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
其七:不劳心智
好了,行文至此,俺娘的那些本该秘不示人的趣事都侃了五六件,不知道大家是否也已经悟出个道道来了。说实话,其实在这个段子里,老狗玩的套路几乎从来就没有变过,说破了无非就是无论革命的江湖怎么风云变幻,哪回不都是她老人家既笑到最后且又笑得最好?这就是说,对于俺娘而言,这世间上不是过五关斩六将就是斩六将过五关,仿佛事事都依照着关公关老爷给自己写的求职简历来。可一来二往,估计这样的俗套早就已经把大伙都玩腻了。既然如此,那咱们今年何妨不来个反其道而行之,扯几段俺娘马失前蹄的陈年旧事,给看官同志们消消食、解解闷。
闲话少说,咱们还是回到吾朝的开山太祖黄袍加身后的事业巅峰。就在西元六八的年底,扩大后的八届十二中全会几乎就以全票通过的方式把曾经风光无限的皇储胡服同志乱棍打出咱们丐帮的山门,从而充分印证了太祖同志那句“我动动小指头就能把你打得趴下再满地找牙”的壮语豪言绝对不是只说来玩玩的调笑[1]。之后召开的九大又成功地将上一届近三分之二的中央委员淘汰出局,新民主上来的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不是左臂就是右膀。清一色的红色江山能坐得如此霸气拉风,当家作老大的做起梦来想不笑醒大概都难,这兴许就是他老人家的安眠药缘何总是成把成把地抓着吃的原因了。
面对吾皇如此这般的风景独好,有着仆随主荣革命光荣传统的广大革命臣民自然也就迎着老大那香喷喷的臭脚凑了上去,满怀豪情地陪他玩一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其实这不过就是我们常挂在嘴边的人之常情罢了。想当年,未庄里有钱有势的赵太爷家中有个公子高中秀才,栖身于土地庙里那个一贫如洗的死阿贵(或者阿桂),不也曾经为自己八杆子都打不着的本家而在众多的穷哥们面前风光过一回么?
在这样大江南北一派主仆同乐的祥和里,老狗一家栖身的那个边陲小县城也就同样是人头攒动加锣鼓喧天。对于老狗之流的六龄稚童来说,这简直比过大年里的猴戏还更要让人心驰神往了!
然而俺娘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兴高采烈的游行队伍里。大约半年前,因为在伟大的无产阶级派性纷争中站错了队,她已经被革命的组织和眼睛雪亮的群众打入到牛鬼蛇神的方阵中。话虽这么说,其实人家也并非要将俺娘及其同恶全都一棍子打死,于是为游行群众准备流动标语便成了组织对她们的又一次挽救。怀着知恩图报的感激涕零,俺娘等一众新科贱民很快就捣鼓出了几幅要四个彪形大汉才能抬着走的巨幅游行标语:
伟大的导师领袖万岁!
伟大的光荣正确万岁!
战无不胜的思想万岁!
……
暮春暖融融的阳光里,漆成鲜红的支架把一幅幅标语上的金字衬托得分外好看。此景此情,连这些牛鬼蛇神也都忍不住要自鸣得意上一番。可还没等得他们把自己的尾巴全翘起来,晴天里的一记霹雳就已经粉碎了他们的清梦:
你们这群贱骨头,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难道这就是你们对组织挽救的回报么?!负责管教他们的狱卒牢头劈头盖脸地咆哮怒吼道。
罪过,罪过。若果要说对抗组织,那可是一桩借个胆给我等也都不敢造次的营生。然而我们毕竟又都是戴罪之身,底子不好,要脱胎换骨定也会困难重重。但说一千道一万,组织和群众的不杀之恩当是没齿不忘。若果我等在自己的改造中有何不当,那就万望牢头小同志能及时批评指正了……
不服管教了是吗?那好,你们这就跟着我走一遭!说话间,牢头同志把众人都领到摆放在后头的一幅标语前。指着标语,他循循善诱地查问起这一众大牛小鬼来:
那你们都给我说一说,这幅标语上头写的到底都是啥?
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
和幼儿园里那群总想挖空心思讨老师欢心的乖孩子一样,大伙异口同声,一字一顿地将标语上的内容原汁原味地还给了我们那位可敬可爱的牢头小同志。
唔,不错,都也还知道我们要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可你们为什么还狗胆包天地要将它的支架涂抹成和万岁万万岁一样的鲜红呢?要知道,这鲜红象征着我们成千上万先烈为革命事业而流尽的鲜血。吾朝这样的神圣与至尊,赫鲁晓夫这厮他也配?!
随后发生的事情,若要再扯下去的话恐怕又得再省略六千三百多个字了……
有必要申明一下的是,这故事绝不是老狗凭空瞎编的。何据?当年就是无所事事的老狗自己就曾经和自己的玩伴一道亲自操起碎玻璃片,一下接一下地帮俺娘等一干牛鬼蛇神将涂抹在赫鲁晓夫身上的那些红色油漆全都捣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