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冥想者的喃喃自语,关于一句真话和它的代价。
2020年春节,疫情刚冒头,我被拉进一个微信群。那是个名叫“法一精英班”的群,里面是二十多个大学法律系的老同学。有混成大律师的,有当上检察官的,还有几个转行炒股做生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我叫秦律,唯一一个移民美国的家伙。
五年前,我在群里说了句“不一定是美军把病毒带到武汉,可能是自然传播”,从那天起,他们不再叫我秦律。
我成了群里的“黑名单”。
不是被删的那种,是被“永久封印”。
我不是那种爱在群里刷存在感的人。白天在洛杉矶法院当法律助理,晚上便利店打工,累得要死,回家只想刷刷手机,看看老同学混得咋样。
那阵子,国内疯传“新冠是美军2019年军运会带到武汉”的说法。群里几个同学聊得火热,截图、视频齐上阵,连一个穿迷彩服咳嗽的黑人士兵都被说成“病毒之父”。
我随口说了句:“这种事得有证据,病毒传播有很多可能,不一定是人为的。”
然后,一切都变了。
几分钟后,有人回:“秦律,你是不是被美国洗脑了?”
接着又有人说:“你在美国,说话注意点,别给我们灌输什么。”
三十秒后,我被踢出群聊。
没有通知,没有告别,像个陌生人。
五年了,我再也没能回去。试着加过几个老同学的微信,想解释,想寒暄,甚至小心翼翼地道歉:“那天可能我说得太直了。”
他们总是沉默几秒,然后礼貌地说:“不是你的问题,我们理解。只是……有些事还是保持距离好。”
我像个幽灵,游荡在他们的朋友圈之外。看着他们晒孩子、晒升职、晒春节红包,那个曾在课堂上激辩民法案例、熬夜写判决书的秦律,好像从没存在过。
他们说:“我们怕你把美国那套带回来。”
他们怕我洗脑。
而我,只想说句实话。
人类真奇怪,害怕一切“不同”。不同的意见,不同的语气,甚至只是不同的地址。
在美国,有人看我是亚洲面孔,就把我当“病毒携带者”;在中国的微信群,我又成了“被美帝洗脑的间谍”。
有天夜里,我梦见自己走在一条无尽的高速公路上。白天是旧金山湾区的阳光,晚上是长安街的霓虹。路灯照着我的影子,可没有一个影子属于我。
我在两个世界之间,却被两个世界推开。
我成了“中间人”——没有归处的中间人。
有个老僧人说过:“说真话的人,注定与世界为敌。”
人类从出生就爱画线:南方人、北方人;穷人、富人;我们、他们。病毒来了,灾难来了,死亡来了,这些线本该模糊。可他们却用这些线,把心墙筑得更高。
谁能想到,一场疫情不仅让人丧命,还葬送了无数本就脆弱的信任。
对有些人来说,“真相”不是目的,只是站队的筹码。
他们不在乎你说得对不对,只在乎你是不是“我们的人”。
我不再惦记那个微信群了。
后来我明白,那个群早就不是我的“法一班”。我怀念的,是课堂上争论“法无授权不可为”时的热血,是夜里吃泡面聊法治与人治的夜晚,是毕业照里男生站后排、把镜头留给女生的默契。
那个群,早就散了。
剩下的,只是一群被恐惧绑架的影子。
在洛杉矶法院外的长椅上,我常一个人发呆。有次冥想时,我仿佛听见有人轻声说:“你不是孤魂野鬼,你只是比他们早醒了一步。”
我笑了。
在美国,我是个游魂。但不是漂泊无依的那种,而是愿意为心里的那点光亮继续走下去的魂。
我回不了那个群,但我可以让自己成为一个“群”——一个能包容不同声音、尊重每个想法、不用恐惧定义归属的地方。
故事讲完了。
你可能觉得,这不过是个被踢出群的小事,不值一提。但在我眼里,这是人类痛苦的根源:
不是科技落后,不是制度崩坏,而是我们不愿听彼此的心。
在地球的某个角落,有人因为一句真话,失去了所有熟悉的联结。他成了“孤魂野鬼”,不是因为没人爱他,而是因为他的声音,不被允许再被听见。
你,愿意听吗?
——写于洛杉矶一间廉租公寓的窗边。窗外的阳光,像极了五年前那个群头像里的金色印章。
突然想到一个人的荣耀有时是被一群人列为异议人士。