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还活着的时候,寡言少语,不问世事,天天读书、养花、练字、写文章。有一天,我从学校回来,给她打个招呼,她神秘地把我叫到楼上,从她书桌抽屉里取出十块钱,让我给她去街角的报亭买彩票。
这老太太,还挺赶时髦(那个时候,彩票开始流行起来,经常有某某买彩票中了大奖的消息)。我去买了彩票,给她的时候,问她为啥想到买彩票啊。她一边把彩票收到抽屉里,一边轻轻地说,想中大奖给我妈和舅舅们。那个时候,我只觉得可笑,还偷偷把这当成笑话讲给我妈听。姥姥一辈子不缺钱, 也从未经手处理过钱。各种费用、花销,别人不告诉她,她也从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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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彩票们没有中奖。姥姥去世后,除了些祖传的古董字画早早就分给了孩子们,没留下其他的东西 。
我妈说我对财的态度,最像我姥。没缺过钱,也没想过赚钱。财不理我,我不理财,这样的状态,去年有了改变。
博士毕业就失业在家,投了简历也没有回信儿。我一开始还无所谓,觉得从小到大没闲下来过的我,是时候给自己放个长假了,就算是我人生中的gap year吧。看着辛苦读博的总教头和两个单纯可爱的孩子,我歇着的时候总觉得得为他们做点什么,然后有一个念头就冒出来了——我想赚钱,给他们买点好吃的、好穿的、改善生活。这么一想,觉得人生有了奔头,就兴高采烈地进了股市。我从来没炒过股,联系了一位做金融的好友,听听她的意见。这位朋友提了三点:别碰中概股,别碰毛票股、别碰生物制药股。除了第一点我遵守了,其他两点我都碰了,然后就被套牢,把牢底坐穿的那个牢。也不是没赚到钱,只不过被套的远远大于赚到的钱。
我还忽悠了我俩女儿,把她们存在我这儿的小金库取出来一部分用于炒股,美其名曰“投资”,年底给她们分红。 小女儿实诚可爱,早就忘了这事;志向是律师的大女儿可是三天两头就刺探她的投资进展,说她看了新闻,股市不妙。终于有一天,她给我摊牌,妈妈,你知道吗,炒股就是赌博,你难道期望赌博可以挣到钱吗?我心里一惊,她可说到点子上了;继而一凉,我怎么寄希望在赌博上发财致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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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想到了我姥。她一改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设,偷偷摸摸地让我去给她买彩票,不是因为她缺钱,也不是因为她想花钱,她可能就是觉得家人需要钱,她想做好事儿。人到中年的我,读懂了那时我姥寄希望在彩票上发财致富的傻。
快一年了,虽然我还是会看几眼股票,但对靠它发财致富的期望却越来越淡。就当自己傻不拉几地花钱买了个经历,有摆龙门阵的资本——咱也是勇敢地炒过股的一棵韭菜呢。如果有时空门,我想回到给姥姥送彩票的那个时候,抱着她,在她耳边告诉她,姥姥,我们都过得好着呢,你放心吧。
还有,我也喜欢读书、养花、练字、写文章,和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