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贡氏

沈仲章(1905-1987),排行名锡馨,笔名亚贡、亚贡氏等。沈仲章一生经历丰富,涉足甚广,颇具传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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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泉水迹:戴望舒与沈仲章在香港(4)

(2023-11-28 17:05:06) 下一个

林泉水迹:戴望舒与沈仲章在香港(4

沈亚明

、林泉内外数题

问:请读下段摘文,你认为符合实情吗?看来令尊在香港与穆丽娟很熟,他有没有评论过戴望舒和穆丽娟的关系?比如,令尊陪穆丽娟看电影,戴望舒的反应怎么样?

在林泉居时,居延木简运到香港,中央研究院的沈仲章前来香港,主持摄影制版工作。沈仲章为人随和,言谈风趣,风度很好,当时借住在林泉居,这个时候,穆丽娟有时会请沈仲章陪她看电影。高兴而来,满意而去。

答:引文中描写的沈仲章,就职务、工作、、住处、性格、情趣而言,与我所知相合。

居延汉简与沈仲章到港,肯定在戴望舒抵港之前,故也早于戴迁入“林泉居”。因此,起首标逗号的三短句,事件顺序有些问题,但读者(包括我)一般不会在意。“借住”一词含歧义。这几处皆可参见第一节讨论,表过不议。

末尾“看电影”之述,支持我上文所言,“林泉居”的女眷可由丈夫之外的男士陪同看电影(参见关于93日戴氏日记的有感而发)。估计提问者较关心这点。

我记忆中,父亲极少议论朋友私事。关于穆丽娟,父亲仅说她长得很漂亮。我从父亲口中得到印象,戴望舒挺大度。父亲参加了穆丽娟在上海的再婚典礼,父亲特意解释,他以为戴望舒会来介绍新娘(此事另叙)。父亲还说,一般人不会,但戴望舒不一样。此外,父亲有位商界好友,是戴望舒姻亲。我初步估计,那位与戴望舒后妻杨氏相连。

父亲一向主张,男女之间可以保持纯洁的友谊,一生中与不少女士朋友坦然相处。比如,金克木在《难忘的影子》中,就描写了阿尔法(即沈仲章)与迷娘及其男友间的亲密无猜。父亲有些老友的妻子或女友,与男方闹气,会找沈仲章诉说,因为不必担心会被传出去。

简言之,戴望舒与我父亲相交既久且深,应该放心“仲章君”不至于混淆人情、友情、爱情和亲情。

沈仲章本人无意卷入儿女私情,也为很多友人所知。还有传言,沈仲章立意终身不娶。依稀记得父亲提及,他慎入“情网家笼”原因之一,是见朋友为恋爱婚姻而烦恼难休。突然联想(过去从未想到),父亲在“林泉居”的耳濡目染,是否也有影响?

不过,父亲终于在1949年夏成婚。有位女士朋友在喜宴上,指着沈仲章的鼻子开玩笑:“你也有今天哪?!”

父亲新婚不久,戴望舒邀请老友沈仲章上京共事。19502月,戴望舒因自己注射针药,用量过度而不幸逝世。直到1980年代,父亲还“责怪”我那身怀医护技艺的母亲,没在新娘子期间,爽快地辞去护理主任高职,伴随丈夫去北京,双双“借住”戴望舒家中。

问:令尊先认识戴望舒还是徐迟?是否在香港认识徐迟?

答:父亲先认识戴望舒,后认识徐迟。读徐迟,他在香港时,通过戴望舒,认识了沈仲章。徐迟去过北平,他与沈早有共同朋友,比如金克木。我还想起,父亲言及抗战前的一些事,有徐迟的影子。我在写《江南小镇》读书笔记,此题归那处探讨。[参见补记]

问:马尔蒂夫人先认识沈仲章还是戴望舒?戴望舒是怎么认识马尔蒂夫人的?什么时候认识的?

答:这一串三个小题相连相关。对前两个,容我引用徐迟。

徐迟(第267页)写道:“把望舒介绍给马师奶的就是这个沈君仲章”。这句话回答了上面第一个小问题,马尔蒂先认识沈仲章,后认识戴望舒。这句话也从一个角度回答了第二个小问题,是沈仲章介绍戴望舒与马尔蒂相识的。鉴于那个阶段徐迟与戴望舒极为接近,我认为他的说法是可靠的,也能对得上父亲说的一些事。

继续思考第二个小问题,可读同书稍前(第254页)一段话。

我们[按:徐迟和沈仲章]是通过一个曲折的关系而结识的。那时戴望舒把他自己的诗五首译成了法文,可惜我现在记不得是哪五首了。它们经人介绍,发表在香港大学的外文刊物上。大学的法文教师法国老太太马尔蒂(Madame Marty)在读到了之后,大为佩服。经过她多方打听询问,才知道这五首诗是一个中国大诗人自己的译文。

上摘包含不少信息,有助解答第二个小问题的另一部分,比如马尔蒂与戴望舒相识之起因等。徐迟说明了谁主动找谁,为什么寻找。寻找过程中,马尔蒂曾试过“多方”。综合前摘,直到沈仲章架起桥梁,马尔蒂与戴望舒两人才终于如愿相识。(我也有几个问题:哪五首戴诗?法译载于何刊?经何人介绍发表?马尔蒂何时读到?…… 想来已有人考证,愿闻教。)

我认为,除了三位当事人(戴望舒、沈仲章和马尔蒂),徐迟极有可能是最知情者。因此,对上述第一个和第二个小题,我接受徐迟之言。

接下来略探第三个小问题,即戴望舒与马尔蒂何时相识。

据徐迟(第221页),19385月上旬,徐家与戴家一起在上海登船,驶向香港。如果把“见面”作为戴望舒与马尔蒂“相识”之始,那么,可能时段的上限,当设在戴望舒抵港之后。

进一步推测,“见面”大概没有发生于下船第一天。因为,与戴同船抵达的徐迟,留有较仔细的描述,没有提到马尔蒂。对戴望舒的中国朋友,徐迟若不太熟,不见得一一道及。但这位外国老太太,按理会引起注意(理由不少,恕不扯开)。

若上限不早于戴望舒抵港,下限自然更晚。

正欲往这个方向追踪,恰巧瞥见《戴望舒传》(第168-169页)有言,马尔蒂知道了她喜欢的法文诗作者是谁之后,“她便给戴望舒写信,诚恳地邀请他来香港避难。”如此,“相识”便提到“相见”之前,即马尔蒂与戴望舒未见面先通邮。

于是,要弄清第三个小问题,整个时段范围,得上推至戴望舒抵港之前。

非常希望能知道马尔蒂邀请函的落款日期,若能读内容更好。因措辞可能显示,邀请函之前双方有否交流。若发现迹象,便得继续上溯,也许还得搜寻沈仲章有否相关电话、邮件(包括电报等),还是托人稍话、或仅仅提供联络地址……甚至,徐迟言沈仲章“介绍”,当另作解释?因无机会读原函,猜测难免多途,打住。

假定戴望舒接马尔蒂邀请函才去香港,略言初步思考。

依此假定,先截时段下限。1938年春,徐家与戴家都在上海。据徐迟(第220页),徐氏长女420日满月,戴望舒宣布“决定去香港”。因此,马尔蒂邀请函抵沪,当不晚于那一天。写信日期当然更早,即便找不到邀请函,那阵子港沪通邮大致费时,应有参照数据。

欲划时段上限,得探讨沈仲章何时认识马尔蒂。很可惜,对此我还不能确定。估测时段是19381月下旬到4月。父亲初抵香港,通过许地山结识不少新友。及至4月香港举办汉简展览,交友范围又大为开拓。1930年瑞典考古学家发现万余枚居延汉简,是件轰动国际学术界的大事,但许多人本来无缘见到实物。不想战乱间汉简不仅脱险,还在港展出。大家不免兴奋,纷纷前往参观。展览会上,沈仲章使用几种外语和方言讲解并答问,认识了很多在港中外学者和其他外籍头面人物。

小结一下,若能确证戴望舒是受马尔蒂之邀才赴港避难,“相识”便在“相见”之前。先依这个假定(否则思路得转方向),那么据我目前所知信息,时段上限当在沈仲章抵港后,不早于19381月下旬;下限当在徐迟长女满月前,不晚于那年4月中旬。

问:令尊为《星岛日报》副刊写的专栏文章找到了吗?

答:曾托人搜索,尚未找到任何线索。如果有人见到痕迹告知,我当感激。还有,父亲与叶灵凤也是朋友,可能也为他编的副刊写稿。

上文已言,父亲写的大都是浅显随意的科普短文,他自己并不太当回事儿。

不过,戴望舒在《十年前的〈星岛〉和〈星座〉》中,有这么几句:“稿子方面一点也没有困难, 文友们从四面八方寄了稿子来,而流亡在香港的作家们,也不断地给供稿件,我们竟可以说,没有一位知名的作家是没有在《星座》里写过文章的。”

读了戴望舒伯伯的这段话,我盼望有志者能编辑《星座》文集,让大家再读再欣赏。而有兴趣者,则可以用来研究语言、文学、社会、历史、地理、风土人情、文化传播……

[完;原刊《新文学史料》2019年第2期,作者授权分段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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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记:摘《徐迟与沈仲章:读江南小镇》】

复旦同学笔记(1980年8月)
跟随亚明去湖北省文联拜访亚明父亲的老友徐迟与其夫人。徐迟时年六十六。
徐说:现在的中国语言是最糟糕的语言,最一般化的语言,很少有闪烁火花的东西。
…… ……
他说他正在修改旅法游记,然后打算以江南千千万万个小乡村里的一个为背景写一部长篇小说。
徐说亚明父亲沈仲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可惜就是兴趣太广泛了。

摘《新文学史料》“编后记”】
值得一提的,《林泉水迹:戴望舒与沈仲章在香港》这篇文章,在写法儿上与学院派“论文腔”迥然有别,像是春三月郊游路上三三两两游人闲逛,或是与友人喝着茶聊天,而其中对于史事梳考却是细致、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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