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悬疑迷雾背后的家庭原罪

最近以来，悬疑剧很是火热。这类剧的共同特点是：案件往往不寻常，有些是长期积压案件，而负责侦破的警察也往往不同寻常，甚至有些怪异。他们之所以执着不放弃，要么是因为案件与他们的亲人或师傅有关，例如《扫毒风暴》中的林强峰，为了替牺牲的战友追捕毒贩而矢志不渝；要么是因为他们本身具备特殊的能力，例如《目之所及》中的周密，凭借敏锐的直觉和犀利的判断，成为破案的重要推动力。

为了营造悬疑氛围、牢牢抓住观众，这类剧常常通过多重手法制造谜团。剧情安排上会层层包装案件，加入迷惑性的障眼法；叙事手法上则通过打断时空、交错过去与现在来的镜头闪换推进。有时先抛出一个现象，再用闪回揭示其成因。这些手法既是针对观众的，也是针对剧中办案人员的。有时观众掌握的信息甚至多于剧中警察，因此观众既在享受悬念，也在暗暗“考察”警察的能力。当警察错过破案契机时，观众也会为之惋惜。归根结底，悬疑剧的目的就是不断制造未知与反转，让观众始终保持好奇与紧张。

在制造悬疑气氛方面，《目之所及》可谓别出心裁。剧中不仅有谋杀案，而且杀人手法巧妙、凶手隐藏极深。剧情设计了双胞胎互换身份、女孩整容改名等桥段，使涉案人员扑簌迷离，使所涉案件更错综复杂。要想破案，必须先揭开这些假面人物的真实身份。如此层层设障与破解，不仅增加了剧情的悬念，也提升了整部剧的观赏性。

然而，比起案件本身，我更关注的是笼罩在悬疑迷雾背后的个体家庭悲剧。无论是苏家双胞胎兄弟的身份互换，还是郝美丽的整容、改名，这些极端行为都与家庭的不幸和校园霸凌所造成的创伤紧密相连。在剧中，几乎每个家庭都是问题家庭，对日后涉案孩子的成长造成了心灵的创伤，也为后来犯罪的发生埋下了隐患。

剧中主角是双胞胎兄弟苏牧凡与苏牧心。这个家庭中，父亲嗜酒如命、家暴成性，母亲陈丽终于无法忍受，带着孩子逃离。但在逃离过程中只带走了弟弟牧心，却不得不丢下牧凡跟父亲生活。从此兄弟分离，成长轨迹岔开：牧心在母亲的关爱下成长，学习优异，并与同学曲桐成为好友；牧凡则在父亲的暴力阴影下度过，几乎荒废学业。父亲因酒驾身亡后，牧凡才辗转回到陈丽身边。但显然牧凡的心理已经被扭曲，满怀怨气。

高考后，牧心原本即将迎来大学生活，却被郝美丽扔下的石头砸伤而失明，梦想破灭。郝美丽原本是针对曲桐的，没想到曲桐黄色伞下面的是牧心。母亲陈丽迫于无奈，恳求牧心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哥哥牧凡，以期待至少日后有一个儿子能成事，照顾另一个儿子。于是，牧凡以牧心的身份进入大学，并彻底取代了弟弟的名字与人生。他甚至将弟弟推入河中，从而彻底抹去他的存在。为了方便区分，后文我一律称弟弟牧心为“真牧心”，哥哥牧凡为“假牧心”。

幸运的是，真牧心被救起，改名薛小伟，在盲人按摩所成长为善良坚毅的技师。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假牧心的冷酷与阴险。他不仅顺利冒名顶替完成学业，还进入工商局，任职副科长，仕途顺利。我顺便说一句，一个没有高中学历的人能顺利上完大学并且进国家机关，想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也许编导倒想借此彰显假牧心的能力。

在工商局，曲桐见到昔日的同学，喜出望外。曲桐起初以为找回了旧日恋人，但渐渐发现假牧心的反应与记忆中大不相同，假牧心对曲桐手上的戒指视若无睹，那可是真牧心送给她的定情物。这让她深感诧异。虽然之后曲桐想抽身，却被父母强迫嫁给假牧心，以换取家族企业上的便利。婚后，她频频遭受家暴，甚至因孩子夭折而精神崩溃。

假牧心更在外包养情妇施悦。令人震惊的是，这个施悦正是整容后的郝美丽。郝美丽因早年对真牧心表白被拒，于是对曲桐怀恨在心，所以才有了上面那段石头砸人的故事，造成真牧心失明。为逃避法律，郝美丽被母亲送往国外，学成后归国，并非为事业，而是为了破坏曲桐的婚姻。这样的仇恨执念，令人不寒而栗。虽然同龄小三的设定不太多见，但在悬疑剧中却强化了戏剧冲突。当然，回国复仇逻辑上也有些牵强，主要是谁还会对多年前的高中经历而耿耿于怀呢？毕竟你已经国外留学学成归来了呀！自己重新开始不挺好吗？可见，有时候悬疑剧的悬疑冲动太过执着了些。

曲桐的家庭同样问题重重。母亲沈静当年为了摆脱农村嫁给并不爱的曲立军，婚姻缺乏真情。她在公司里独揽大权，在家里专横跋扈，甚至强迫女儿嫁给假牧心。而且沈静是知道假牧心身份的。最终，她忍无可忍，为了保护公司，替女儿报仇，她设计毒杀了假牧心，却也因此沦为杀人犯，走向最后死刑的结局。她的性格和命运，同样与早年的婚姻不幸紧密相关。

再说警察周密，这位冷漠却才能卓绝的刑侦大队长，也有一段缺失的家庭史。她两个月时因病被父母遗弃，在福利院长大，从未真正得到过父母的爱。成年后，她对前来相认的父母冷眼以待，直到得知父亲病危，才勉强前往探望。孤独的童年造就了她冷硬的性格。平时她少言寡语，始终撅着嘴，满脸的苦大仇深。这个演员的厚嘴唇，让嘴撅得特别夸张。周密很少有社交活动，所以能一心扑在破案上。可以说，她的执拗与直觉，既是天赋，也是家庭伤痕的另一种表现。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孙巧芳夫妇的爱心家庭。讽刺的是，家中三个孩子皆为收养，但孙巧芳夫妇给予孩子无私的爱与呵护，让孩子们健康成长。真牧心（薛小伟）在这里成为坚毅善良的人，最终挺身而出帮助曲桐，甚至宁愿承担罪名来保护他人。而周密的调查用证据说话，最终还他清白，也证明了周密的职业素养。由此，剧集传递出一个强烈的信息：家庭环境比血缘更重要，温暖与爱心才能塑造真正健康阳光的孩子。哪怕是盲人，心中也会有阳光，有温暖。

剧终时，案件水落石出，罪犯受到法律制裁。但更值得思考的是，这些充满悬疑的案件背后，其实都源自家庭创伤，案犯成长的路上，也都经历过伤痛和苦难，要么是家庭暴力，要么是校园霸凌。正是这些不幸的家庭背景和成长创伤，为悬疑剧提供了复杂变态的人物轨迹，也构成了悬疑迷雾背后特有的人物底色。

2025.9.11 于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