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有广泛的含义。但是一谈到人性,我们首先会想到人之初,性本善。这是《三字经》开篇的第一句。《三字经》写于宋代,但是人性善恶的探讨在先秦时期就有了。同时期的希腊人更着重于讨论人性中的智慧和理性。哲学之说来源于此。孔子说过,性相近,习相远,大概指的是人有相同相近的性质,但是行为可以相差很大。他没有说明人的善恶属性。第一个明确提出人性善的人是尊为亚圣的孟子。他认为人的天性是善的,是追求善性和德行的。而人的恶的行为是因为环境使然。孟母三迁的故事是对孟子性善论的一个具体诠释。而荀子却主张人的天性是恶的,因为人具有动物本能,贪婪而又怠惰。人的善性必须通过后天的教育来获得。荀子是中国历史上了不起的智者,是中国思想史上由儒入法第一人。自秦以后的两千多年,外儒内法一直是中国社会结构的文化底色。在欧洲的启蒙时代,霍布斯和卢梭基于人的机械性和原始动物本性来阐述人性。他们的见解也接近于荀子的性恶论。
人的本性究竟是善还是恶?我们首先要知道什么是善恶。《三字经》是中国传统少儿启蒙读物。善恶的概念应该不难理解。在我看来,善在根本上就是有利于他人利益的性质和行为,而相对立的恶就是有损于他人利益的性质和行为。孩子们直接地从受到他人对待的好与坏的感觉中领会善与恶。
有一类鸟叫杜鹃,又名布谷,子规。杜鹃的叫声凄凉。古人看见杜鹃的鲜红口舌,误认为杜鹃因啼鸣而流血。杜鹃常常见于诗人的笔下,用于抒怀与寓意。唐代李商隐写过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宋代的陆游也写过一声布谷便无说,红药虽开不属春。还有宋代王令的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事实上,杜鹃鸟完全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凄惨。杜鹃自己不搭窝筑巢,却趁别种鸟类(比如喜鹊和画眉)不注意的时候,将卵产在它们的巢中,由宿主鸟孵化抚养。杜鹃为了迷惑宿主鸟,产的卵会尽量模仿巢中原生的卵,比如卵的大小和颜色,甚至卵壳上的麻点样式。杜鹃在每个鸟巢中只偷生一枚鸟卵,然后将一枚原生卵推出巢外,以便起到遮蔽的效果。杜鹃卵所需的孵化时间较短,所以寄生的杜鹃雏鸟先于宿主的雏鸟破壳而出。而杜鹃雏鸟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非常卖力地用身体将巢中的原生卵拱出鸟巢,以便独享资源。另外,杜鹃雏鸟总是不停地叫唤。鸟叫声自然会招来捕猎的动物。但是,杜鹃雏鸟的做法无非是尽量引起养母的注意,得到足够的喂食,甚至不惜将自己和养母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
按照我们的善恶道德评判,杜鹃一定是具有恶的本性。然而,杜鹃成鸟以及雏鸟的欺骗和侵害行为只是生物在生存竞争的演化过程中自然选择的结果。生命的活动和进程在终极意义上只是能量和物质的运动,本来不涉及善恶价值判断,无所谓善恶。但是,我们可以就此进一步阐述。生命的本质由基因承载。基因支配控制生命形态中的能量运行和物质变换的动态稳定。生命的延续也完全依赖于基因的原动力机制,就是努力生存,不断地复制自己,尽可能地繁衍。这让基因看上去很自私。这种生命机制必然导致生物对环境中资源的掠取,也导致生物之间为资源的争斗和相互侵害。这是生命恶的本源。而同时,基因在生命演化中又可能形成一种新的机制,即生物通过基因遗传的亲缘线索上的利益交换而达到基因繁衍的优化。于是,生命现象中有了利他性,成为善的基石。我们人类的善恶性因此也就有了生物学依据。我们也能看到恶一定先于善。其实,人的善恶观必须建立在生物学原理之上。而所有一切的伦理道德又建立在这个朴素的利他拟或利己的善恶观之上。善恶不是以是否遵循伦理道德来判断,同样也不是以是否依顺神的意志来判断。
--写于2023年9月19日(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