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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寻尘香 上部 (第27,28章)

(2024-09-08 08:33:06) 下一个

何处寻尘香

上部

二十年一回首,六十年一轮回;时光宛如桃李树上的秋蝉,把记忆吸吮得几近枯竭。

 

第27章

新学期要开学了,隔壁苏姐姐过来说,初一年级的分班已经分好了,她在二班,蔡文胜在三班,两人差一点就同学了。蔡文胜说好可惜,如果能和苏姐姐一个班就好了。

“我可不愿意和你一个班。”苏姐姐笑了起来,“你跳级后我爸妈就开始督促我努力;要是和你一个班,肯定得天天说我。”

蔡文胜不好意思笑了。他想问苏姐姐,陈西红在哪个班?他又想打听又不肯明说,磕磕巴巴、扭扭捏捏地被苏姐姐看出端倪。

“女孩叫什么名字呀?” 苏姐姐问。

“陈西红”,蔡文胜小声道:“耳东陈,西是西红柿的西,红是西红柿的红。”他记得一清二楚,当时赵小强这么告诉他。

“我还真不认识叫陈西红的女同学。”苏姐姐笑着说,“这个名字还蛮有意思的。”

“就是代表五年级去县里参加数学比赛的那个。”蔡文胜着急起来。

“啊,她叫陈熙容,谁告诉你是陈西红的?”苏姐姐笑了,“还西红柿的西,西红柿的红。”苏姐姐越想越好笑,一发不可收拾,笑得弯下了腰;羞得蔡文胜连答案都没要,一溜烟的跑了。

蔡文胜猜前猜后,应该是赵小强去打听的时候慌里慌张,把名字听岔了,又自作主张地联想发挥。这下可好,在他心里扎根一年多的“陈西红”根本不存在;想当初,自己傻乎乎地对着房后的几株番茄遐想连篇,整天“西红柿的西,西红柿的红。”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光凭这个就该和赵小强绝交”,蔡文胜自言自语。

傍晚蔡妈妈带着蔡文胜,拿了一盒饼干和十几个鸡蛋去隔壁道谢。两家大人推来推去,半天才收下,又回送了蔡文胜一包冰糖。出门时,苏姐姐跟出来,说只知道陈熙容不在自己的班上;又说,陈西红也不在。说完又笑。

蔡文胜又高兴又羞涩,在家里待不住,怕被妈妈看出心思,便去鸡窝看小黄。

 

小黄是一只三黄鸡,从一枚土黄色的鸡蛋开始,被蔡妈妈和蔡文胜用白炽灯照了三七二十一天后出生的,现在已经一岁。小黄体态匀称,亭亭玉立,一身淡黄色的羽毛光滑顺溜,顶上的鸡冠鲜艳活泼;它有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眨眼时像在说话。

实际上,鸡也是会说话的,只是它们说的是鸡话,人们听不懂,以为它们只会“喔喔喔”和“咯咯哒”。人自以为是的事情还有很多。

“你长得很漂亮。”老黑经常这样夸小黄。

老黑是一只本地土鸡,矮矮敦敦,结结实实,一身黑毛,黑得油光发亮。按鸡的年龄算,老黑长小黄一辈。两只鸡住在同一个鸡舍里,前后两间,有一个大门,白天拉起来用插销固定,晚上把插销取掉让大门落下,非常安全。老黑住里间,说自己年纪大,睡觉时怕打扰;小黄睡外间,每次还没睡着,就能听见老黑的呼噜声。

小黄很喜欢自己的小主人。鸡们通常是没有早中餐的,都得自己出门觅食,一早起床就开始在周围的地上、草丛里找小虫子吃。主人们一般都是在吃完晚饭后,把不多的剩饭给鸡吃,通常只能吃个半饱。小主人每晚都会拿一些剩饭之外的食物给小黄和老黑,有时候是洗干净的菜叶,有时候是剥好的玉米粒,睡前的小黄极少饿肚子。

小黄闲聊时会说起主人们的好,老黑表示同意。它们的鸡舍是小主人爸爸专门用方木条做的双卧,顶上加盖油毡布,坚固稳重又防雨,能看见外边的风景,空气流通视野好;小主人妈妈每个月都会打扫鸡舍,给房间里换上新的稻草,干净又暖和。

小黄和老黑都是知道感恩的鸡,它们努力地产蛋。普通的鸡一般两三天下一个蛋,小黄一周能下五六个蛋,老黑一周下三四个蛋。老黑有时会内疚,说自己年纪大了,只能下这么多。

每次蔡文胜去鸡窝里拿蛋,小黄都会跟着小主人,不停嘬他的裤脚;下蛋后都能得到额外的一把玉米粒,小黄一边吃一边自我表扬:个个大啊,个个大。

自从小黄开始懂事,它都会在房屋的尽头等小主人放学。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小黄早早地在路口等着。

看见小黄,蔡文胜小跑起来,嘴里喊着“小黄,小黄”,身上的书包啪嗒啪嗒地敲打着屁股。小黄也摇晃着身体一路小跑迎上去,嘴里“咯咯,咯咯”地叫,听起来像是人话里的“哥哥”。

蔡文胜今天格外高兴,他蹲下来拍拍小黄的背,又摸摸小黄的头,说今天给你吃好吃的,再给你讲开心的事。小黄也很高兴,小步快跑跟在小主人的屁股后回家。

从一个白布袋里抓了一把黄豆,蔡文胜又拿一个小木板凳,坐在厨房门前。小黄贴着小主人的脚坐下,它喜欢好吃的和有趣的故事。

蔡文胜打小就喜欢和小黄讲自己的事,特别是不能和爸妈说的事,而小黄仿佛能听懂他说的话。蔡文胜高兴地说,今天开学自己是初中生了,老师都是新老师,班里都是新同学。“你知道我看见了谁了吗?”蔡文胜兴奋地问小黄。

“谁?”小黄热切地看着小主人,和他手里的黄豆。

“陈熙容”,蔡文胜压低声音说道,难掩内心的高兴,咧着嘴笑了起来。原来以为上了初一,同一年级总能有偶遇的机会,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居然是同一个班,以后能天天偶遇,用俗话说,这是天上掉馅饼,还不小心掉进了嘴里。

蔡文胜又说,今天还选班干部了,自己入选了,做班里的学习委员;陈熙容也入选了,是班里的文艺委员,以后每周的班委会都能见面,也许还有机会和她说话。

小黄从小主人的手里嘬了两颗黄豆,眨眼说,太好了。

说着说着,蔡文胜突然叹了一口气,有些烦恼起来。原来今天也有美中不足的事,上次去县城比赛时,在车上见到过五年级的三道杠,没想到他也在自己班里,还高票当选了班长。

课后听班里同学说,三道杠的爸爸是矿山的一个领导,前几年派到学校当工宣队队长,带领着一群工人老大哥,专门搞忆苦思甜思想教育;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三道杠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每年都能当上班长;有爸爸再学校做靠山,三道杠眼里谁都看不上,平时喜欢在同学面前趾高气扬,有时同学和他说话,他也假装听不见。

蔡文胜对工宣队没有反感,对三道杠有,恨恨地道:“什么狗屁狗屁的三道杠。”

小黄停下吃黄豆,也跟着生气,因为这样的事情在鸡的世界里也有,它很想告诉小主人一个“鸡屁鸡屁”的故事。下面是小黄的故事,故事当然是用鸡话来讲的。

 

第28章

“杂毛”是一只尚未成年的小公鸡,它的主人是小郭麻子,根据小郭麻子爸爸老郭麻子的吹嘘,那是他在野外机台干活时,从当地农民那里偷回来的。

“杂毛”长得很特别,身上是一半的红毛和一半的黑毛混杂在一起,有人说它应该是当地的土鸡和山里的野山鸡杂交出来的。红黑发亮的羽毛让“杂毛”显得鹤立鸡群,特别是它尾巴上那几根又长又亮红黑相间的尾羽,高高的翘着,像几把弯刀,又像出征时的旗番,老远都能看得见。

“杂毛”体型瘦高,骨骼粗壮,两只眼珠凸起,看谁都瞪着眼,一副别人欠它三斗米的模样。无聊的时候,小郭麻子喜欢带着“杂毛”去找别的鸡打架。打赢了,小郭麻子心满意足,给“杂毛”吃他捉来的虫子;打输了,他就踢一脚“杂毛”,然后捡着土疙瘩去追打别的鸡。

时间一长,“杂毛”也养成了喜欢斗殴的习惯,没事就找别的鸡打架。由于年纪太小,虽然勇猛但经验不足,经常被一些壮年公鸡嘬得满头是包,于是它便去欺负母鸡。

这些天,“杂毛”越过边界,跑到这边来撩事。它在小黄的旁边低着头,歪着脖子,撑开翅膀,嘴里哼哼唧唧地围着小黄转圈,小黄不喜欢,让它走开。被呵斥后的“杂毛”很生气,破口大骂,小黄一生气,就和它打了起来。

两只鸡越战越激烈,一边打一边骂,前来围观的鸡也越来越多。“杂毛”仗着身高体壮,多次跃起,粗大的鸡爪临空一抓,威力极大。小黄被抓中几次,掉了不少黄毛,渐渐力不从心。就在这时,斜里呼喇冲出一道黑影,加入战团,原来是老黑来帮忙。一看有援军,小黄便重新鼓足力气,两只母鸡合力大战“杂毛”。

只见三个鸡影左右盘旋,上下扑腾,地面上涌起一团团的黄土尘烟,烟尘里传出“呱呱”的喊叫,双方打得难解难分。围观的鸡们忍不住大声地叫起来,母鸡们喊:“不要脸啊,公鸡打母鸡。”公鸡们也喊:“丢死个人啊,公鸡打母鸡。”

以一敌二的“杂毛”本来略占上风,可四周愤怒的、揶揄的叫喊让他泄了气,这和它想成名立万的初衷背道而驰,一分神,老黑一个“黑鸡偷心”,乘机在它的胸前猛啄,扯下了几片胸毛,“杂毛”“嗷”的一声,斗志全无,顾不得颜面,拔腿逃之夭夭。

战后的老黑和小黄都累到虚脱,摇摇晃晃站不住脚,老黑说自己不行了,得回鸡窝躺一会。这一躺就好几天,也生不下蛋来。小黄年轻气盛,恢复得快,还一连七天都下蛋,把老黑缺的蛋补上。

蔡文胜和小黄讲着各自的故事,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中。

“你是蔡文胜吧。”一个高个头的男孩走近。

蔡文胜和小黄抬起头,“是啊。”蔡文胜答道,小黄把缘伸进主人的手心里,吃掉剩下的几颗黄豆,起身找老黑去了。

“你在和鸡讲话吗?”高个男孩好奇地问,蔡文胜不置可否,这是他的小秘密。不过他不反感对方的探究,因为男孩说话时笑眯眯的。

对方看他不回答,便说:“我叫刘建设,和你是同班同学,今天我给你投票了。”

蔡文胜有些惊讶,忙说自己是新到这个班级,还没来得及认识同学。来人说自己也是新来的,而且是刚和父母从外地单位调动过来,在班上也不认识其他人,就知道蔡文胜是地质队的子弟。他又说,大家都是地质队的,交个朋友,以后可以互相照应。

新朋友叫刘建设,父母都是北方人,长得高高大大。除了父母还有个妹妹,他和妹妹长得也比一般人高。一家人刚搬到这里,住在地质队的北边,比杨老三家还要北。两人约好,早上刘建设南下上学时叫上蔡文胜,这样上学路上就有了伴。

以前上学路上的伙伴是杨老三曾老八,现在变成了刘建设。

刘建设学习不好,但篮球打得好。他告诉蔡文胜他的理想是当个篮球运动员,打篮球不需要学习好。蔡文胜说,打篮球也不是个正当职业,总不能打一辈子篮球吧。刘建设说,谁还能管十年后的事啊。

开学第三天的傍晚,班主任林老师来家访了。林老师三十出头,个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白净斯文。蔡文胜妈妈刚收拾完晚饭的桌子,赶紧给林老师泡了一杯茶。

寒暄几句后,林老师开门见山:“蔡文胜是罗老师强烈推荐给我的,所以我把蔡文胜要到我的班。我看过他的试卷,有天赋,要好好培养。”又说:“这次选班干部,我特意介绍了蔡文胜的情况,不少同学都选了他,现在是学习委员,以后不光要在学习方面带头,还要德智体全面提高。”

蔡文胜妈妈连连表示感谢,说蔡文胜一直都渴望上进,以后有林老师的帮助,他会更加努力,然后低声说了他爸爸家庭成分的事。林老师说自己知道,罗老师和自己提过,现在国家在进步,以前的那一套不适用了。接着又说,我们地质队里的知识分子,大多数家庭都不会是几代赤贫,否则小时候也读不起书,对不对?蔡文胜妈妈连连点头称是。

林老师温和又严厉,在她的用心引导和关心爱护下,蔡文胜从三四年级那个调皮孩子,开始转变成努力学习、遵守纪律的好孩子。

初一班级不分重点班,学习风气和四年级时的重点班不一样,有像蔡文胜这样认真学习的同学,也有像刘建设这样看书就脑瓜子疼的同学。班里不少同学是被家长逼着来上学,只想着将来能当上工人挣一份工资。

班里不爱学习的代表是“军长”。“军长”姓张,名军,叫张军。

著名电影《南征北战》里,有个著名的反派张军长。有一次,敌方溃不成军,敌军李军长向张军长哀求:“张军长,请你看在党国的份上,赶快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

张军长从参谋长手中抢过电话,气急败坏地喊道:“请你们坚持最后五分钟!坚持最后五分钟!”

后来,在我军强大攻势之下,敌军败下阵来。逃跑途中,张军长心中郁闷仰天长叹,参谋长安慰他:“这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电影放到此处,早知道电影情节的人们笑声一片。

电影里的张军长成了张军的偶像,他把《南征北战》看了无数遍,弄来了一顶绿色军帽歪戴在头上,还经常引用电影里的对白。比如,刚开始上课时,他会说,再坚持五分钟就下课了;拿到考试卷后,他会说,不是我无能,是老师太狡猾。

“军长”长得尖瘦,缺少头领的气势,于是他投靠了班上的“政委”。“政委”的名字倒是没有加减,姓郑,名伟。郑伟不像张军那么调皮捣蛋,但小有名气,据说他拳头硬,打架时从不手软,一定把对方打到投降为止。

“政委”和“军长”都是矿山子弟,住在第八矿区,上学放学都一路,两人还一起和别的矿区小孩打过几架,交情在打架中越来越深。

刚上初一的男孩,依旧保有小男孩调皮的脾性,只要有人领头捣蛋,他们都争先恐后地响应;因此,上课的纪律是好坏,取决于上课的老师,也取决于“军长”是否带头捣乱。

开学刚一周,“军长”已经摸清了班里和老师的情况,他跃跃欲试,准备领头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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