

东方泥插话说:“后面这几句话倒是说准了。”

朱士林继续说:

刘少奇对他的家人说:“有人要逼我当反革命,可我问心无愧地说,不论过去和现在,就是将来也永远不反毛主席,永远不反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一个革命者,生为革命,死也永远为共产主义事业,一心不变。”

(三)第一次批斗刘少奇

1967年4月,在江青支持下,清华大学举行了30万人批斗王光美大会。王光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迫套上旗袍,戴着一长串用乒乓球串成的项链!

1967年4月6日,“造反派”(极左派和红二代的红卫兵,其他人进不了中南海)冲进刘家,对刘少奇进行了第一次揪斗。7月18日,“造反派”把刘少奇和王光美揪到中南海的两个食堂进行批斗,同时进行抄家。斗争会后,刘少奇被押回前院(他的办公室),王光美被押到后院。两人被隔离看管。

1967年9月13日上午,王光美的三个子女被赶出中南海。下午最小的女儿刘潇潇还不满6岁,也和老保姆一起被赶走。当天晚上,王光美正式被捕,关进北京秦城监狱,被定性为“美国特务”。

东方泥说:“这一点我就无法理解了。王光美原是辅仁大学本科生,学的是光学专业,后又读研究生,当了助教。原打算去美国留学,学原子物理,学成回国搞建设。结果把她介绍到刚刚成立不久的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中共代表团当翻译。你我都是搞翻译的,搞口译工作哪那么容易,特别是在军事调处那种场合,说明王光美的英语相当好,而她却不是外语系的研究生,这一点是很可贵的。在这期间,她认识了叶剑英等领导,他们那种一心为革命、为人民服务的崇高精神感染了她,她才奔赴延安,走上革命的道路。‘文革’中说她是‘美国特务’,根据在哪里?她是中共代表团的英语翻译,如果是‘美国特务’,难道还让她当翻译吗?还让她去延安吗?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不仅是对王光美,我们这些学外语的,跟外国人有过接触的人,都被认为是‘特务’,这就是极左分子干的事。这种人只会运动来了,靠诬陷、打击、戕害别人,才得以捞个一官半职。真正干事业却是酒囊饭袋。”

朱士林说:“你说的那种人是小政治扒手,高层的是为了保官、升官。‘酒囊饭袋’只会肿脖子(方:撑饭),成不了气候。而高层的极左分子是政客,这些人干了许多坏事,使党的政策偏离正确的方向,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破坏党的声誉。一些高干、老百姓怨声载道啊!”

朱士林继续说刘少奇的事:

刘少奇在得知妻子和孩子都已被迫离家,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之后,精神迫于崩溃。他有糖尿病,“造反派”却故意停了药,强迫他改变生活习惯,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有时彻夜不眠。

刘少奇被打得腰伸不直了,打伤的腿一瘸一拐,手臂在战争中留下伤残,此时一遭扭打旧病复发,频频颤抖,每天穿一件衣服要折腾一两个小时;到饭厅吃饭,短短的30米距离竟要“走”50分钟,甚至两个小时。前后跟着的看守战士谁也不敢上去扶一把。最后根本不能走了,只能由工作人员把饭打回来吃。年近七旬,他满口只剩下七颗残存的牙齿,嚼不动窝窝头、粗饭,又长期患有胃病,加上经常吃剩菜馊饭,常拉肚子,手颤抖得不听使唤,饭送不到嘴里。由于植物神经紊乱,最后已经不能吞咽食物,只靠鼻饲维持着快要枯竭的生命。

(四)给他留一口气“接受审判”。

1968年夏,刘少奇发高烧,转成肺炎引起多种并发症,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上面得知后,通知医生说:“现在快要开刘少奇的会了,不能让他死掉,要让他看到被开除出党,要留个活靶子。”这才对刘少奇进行抢救,医生提出监护、住院治疗,被拒绝了;请求摘掉室内挂满的标语口号,使病人减少精神刺激,又被拒绝了。只是给他留一口气“接受审判”。

1968年10月31日,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通过了“把刘少奇永远开除出党”的决议。可是在一段时间内不通知他本人,偏要等到11月24日刘少奇生日的那一天,才让刘少奇知道。

当刘少奇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气愤得浑身颤抖,大汗淋漓呼吸急促,“哇哇”地呕吐起来。长期积郁心头的悲愤和非人的折磨留给他的多种疾病,一起爆发了——血压陡升到260/130毫米汞柱,体温骤然高达40度c……”

听到这里,东方泥忍不住地插话说道:“怎么这样残无人道!他是国家主席,中国的二把手,他对‘文革’中所犯错误的检讨,毛主席也是肯定过的,说‘尤其是第二部分写得好’,几次讲话都是在保刘、邓的,说‘不能怪他们。’现在怎么弄成这等惨,即使是敌我矛盾也要给饭吃,也要给看病嘛!我们对俘虏还‘不许虐待’,‘不许打骂不许搜腰包’哩!……”

朱士林说:“不许搜腰包!?据说,几个看守搜查了刘少奇的房间,命令刘少奇把皮带解下来,刘少奇感到这是对他的污辱,提出严厉的抗议,可是几只粗壮的手硬把刘少奇摁倒在地上,强行抽走了他的皮带。刘少奇趴在床上,气得浑身颤抖,半天爬不起来……人道主义是资产阶级的世界观,现在讲的是阶级斗争,手段越残酷越革命。”

东方泥说:“人道主义在反封建制度的斗争中起过巨大的进步作用,社会主义社会也要讲人的尊严。”

朱士林继续说道:

林彪战备的第一号命令下达后,要将刘少奇转移到开封。走前,护士用棉签蘸上紫药水,在一张报纸上写了几个大字:“中央决定把你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刘少奇转过脸不看。护士又把报纸拿到另一边让他看,他又把脸扭了过去。他的卫士长上前对着他的耳朵把报纸上的字念了一遍。刘少奇闭着眼,一言不发。

(五)刘少奇赤着身用被子一裹送往开封

1969年10月17日,晚上,刘少奇赤着身子用被子一裹放上担架,被专机送往开封,被关押在过去国民党政权“金城银行”的金库。

这个新牢房的小院四面被三层高的楼房严严实实地包围着,几乎

终日不见阳光。小院四周的屋顶上,分别驾着4挺机关枪,两个排的兵力守卫着小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到开封的第三天,凌晨刘少奇肺炎复发,咳血,高烧,是旅途颠簸、受了惊吓引起。北京一同到来的老卫士长请求抢救。曹护士拿出北京带来的治疗肺炎的药物,注射。黎明时分他入睡。上午,曹护士给他喂玉米糊糊,他不肯吃。曹护士抓住他的手轻轻摇晃着劝慰道:“哎,吃点东西呀……你不能这样,你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他睁开了眼睛,看着曹护士的手,大约认出来了,是一起从北京来的。

第十一天,曹护士刚替病人擦洗完,就转身去了对面放药的房间,却在门口被人挡住:上级命令,北京带来的药不准再使用?曹护士空手反回,眼睛发红。

第十六天,刘少奇的体温到了四十度,昏迷,浑身抽搐。曹护士立即用吸痰器给他吸痰、输液。病人十分听话,主动配合治疗。

第二十二天,特派员和驻军首长命令医护人员在天井院内紧急集合。特派员给大家传达上级重要指示:北京来的人员全部撤回去!北京带来的药也全部带回去。老卫士长俯下身去,在刘少奇耳边轻轻告诉了要回北京……

第二十三天,刘少奇免强吃了小半碗玉米糊。下午又开始发烧。

第二十五天,刘少奇不能再进食。没有药,医护人员做不了任何事。

(六)刘少奇熬尽体能而断气……

第二十七天,1969年11月12日,凌晨六时四十五分,刘少奇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终年71岁。死时,嘴鼻变形,白发有一尺多长。

刘少奇主席原卫士长李太和亲手为刘少奇的遗体剪去乱发和胡须,并为遗体穿好衣服和鞋子,于当晚由开封的执行者将刘少奇的遗体抬上一辆嘎司69军用吉普车。车身容不下刘少奇那高大的身躯,小脚和腿都露在外面,就这样被迅速地送到开封城东南的火化场。

当时为了保密,选定夜间火化,并且谎称被火化的遗体是一“传染病患者”。火葬场由军人予以警戒和封鎖,只留下了两名火化工人。

“怕什么?”东方泥插了一句。

朱士林说:“做贼心虚。火化手续由北京赶来的专案组人员办理,登记申请人时冒用了“刘原”的名字,对死者则填写了‘刘卫黄’这个刘少奇少年时曾经用过却不为外界所知的名字。火化后,刘少奇的骨灰被放在一个普通的木质骨灰盒里,由北京来的人交费放在开封火葬场骨灰存放室,第124号框格里。他的遗物被警卫战士当做“烈性传染病患者”的衣物而焚烧了。

“这就是一个国家主席,中国的二把手的遭遇。”

东方泥说:“这哪有人权,连人性都没有。”

朱士林说:“这还不是刘少奇一个人的事情,还涉及到他的妻子、子女,刘少奇、王光美专案组,有备案的人就多达百万。别的不说,就说王光美,中共‘九大’之后,林彪曾下令判处王光美死刑,要‘立即执行’。判决书送到毛泽东手里,他批了“刀下留人”四个字,算是保住王光美一命,但是王光美80岁的老母亲,却惨死狱中。

(七)刘少奇子女被允许探监见妈妈

1971年秋,林彪事件发生,这给在工厂劳动的刘亭亭带来一线曙光。她写信给毛泽东,希望能看到四年不见的父母,信如何能交到毛泽东手里,他们想到了宋庆龄妈妈,便给宋庆龄写信请她帮助。宋庆龄收到信后立刻将这封信连同自己的亲笔信寄给了毛泽东。毛泽东批示:父亲已死,可以见妈妈。

在宋庆龄的帮助下,孩子们终于获准到监狱探望他们的母亲王光美。悲喜交集的王光美声音颤抖地说:“没想到你们能活下来!”孩子们悄悄告诉母亲:“宋妈妈最近还给我们回了信,送了杂志和糖果,鼓励我们好好学习。”王光美热泪纵横。

东方泥深沉地说:“‘文革’的历史就是一部血泪史。‘文革’中一些名人、高级干部和大量老百姓所遭遇的不幸,种种丑恶行径,种种罪恶,有人会写的。其子女会写;从事党史研究、历史研究的人会写;‘文革’的亲历者会写;有冤情的人会写;不给平反又无处申诉的人会写……。这是为什么?不幸的根源在哪里?我们进行无产阶级革命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怎样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农林部外事处的王处长,是具体负责组织接待阿专家工作的,特到新侨饭店来和东方泥聊了一阵。他说:“从各个接待单位反馈的情况来看,对你们这次的工作都表示满意。特别是从头到尾全程陪同的李处长,认为你为了完成这次口译任务,下了很大的功夫,不容易。他向副部长提出,要把你借调出来,副部长已经同意了。我们现在很缺翻译人才。明年初,我们要派一个农业专家组到阿尔巴尼亚去,准备派你去任翻译。时间是一年。”东方泥说:“农业科技广泛得很,又是个无底洞,我怎么翻译啊。”王处长说:“主要是帮助他们发展水稻。种水稻难道你没有干过?我们准备派最有经验的农民去。干吧!你作好思想准备。”

东方泥回到昆明,这个小家总算又团圆了。

东方泥回到昆明不久,一天马骉突然来造访了,兴奋地、笑咪咪地告诉老东,他们夫妇一道调回昆明,他本人被安排在文化局下属的一个单位,他爱人还是回原单位。

“啊!那太好啰!”东方泥也非常高兴地说道,“你怎么会被安排到文化局系统的呢?”

马骉说:“我下放到蒙自县的一个公社插队以后,得知省文化局一位副局长也下放到这个公社来插队。公社的领导请这位副局长抓一下农村的文艺活动,丰富农民的文化生活,也是一种很好的教育形式。”

“这位公社书记到是一位有远见卓识的人。一位省文化局副局长,你让他挑粪、挖地,只能顶半个劳动力。你让他抓一下群众的文化活动,调动群的积极性,那就会大大提高公社整体的劳动生产力。”东方泥说。

马骉说:“是这个理。副局长就把我也用上了,他说他看过我在《云南日报》文艺副刊和文艺杂志上发表的文艺作品,对我的名字有较深的印象。不是文章写得好,而是因为我是四马的关系吧!(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今天在这种场合遇见了,正是用得着的时候。我就边劳动边创作,写了几个花灯剧、独幕剧、相声、快板之类的东西,得到他的肯定。我们经常在一起切磋,虽然他原是砲派,我原是八派,却很谈得来。后来他调回昆明仍任省文化局副局长,不久把我也调上来了。”

“很好、很好。人啦,要有专长,要有储备,总会有发挥作用的地方和时候。至于派性,你们当时的处境都一样,又没有原来的旧恨,是可以调和的。这个时候他抓的是人才,跟派无关。”

“我今天是来向你约稿的。”马骉言归正传了,“局里决定恢复文艺刊物的出版,特约你写一篇散文,怎么样?”

“好,写散文可以,写生产第一线的工人。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这篇散文用在了“文革”后期复刊的文艺杂志的第一期上,这是个很好的开头。

1973年新年刚过,农林部商量借调东方泥的公函就到了。

厅团委书记佀姝有一天向东方泥说:“部里要借调你的事,厅领导班子研究过了,力志窅副主任不同意把你借调出去。他说,‘像东方泥这样的人,借出去就回不来了。关于东方泥申请入党的事,支部不是研究几次了吗?思想统一了就抓紧时间办吧!’”隔了一会儿佀姝又笑笑说:“不想要的人送不出去;工作表现好的人,又焊死在一个地方,走不了。其实,这次出国对你是个最好的锻炼机会。”

东方泥无不遗憾地说:“你说的倒也是……”

干部处长皇不兴找东方泥说:“部里借调你的事,厅领导研究了,不同意你去,主要是怕把你放走了回不来。另外,现在正讨论你入党的事。据我了解,已经研究过好几次了,都是因为你临时有任务,出差去了,没有及时讨论,一直拖了下来。这一次还是先把你入党的事情解决了再说,这对你一生来说更重要。”

不久,政治部党支部讨论,一致同意吸收东方泥为党员。又根据‘吐故纳新’的原则,选举东方泥为党支部宣传委员。

这段时间,下放到新平县插队的良健祥帮公社建小型水电站,常到昆明来买材料,也顺便到东方泥、马骉家里来谈心、叙旧。老良这个人肯钻研,他哪里学过建水电站的技术,他看农村很需要小型水电站,就买书、找资料,自己捣鼓捣鼓,终于把小型水电站搞成了。那些设备、机器,都是他亲自到昆明采购、运回去,又亲自扛上山的,这种干劲感动了农民、感动了县领导。把他从公社调到县上来,让他负更大的责任,后来得知他爱人原是军区某医院的医生,因划线站队的原因,把她下放到良健祥的老家福建当农民,而且降为三级工。县领导认为这样做不合适,县医院也需要人,遂把她从福建农村调到县医院,并恢复了原工资级别。算是落实了政策。

“老东,你现在回到218号信箱,上下的领导你都比较熟悉,你向厅领导反映一下,把良健祥调回来,这个人是个多面手,工作又肯卖力气,勤于钻研,是个人才,他爱人又是医生,也不难安排。”马骉说。

“是,是,他跟我说过,他想回218号信箱。我正在想办法,要看机会,看什么地方需要他们这样的人才。”

这个机会终于来了,218号信箱准备成立一个职工医院,解决山区、林区、偏远地区职工的大病、疑难病症的问题。

东方泥就找政治部主任临伟英反映,良健祥想回到218号信箱。临伟英本人倒没有说什么,只是说有人反映他“文革”期间先是参加“捍总”,三大保皇总部垮了,他没有参加什么活动。但是捍总的人参加砲派以后,他暗中与他们有联系,经常向他们通报八派的情况。

东方泥说:“这话是极左派公输欣夫说的,这种人是社会机体的一小截盲肠,平时没有什么用处,还经常闹点毛病,到盲肠炎穿孔了,引起腹膜炎就成问题了。如果仅凭他说的这一条,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算他通报了八派的情况,也不见对八派有什么损失,况且那个时候八派的活动都是公开的。我认为:第一、这个人是个多面手,工作肯干,厅里的领导过去了解。他爱人是医生,来我们系统也会发挥作用。这是工作的需要,不属于拉关系走后门,安插性的;第二、他本人要求回来,如果同意了,把他们一家子都调回昆明,这对他们家来说是件大事,他会记得的,他不不会对关键领导人做什么不利的事;第三、划线站队时,他俩口子都是挨整的,群众里有人对老良总是另眼相看,他爱人更是被整得惨。我看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情绪和工作。让他们回来是落实政策,不管是哪一派,你是个人才,对社会主义建设能作出贡献我就用。一个单位的领导应该有这种气度和胆识。”

领导同意他回218号信箱,发函致县委联系商调,县委同意了,一切都很順利。

老良回昆明以后,表示愿意去厅属招待所,厅领导认为也行。老东说,所长我认识,八派观点,为人正直。又赶紧找到所长联系,介绍良健祥的情况,所长也表示欢迎,很快他俩就上岗了,而且受到所长的器重。

老东向马骉说:“你受砲老当重用,良健祥俩口子受八老当重用。说明八派砲派并非死对头。形势一变,人的利益点一变,人际关系也就变了。中央现在进行人事大调动,反对任人唯亲、任人唯派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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