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話百年 (77) 杜門最後弟子

上海舊事話百年 (77)  杜門最後弟子

1945年9月3日﹐杜月笙回到上海，半個月後一天，他叫章榮初去，章見在客廳裡有個不認識的人，一身西裝，杜說：「這是吳紹璘先生，德國留學生，剛從重慶來。榮初，你家房子大﹐騰一間給吳先生先住下來。」於是章榮初把自己三太太的套間讓出來給吳紹璘夫婦。

吳紹璘﹐德國柏林工業大學博士﹐和在德國裝甲學院留學的蔣緯國好友﹐作為優秀學生一起受過希特勒接見﹐1942年回國，在重慶投入杜月笙門下。抗戰勝利後來到上海﹐正等待國民政府「分配工作」。

1946年初，吳紹璘被委任為松江省建設廳長。這個所謂松江省，是個怪胎，抗戰勝利後，國民政府準備接管東北，1945年8月，國民政府把原來的東三省劃為九省，任命關吉玉、吳紹璘、洪鈁、梁棟等組成省政府，吳紹璘為政府委員兼建設廳廳長。1946年4月中共佔領長春，28日控制哈爾濱，成立「民主政府」，這個松江省政府只能在瀋陽設立辦事處。

1946年6月初章榮初送吳紹璘赴東北上任，一下飛機就感受到前線的火藥味，一看苗頭不對，只和東北保安司令杜聿明、副司令鄭洞國吃了頓飯就到掉頭回上海。1948年9月遼瀋戰役開始，這個兒戲的所謂松江省政府，徹底瓦解。

吳紹璘回到上海，向南京提出辭呈，在章榮初的豐業大樓五樓開設了吳紹璘建築事務所，自此吳紹璘一家就在紹興路 54號章家住下，一直住到1949年4月携家赴台灣。

1946至1948年這三年章榮初大多時間住在菱湖，一心撲在家鄉的建設上，家中多個子女都是中學生和大學生，可以想見他們如何夜夜笙歌，玩得發癲。

當時蔣緯國就住在距章家不遠的張群產業紹興路74號三樓，吳紹璘經常在章家開舞會宴請蔣緯國﹑石靜宜夫婦及各方友人，借章榮初的游艇漫游黃浦江，章家人都叫他這個廳長是「跳舞廳廳長」。

常來參加舞會的還有藍業珍（1911-1996），大家熟知的名字叫藍妮，「民國四美人」之一，她前夫是國民政府財政次長之子李定國，離婚後成為「太子」孫科的「如夫人」，但仍與前夫家人關係密切，李定國的妹妹是章榮初長媳馬璧如的舅母，又和章榮初長子章志鴻是聖約翰大學同學。                                   

蔣緯國(1916-1997)留學德國、美國，在珍珠港事件前回國，妻石靜宜(1918-1953)，西安富商石鳳翔【註】之女﹐1952年死于難產和心臟病併發。1957年蔣緯國再娶中德混血兒邱愛倫﹐1962年生子蔣孝剛。

【註】石鳳翔(1893-1966)，湖北孝感人，紡織教育家、實業家，西安大華紗廠總經理，五六十年代在台灣創辦大秦紗廠、中國人造纖維公司。

吳紹璘的獨生子，1946年秋出生。章榮初為他取名「勝樂」，寓意抗戰勝利的歡樂。1949年隨父到香港後改名吳光正(Peter Woo)，是八十年代世界船王包玉剛的二婿，香港回歸時第一任行政長官候選人，九龍倉集團和匯德豐集團主席，現任全國政協常委。      

吳紹璘是恆社最後一個正式成員﹐杜月笙真正的關門弟子。為什麼說他是「真正的關門弟子」﹖因為杜月笙名義上的收山門徒是電影明星金山﹐這是杜月笙對共產黨的一個姿態，為自己留下後路﹐金山是中共地下黨員。

恆社內至少有兩個共產黨員﹐一是楊度(1875-1931)﹐湖南湘潭人﹐中國近代史上的奇人﹐北洋時代政客﹐1915年與劉師培、嚴復等組織籌安會任理事長﹐推動袁世凱稱帝，楊度與兒女親家梁啓超都是立憲派，主張建立「君主立憲」。立憲失敗後﹐1922年他加入國民黨﹐經孫中山認識李大釗後傾向共產黨。1928年結識杜月笙獲聘為名譽秘書(杜的名譽秘書還有章士釗、黃炎培、陳群)。1929年秋由潘漢年介紹﹐伍豪(周恩来)批准﹐秘密加入中共﹐由夏衍單線聯係。         

1931年6月浦東杜家祠堂落成﹐楊度作《杜氏家祠記》﹐鄭孝胥書寫﹐杜月笙十分器重楊度﹐知其煙瘾奇大﹐特備煙榻煙具供其使用。楊感恩知遇﹐事必躬親。1931年9月楊度逝世﹐伍豪、潘漢年均往吊唁。

楊度的中共黨員身份﹐鲜有人知﹐1975年冬﹐周恩來病重時囑咐王冶秋：「楊度晚年參加了黨﹐為黨做了很多工作﹐是我領導的﹐直到他死。」文革後1978年7月30日《人民日報》發表王冶秋《難忘的記憶》﹐9月6日《人民日報》也發表了夏衍《楊度同志二三事》。

杜門另一共產黨員﹑電影明星金山(1911-1982)，原名趙默，1932年加入中共，抗戰勝利，他以國民黨中宣部代表身份，到長春接收偽滿電影公司(長春電影製片廠前身)，1947年借其表姐夫潘公展之便，加入杜門，金山與第一任妻子張瑞芳結婚，證婚人就是杜月笙。

1949年初，蔣介石「下野」，李宗仁推舉章士釗、邵力子組成和平代表團，去北平談判，金山為隨員同往，一起到中共中央所在地西柏坡村，受毛澤東接見。4月1日，李宗仁再委派張治中、邵力子、黃紹竑、章士釗組成和平談判代表團，金山為顧問，到北平和中共談判。

金山白天同國民黨代表一起聽取李宗仁密電，研究對策，晚上向中共地下黨負責人李克農彙報，使談判完全在中共操控之下，「和談」終告失敗，「為中國人民解放事業立下功勛」。

中共官網記載：

楊度入黨之事在當時流傳很廣，……楊度的諸多活動，精明過人的杜月笙不會没有察覺。

1947年杜月笙應中國共產黨要求收金山為徒。……杜月笙與金山結為師徒，無疑是以此向中共投桃報李。（「杜月笙和共產黨人的幾次交往」《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杜氏與國共兩黨的關係極其微妙。他在三聞人中後來居上﹑脫穎而出﹐全賴非凡的政治頭腦。

至於小蔣夫婦、藍妮、楊度、金山張瑞芳以及他們後來婚姻的孫維世、張君瑞，都是中國歷史上很有故事的人物，每人對可以寫一本書。

  紹興路74號 (筆者2009年攝) 

    蔣緯國，石靜宜     藍業珍

   楊度   金山張瑞芳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