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子
2. 俱乐部少年网球
3. 郡联赛
4. 巴教练
5. 卢冰
6. 区联赛
7. 江教练
8. 泽西女孩
9. 丽贝卡
10. 高中网球
11. 俱乐部少年队
12. 不归路
5. 卢冰
简第一次在北郊网球俱乐部参加夏季比赛时,11岁,注册在12岁以下年龄组。打到第二轮,对手是一个同年龄的小女孩,同样的身高、身材,同样的鹅蛋脸,同样的黑头发、马尾辫,同样用一个背包式的网球袋。她俩的相似,也就到此为止。对手技高一筹,以6-1,6-1轻松地赢了简。小女孩的名字叫卢冰,在离北郊俱乐部不远的另一家网球俱乐部练球。卢冰的母亲对简的印象很好, 赛后到北郊俱乐部安排卢冰和简一起练球。简很兴奋,也很紧张,练球后很遗憾,太多失误。简希望能再有机会和卢冰练球,但卢冰没有再来约她。不光练球,这以后的北郊俱乐部的比赛,还有其它俱乐部的郡联赛,都不再见到她的身影。卢冰消失了。
再次见到卢冰,是在两年多后的一次郡联赛。联赛在卢冰以前练球的俱乐部举行,两人这时都到了14岁以下的年龄组。卢冰的母亲说,卢冰这些年都在打区联赛。这次参加郡年赛,是因为感恩节长周日,又在家附近,活动活动,见一下以前的熟人和朋友。
简进了半决赛。赛前,卢冰的母亲走过来说道:“简,你的对手正在一号场地热身,去看看。” 她又加了一句:“注意她的反手。” 简的对手当时郡排名第一,个子高,正手抽球凶猛,但是反手弱,只打削球。侦察一下很有用,半决赛时,简只要有机会就攻击对方的反手,第一盘以6-3拿下。赢了第一盘后,简信心大增,不再等机会进攻对方的反手,而是总想把对方一板打死,失误太多,输掉了第二盘,接着输掉了第三盘的抢10。简十分气恼:“我有更多的致胜球,怎么还输掉了呢?” 致胜球, winer,对方拍子都碰不着的得分球。
卢冰6-0、6-0 拿下了决赛局,她的实力大大超过了郡排名第一的对手。卢冰郡排名很低,因为好长时间没有打郡联赛,以前的分都过期了。郡联赛可以为州排名、区排名、全国排名积点小分,但区联赛的分不能用来算郡排名。
卢冰这几年忙着打区联赛,战绩不凡。前不久跳到高她一个的年龄组(16岁以下)打区联赛,赢了一个全国排名靠前的选手,一时成了圈子里的传奇式的人物。她已经够格参加过几次全国性比赛,积分在她这个年龄排到了宾州前3,全国前150名。按照USTA的少年网球明星评分系统,她已经是一个4星球员 (4 star player)。
明星评分系统用来评价一个球员的实战能力,评分决定于你能战胜什么样的对手。比如,一个3星球员可以大概率赢2星球员,但和4星球员比赛,一般都会输掉。如果这个球员进步了,比赛可以和4星球员平分秋色,评分系统就会把他升到4星。一般来说,1星球员(全国排名450左右) 可以赢郡联赛(第7级)。赢第6级的区联赛,得是一个3星球员(全国排名250左右)。赢第5和第4级的区联赛,得是一个4星球员(全国排名150左右)。全国排名前100的是5星球员。明星评分系统和联赛积分平行,但关联并不严密,因为积分是即时性的而评星有滞后;一个3星球员在全国排名可能是350,或150。明星评分系统让人对一个球员的能力一目了然,对大学挑选录取球员很有参考价值。所以谈到一个球员时,人们会说他是多少星多少星。
卢冰消失了两年多,不光是她没有打郡联赛,而且因为她一直在费城跟那里的教练和球员练球。宾州的好教练和好球员大多数在费城和匹兹堡。简开始打区联赛后和卢冰见面的机会多了一些。卢冰的母亲似乎认识费城的所有网球教练。她把卢冰的教练,教练阿大(Coach Adam),介绍给简。就是在这个时候简离开了巴教练,开始到费城和阿大教练练球,希望像当初找到巴教练时那样,再出现一次奇迹。
阿大也是一个独行侠教练,三十出头,中等身材,精瘦,从加州来。他近年从专业网球退休后,来到费城,在北郊找了个公共球场教球。为了击球时能更多地使用腰腿力量,阿大调整了简正手击球时的站位和步法,对简的发球,也作了一些调整。但阿大的强项在他和球员的活球训练。一堂课,讲完要领后,他就和学生对打。他仍保持着专业球员的技能和身体素质,可以根据训练的需要,打不同的落点、角度、旋转和力度。训练对学生很有挑战性,但对他们的实战能力很有帮助。他好些学生是费城一些大学的球员,找他上课对打,偶尔也有专业女球员找他陪练。课上了两个月,阿大休假回了加州。又过了一个月,卢冰母亲的电话带来了坏消息:”阿大不回来了。“
6. 区联赛
少年竞赛网球始于6级区联赛。简打了半年的6级区联赛后,积了足够的分,参加了她第一个4级的区联赛。赛场在费城有名的阿瑟·阿什少年网球暨教育中心(Auther Ashe Tennis and Education Center, now Legacy Tennis and Education Center)举行。比赛专为女球员所设,且只有一个年龄组(14以下),含14岁和13岁的球员。USTA把全国划为17个区(section),简比赛的区属于”中部州“区(Middle State),下辖的郡(district)有宾州的费城、宾州东、宾州中、匹兹堡,及费城附近的特拉华州和新泽西州。和6级区联赛只有附近的球员不一样,这个4级区联赛有来自各郡的优秀球员。尽管球员从四面八方来,参赛球员只有32人,因为即使郡联赛的尖子球员中,也只有极少数走进区联赛。这32人中,简这个年龄(14岁)的,有15个来自宾州 (9个费城、宾州东和宾州中,6个匹兹堡),其他来自特拉华州和新泽西州,外加年龄组里13岁的球员。算上几个这次没能参赛的球员,简这个年龄整个宾州也就只有二十来个女孩子打区联赛,可见少年竞赛网球是一个很小的圈子。简将和这一小圈球员一起度过未来五年的时光。
网球中心的网球馆里,中间是看台,看台两侧,各有四个球场。赛前。看台上挤满了球员和她们的家长。卢冰几个月前比赛受伤,这是伤后第一次参赛。每个家长都上前和卢冰的母亲打招呼,询问卢冰的恢复情况和祝福她早日重展伤前的八面威风。除了简和她的父亲,这里每一个人都是老熟人。
和卢冰一样,这些球员都是从12以下年龄组或更早开始打区联赛。尽管还处在成长期,她们都已经是久经沙场,成了2星,3星和4星的球员。看到这些女孩子个个身手不凡,正在努力成为一个1星球员的简感到很大的压力,最后她在第一轮以6-1,6-0输给了一个3 星球员。对手个子小,但跑动特别积极,很深很偏的底线球,她都能够救起,高高地吊到后场。简赛后十分悲痛,不仅是输了球,还有难以接受的实力上的悬殊差距。”我不属于这里,“ 简流着眼泪说。这时她想到了为什么伊万在费城打了一次比赛,就再不回来,还有为什么金妹从来不打区联赛。
退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简理解她进区联赛晚,在卢冰消失的两年多时间里,她错失了一段宝贵的时光,赶上将会很艰难。但她可以加倍训练,简相信勤奋出天才。幼时为了赢大富翁(monopoly)游戏,她练习过掷骰子。还有一件可以做的事:回去打6级区联赛。
经常打6级区联赛的是1星、2星和没有星的球员,偶尔还有前来试水的郡联赛球员。在这里赢比赛的机会大一些,只要不是垫底的,可以积累足够的分数打更高级别的区联赛。实在赢不了,可以回到郡联赛积分。另外近一半打6级区联赛的是3星球员,当她们在高级别的联赛输多赢少时,得靠到这里来得分维持她们的排名。4星球员很少参加6级区联赛,赢了,得到的分数对她们的排名帮助也不大。6级区联赛全年都有,三小时车程的范围内,每月至少都能找到一次比赛。6级区联赛规模小,一个年龄组报名不超过16人,有时还排不满。比赛实行单淘汰制。
从春天到夏天,陆续会有四个5级和4级的区联赛。全区的3星和4星球员都会就近参加这两个级别的比赛,竞争激烈,赢了积分多。在6级区联赛打得好的2星、甚至1星球员也有机会参加这两个级别的比赛,因为报名的人数上限增加到32。赛制的安排不是单淘汰,而是让每人至少可以打两场比赛。比如,第一轮比赛完毕后,16个输掉的球员并不淘汰出局,而是一对对排好,形成第二个赛组,开始打单淘汰赛。这个赛制对排名低的球员很重要,因为他们第一轮多和种子选手相遇,赢的概率很低。第二次机会时,对手的实力会更接近一些,发挥好,赢了,得分很可观,与低一级区联赛后半程的得分相当。
区联赛的巅峰是夏天举行的一场3级区联赛,全区的3星和4星球员都会前来参加这个比赛。本区的5星球员,平常只打国家级的比赛,有的也会参加这个比赛,赢了冠军,积分对他们也相当可观。2星的球员,一般也够格打3级区联赛,因为报名人数上限增加到64人。赛制和4、5级区联赛一样,有第二次机会,对排名低的球员,如果能超水平发挥,也是一次难得的积分机会。
3级区联赛后,5星和4星的球员,加上在这次比赛表现好或者一年来战绩可观的3星球员,会在随后的秋天和冬天里打全国性联赛。剩下来的球员,稍式休息后,回头继续打6级区联赛,开始新一年的轮环。
区联赛竞争激烈,赢球很难,比赛压力足以让人崩溃。”我动不了,“ 一次简在为一场比赛做热身时说。她当时急性焦虑过度(panic attack),一瞬间移动不了脚步。一次简和一个3星球员比赛,赢了第一盘。第二盘也打得很顺,眼看就要赢了,突然正手击球连续失误,很容易打死的球都打出界了,最后输掉了第二盘。简到洗手间流了一通眼泪,镇静下来后,打第三盘抢10。正手击球恢复了正常,但她最后输掉了第三盘,原因是两次发球双误 - 谁都知道这是压力过大的产物。
区联赛球员的投入,不能和郡联赛同日而语。打区联赛后,简开始到费城跟阿大教练一周上两次单人课。跑一趟,一个单程一小时。费城的教练收费也高,是理和郡的教练的两倍或更多。其它五天,简和本地的球员练球,或者和父亲做死球训练。大量的时间投入使得不少打区联赛的孩子放弃上学,选择家教。简的一家也开始围着她的网球转:开车,陪她上课、训练和比赛,不停的找练球的伙伴和好教练,还不谈为这一切付出的花销。
区联赛也少了郡联赛的热闹。6级区联赛,多在不出名和偏远的网球俱乐部举行,每场比赛都是客场比赛,每次数小时的车程,不再有俱乐部伙伴和亲友的陪伴。6级区联赛一般在星期五晚上开始,不少只有一个性别和一个年龄组,由于单淘汰制,本来规模就小的赛事,到了星期六、星期天的后半程比赛,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个球员和她们的家长。刚进区联赛不久,简在一个星期六下午打一场安慰赛。这时整个设施只剩下两个球员和两位家长,比赛组织人都不见了踪影。一大片空球场上,阵风卷着落叶。后来简进后半程比赛的机会多一些了,会时常看到这样的清凉场面,不得不让人怀念起郡联赛时场边的热情观众和喝彩声。
打区联赛的孩子们都曾经是郡联赛的佼佼者,但进入少年竞赛网球后,他们中间多于一半的人会在3星或3星以下遇到瓶颈,困在6级区联赛轮环的圈子里,年复一年的拼打。少年竞赛网球始于6级区联赛,大多数进来的球员都很难从这里突破出去。
7. 江教练
“我见过你,你打败了我的一个学生。“
阿大教练离开后,简开始在费城找新教练,江教练(coach John) 是她面试的第一个教练,这是江教练见面时的第一句话。
江教练说的是不久前费城的一个6级区联赛,简不知道当时有一个教练在观看她。
江教练四十来岁,人很淡定,干练,没有废话。他带来一个叫韦霁的女孩和简对打。韦霁以前是江教练的学生,一年前上大学,去一个顶尖的大学网球队打单打。多年前,韦霁在一场全国性少年比赛时输给了江教练的学生。江教练赛后找到韦霁的母亲,说如果让韦霁跟他练球,他如此如此可以把韦霁培养成全国顶尖的球员。韦霁的母亲被说服了。韦霁的家在波斯顿,学期中,韦霁周末到费城跟江教练练球;寒暑假时,就住在费城,每天跟江教练上课。就这样,打到了全国排名第四。现在大学放暑假,韦霁回到江教练这里练球。”一学期下来,动作都走形了,“ 江教练说。
简自然不是韦霁的对手,但江教练很看好简的击球和体育技能。
“理和郡都有什么?“ 江教练问简。
“哦...哦…卢冰,“ 简终于明白了江教练是在问理和郡都出过什么有名的球员。
江教练没有什么反应,他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江教练有本钱瞧不起理和郡:“我很多学生都成了大学网球球员。有几个在全国排名前十,进了顶尖的大学网球队。“ 江教练又对简说。“你有潜力成为一个很优秀的网球球员。”
其实有韦霁在场,简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说服,江教练成了她的新教练。
江教练自己曾是一个一级大学(Division 1 or D1)的学生运动员,但是他打的是棒球,不是网球,他最后把自己造就成了一个在费城颇有名气的独行侠网球教练。江教练孤身一人,以教网球为生,以教网球为乐,有他自己的网球梦。他谈到过他的一个朋友,受雇于费城的一个富人,住在富人家,年薪十万,在富人家自己的网球场上教富人的女儿打网球,球场有灯光。
这时江教练组里很不景气,只有一个打区联赛的女学生,就是简前不久遇到的那个对手。女孩的哥哥曾经是江教练的学生,后来进了一个顶尖的大学网球队。女孩和简一起上了几堂课后就放弃打网球了,认为自己没有希望成为她的哥哥。江教练还有一个男学生,想到高中队打网球,跟他上单人课,但很明显毫无希望。不过当时有韦霁在,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在费城一所一级大学网球队打双打。两个大学生每天跟江教练上课。韦霁希望能从校队第三单打进到第一单打,另一个想从双打进到单打。
这时离简高二开学还有一个多月。简每周跟江教练上四次课,两次在周日,两次在周末,每次都是和韦霁她们一起的小组课。这些两小时的课都是从打小球(mini tennis) 开始 - 球员站在球场两边靠近中线的地方轻轻地对打。一般打小球只是几分钟的热身,但在江教练的课里,小球一打就是十几分钟甚至几十分钟。江教练会在这时纠正她们的动作,反复叮嘱她们注意击球的感觉。江教练说:”如果我再教初学者的课,我会让学生先打一年的小球,再教其它的东西。“ 小球打完了,接下来是在底线计分对打和打模拟比赛。江教练上课不喜欢使用形容词,尤其是夸张的形容词,偏爱具体的指标,比如连续打50个小球不失误。他也从来不做大强度死球训练,但课结束时,学生要做高强度的体能和步法训练。
打模拟比赛时,江教练的重点是打球的战术细节,如何作最佳的选择。
“你为什么把那个短球打回到你的对手?“ 江教练停了比赛,质问韦霁。
韦霁一时答不上来,”脑子进水了(brain fart)?“
在简和韦霁她们对打时,江教练会给大学生一些约束,比如只能打指定的一半场地,或只能使用她们需要掌握或完善的某种击球方法,像重力上旋球或削球。打模拟比赛时,让简每局开头领先三分,而且两个大学生只能有一发。小组课经常有本地优秀的少年球员参加,她们前来找韦霁对打,江教练也会安排简和她们对打。
这个开头,和简刚加入巴教练组时十分相似,显然江教练在刻意培养简。简的父亲得知,江教练私下对人说,他有一个计划,把简培养成全国排名靠前的球员。
简一家人十分兴奋。家里人都知道简有潜力,但不知道这个潜力究竟有多大。简打区联赛,一方面是竞争欲望的驱使,一方面是要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江教练给出了答案,而且江教练是过来人。江教练的答案完全超出了一家人的想象。如果说当年丽特的母亲给他们描绘了一片遥远而不可及的新天地,现在江教练把他们引到了这片新天地的大门口。一家人开始认真地考虑简到大学打网球的事情,包括用进校队帮助简进她理想的大学。
“事情自己不会发生,” 一天下课后江教练对简和她父亲说。“简很有前途,但她起步晚,要尽全力追赶。”江教练建议简退学,开始家教,跟他全时训练。这个建议让简和她家很为难。家里从来都是学习比网球重要,简的成绩在她们年级一直领先。简在学校有很多朋友,而且她很喜欢打高中网球,享受队友之间那种嬉戏打闹、同生共死的氛围。”让我们先想一想,” 简的父亲说。
一天,江教练带来一个男孩和韦霁对打。两人旗鼓相当,打得十分激烈,像是专业比赛。男孩的名字叫丹柳。丹柳和简一样,开学就是高二的学生了。他家把他从非洲送到新泽西的一所私立学校上学,还给他找了一个网球教练,江教练。丹柳是校网球队的球员,平常和校队一起练球。江教练每周开车到他学校给他上一次单人课,周末偶尔把他接出来上他的小组课。简没有和丹柳对打,只是在一旁目瞪口呆地观看。
开学了,大学生回校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简都是和江教练上单人课。江教练分析了简打反手的两只手中那一只是主手,然后对握拍作了调整;为了增加发球的稳定性和力量,他把简的发球准备动作改为缩短式(abbreviated),当时因为美国网球明星Andy Roddick,这个发球方式很风靡;他教简怎样正手吊球而不让对方察觉 (不改变握拍),怎样救短球(击球前不停止跑动);他和简对打小球,改进动作,增加感觉。没有人底线对打,江教练就喂球做死球训练。 江教练从来不从底线和学生对打,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底线对打。
组里终于又来了一个学生,泰勒。泰勒小简一岁,低一个年级,从新泽西来,不上学,在家母亲教,家里开一个夫妻小店。他父亲是一个不错的网球球员,打过少年竞赛网球。他把泰勒训练成了一个4星球员,现在他一周五次开车到费城,让泰勒跟江教练上课,向5星进军。江教练每周一次开车带泰勒到新泽西丹柳的学校,给他们两人上课。但大多时候,江教练给泰勒上单人课。简来上课时,江教练也让泰勒参加。简和泰勒对打训练时,江教练会给泰勒各种各样的约束。泰勒有礼貌,有教养,似乎从不在意和简一起练球。有时江教练单独教简的时候,他就在一旁跳绳。为了节省简的时间,江教练有时候开车到简的家附近给她上课,泰勒不时也跟过来。江教练开始教简现代正手击球动作—雨刷式击球(windshield wiper)。简通过和泰勒对练,花了三个月时间掌握了这个击球动作。江教练也让简发球时加上手腕内旋(pronation),增加发球的稳定性和力量。简很快就达到了江教练的要求,发的球一次反弹就能碰到球场的后围栏,比赛时开始有发球得分。
江教练试图安排费城他认识的一些优秀少年球员到他组里来和泰勒、简对打,但来人很少,于是江教练开始找一些成年球员来和他们打比赛。这些网球爱好者很乐意来,有机会和这些基本功很扎实的孩子们过招。“知道我今天和谁打球了吗?” 一天吃晚饭时简问家里人,原来她的对手那天是市电视五频道的体育节目主持人。一个星期六,江教练安排泰勒和一个曾经打过少年竞赛网球而且排名很前的男人打比赛,打了三局,泰勒赢了比赛。泰勒的父亲很高兴:“那时他州里排名第三,我三十三,我老是输给他。今天我儿子把他打败了。” 入冬前,终于有一个3星的女孩加入了江教练的组。在简高二的那个冬天里,江教练的组比较稳定和有生气,有她,泰勒和简一起练球。
简刚加入江教练组的时候,每一个球都尽全力打,行内称爆力球(muscle the ball)。因为练过体操,她的确也很有爆发力。在试图打致胜球时,或跟打稳球的球员(pusher)打比赛时,她容易失误,导致输球。江教练告诉简,她需要反复提醒自己“每一个球都是平稳球”,他让简学会放松,琢磨击球的感觉,加进一些搓揉,要会使用不同的力量,60%,80%,100%,因球而异。这些训练改进了简击球的稳定性和对持能力,和韦霁、泰勒等人的对练无疑让她受益匪浅,加上投入更多的课外练球和比赛,在高二快结束时,简成了一个2星球员。
8. 泽西女孩
开春时,那个3星的女孩离开了江教练组,但简很高兴组里又来了个莎芮。莎芮是个高四学生,4星,在新泽西排名第二。来之前,她父亲一直是她的教练。高四毕业班是申请大学网球队的时候,莎芮的父亲把自己教练的位置让给江教练,让江教练帮莎芮申请大学网球队。
大学校队录取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关键是怎么能让教练注意到你。如果你在全国排名靠前,是个5星球员,事情会简单的多:顶尖学校的教练会来看你的比赛,如果满意,会说服你加入他们的网球队。对其他球员,事情会复杂一些。如果一个球员想去某一所大学,或一个大学的教练想考察某个球员,按美国大学体育协会(NCAA)的规定,这个球员被录取前,不能直接去那个学校和校队的人练球,展示他的技能。他可以约一个面谈,或送去网球简历,附上一个录像和最近的比赛日程,希望教练会对他产生兴趣,来看他的比赛,或开始和他联系。另一个渠道是有人专门在初夏时为高四球员开办的赛事,比赛和USTA无关,目的是让大学教练来看比赛,赛后和他们有兴趣的球员联系。还有些用心的大学教练会在夏天办网球夏令营,名义上和录取球员无关,但对该校有兴趣的球员自然会报名参加,从而建立起联系。诸多渠道中,最有效的一个是球员的教练和大学教练之间的人际关系,江教练认识不少顶尖大学网球队的教练。
有了莎芮,江教练的组当下又恢复了往日的辉煌。一次,他带着莎芮、泰勒、丹柳和简到新泽西州和一组男孩打比赛。莎芮、泰勒和丹柳的对手都是全国排名靠前的球员,简的对手是一个比她低一个年龄组的4星球员。这次出征,意想不到展现了网球实力的人是莎芮的父亲。帮助莎芮热身时,他打得莎芮满场奔跑。莎芮一边回球,一边大喊:“老爹,手下留情!”
江教练邀请了几个大学教练上课时来观看莎芮打球,两个月后,莎芮被录取到一个一流的大学网球队。随后莎芮的父亲恢复了自己教练的身份,莎芮离开了江教练组。在江教练组的两个多月里,莎芮一周来上两次课。来了,只和泰勒和丹柳练球,没有一次和简练球。
江教练不久开始动另外一个新泽西的顶尖球员的脑筋。“你应该注册打这个区联赛,“ 江教练对简说。“你可能有机会和新泽西最好的高中球员对阵。”
“为什么新泽西最好的高中球员要打这个6级区联赛?” 简有些不明白。
球员的名字叫苔,一个高三的学生。苔很小开始打区联赛,很快就成了一个4星球员。但是她高一时停了网球,一心打高中棒球。对,棒球,因为她打的是男队。高三时,她决定到大学打网球,去一个全国一流的网球队。
离开网球这些年,苔以前积分都过期了,没了排名。她重回少年竞赛网球,从6级赛开始打。一年内,排名直线上升,升至新泽西第一。高四时,她成了一个5星球员、顶尖大学网球队的录取对象。
江教练让简注册那个6级区联赛时,正是苔刚回来打区联赛时候。江教练想用这个机会和苔建立联系,把她吸引过来。简果然在第二轮和苔相遇,最后简6-3,6-1输给了苔。江教练还让泰勒安排和苔一起练球,因为两家住在一个学区。江教练的这些努力没有成功,苔从头到尾没来江教练组看过一眼。高中毕业后,苔去了一个常青藤学校,打网球队的第一单打。
高二后的那个夏天,简参加了她的第一个3级区联赛。星期六打完一场比赛后,简跟随着其她球员,还有她们的家长,去看一场半决赛。球场四周已经挤满了人。半决赛的一方是莎芮,几个月前莎芮离开江教练组后,这是简第一次见到她。莎芮已经高中毕业,很快就不再能打少年网球了。莎芮的对手刚上完高一,在她那个年龄全国排名第五。她家在匹兹堡,但终年住在佛罗里达,随那里的名教练练球。每年她回宾州,打这个3级联赛。看这场比赛是一个享受,球场边不时响起喝彩声和感叹声。比赛的两个球员是少年竞赛网球的皎皎者,旁边观看的球员是她们的崇拜者。
8. 丽贝卡
莎芮离开江教练组后不久,泰勒的父亲卖掉了他家的小店,举家搬到佛罗里达。佛州是少年竞赛网球的天堂,据说那里只要有一个球场,就有一个教练教网球。泰勒的父亲希望能在那里给泰勒找到更好的教练,他自己也想在那里当一个网球教练。
高二的最后两个月,简只能和江教练上单人课。江教练努力找人来和她对练,但来人很少。江教练很多时间开车到简的家附近来给她上课,节省她的时间。每次来,他都去一家日本料理店吃寿司,这里的寿司比费城便宜很多。看来费城不光是网球教练贵。
高二后的暑假开始不久,终于有一个叫丽贝卡的女孩加入了江教练的组,或者说江教练找到了丽贝卡。丽贝卡在费城土生土长,比简小一个年龄组。她从12岁年龄组开始打区联赛,很快就成了一个3星球员。看好她的潜力,一家主要网球拍公司开始赞助她,让她当他们球拍的带言人。 不幸她的右肩受伤,久久不能痊愈。加入江教练组时,她已经停了一段时间的比赛。但她仍然抱有进全国第一的大学网球队的理想。丽贝卡的家里相信江教练很合适帮助她继续打球,实现她的梦想,因为他组里出过顶尖球员,而且他的训练方法有条不紊,不使用通常的高强度训练。江教练经常谈身体力学,有一个开健身俱乐部的朋友,江教练用这个俱乐部为韦霁和其他学生做过体能训练。
江教练还说服了丽贝卡一家让丽贝卡退学,开始家教和全时跟他上课。周日时,丽贝卡上午和他练两小时球,然后一起找个地方午餐,做作业,去健身俱乐部做体能和肩部恢复训练,四点钟开始第二轮练球。简一周两次会在这个时候加入训练,简周末两天也会和丽贝卡一起上课。简和丽贝卡技能相当,但丽贝卡更稳定,她打球比一般人都平稳。丽贝卡成了简最稳定的训练伙伴,半年多一起练球,直到最后她和江教练去了佛罗里达。
夏天到了,韦霁又回来了。她已经成了她们校队的第一单打,但她的目标是成为一个专业球员。她这次回来,是为一个国际网联(ITF)的比赛做准备。国际网联比赛是专业网球最外围的比赛,大多专业球员网球生涯都是从打国际网联赛开始的。国际网联的比赛通常同时有少年球员的比赛。和美国不同,大多数国家都没有少年竞赛网球,这些国家的小球员靠在世界各地打国际网联的少年赛积累资历,最后去打专业或到美国大学打球。在美国,最好最拔尖的少年球员也是打国际网联的少年赛,不怎么打USTA的区联赛。
江教练带着丽贝卡和简跟韦霁一起参加国际网联在弗吉利亚海滨举办的比赛。丽贝卡为了肩伤恢复,决定不再参加频繁的区联赛,集中精力有选择地打几场国际网联的少年赛。江教练还在努力说服简改成家教,全时和他练球。这次国际网联的少年赛,是简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除了一场比赛和一个哥伦比亚来的小女孩打得旗鼓相当外,其它比赛她都不是对手。简不喜欢这次经历,因为江教练不但不试图鼓励、振作她,反而比平常苛刻,老是对她挑三拣四。江教练也不高兴,因为简家里最终决定简不会退学。江教练的反应有些让人意外,因为他通常都很冷静,不轻易动感情。
高三开始后,简对江教练课的热情慢慢开始减退。半年来,丽贝卡和简是他仅有的两个学生。越来越少有其她球员到组里来和她们对练。江教练似乎满足于丽贝卡家给他的支付,加上给简和丹柳上课的收入。他不再积极地寻找新学生或邀请其他球员到组里练球。有时一堂课开始时,他让丽贝卡和简连续对打三百个小球,如果失误,从头再来。偶尔,他会开车带丽贝卡和简到新泽西和丹柳一起上课。简的进展慢了下来。她有几次赢过3星球员,一次赢过一个4星球员。但这些战绩不足以让她晋级到3星。现在看来早年她错失的打区联赛的两、三年时光很难弥补回来。
这年冬天来临前,江教练没能找到租金满意的室内球场,决定带丽贝卡到佛罗里达去练球,那里可以一年四季在室外公共球场打球。丽贝卡家里给丽贝卡和江教练找到了一个住所。在一个阳光灿烂但已经有几分寒意的下午,简和丽贝卡一起上了最后一堂课。第二天,江教练和丽贝卡就去了佛罗里达。
(此文人名和地方地名均为化名,没有名字的人物有合成)
(2022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